經過好幾個聯邦標準日的持續跳躍航行,押運混合艦隊駛出了似乎永無盡頭的黑暗虛空域界,明亮的加勒比太陽遙遙在望,枯燥單調的旅程終於告一段落。
其實,從自然生態環境來說,加勒比星系才能擔當上銀河聯邦所有殖民星系中的天堂美譽之稱。
這個星系只有八顆大行星,卻有三顆完全適合人類居住,其中猶以府星為最,風光旖旎優美如畫,是整個聯邦聞名遐邇的觀光旅遊勝地。更兼它處於聯邦疆域的中心樞紐地帶,經濟和文化產物的流通極為繁忙,因此展得異常繁榮。
在歷來的民意調查中,加勒比星系的三顆殖民星始終位居聯邦最佳居住星球榜,連聯邦的行政都星亦要屈就其下。
狄長離對加勒比府星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它極其美麗壯觀、堪稱妙想天開的龐大城市建築群落,至今仍是歷歷如新。但現在,他只能孤坐在一個被特別隔離起來的監艙中,從全息影像和回憶裡欣賞重溫。
艦隊在太空塢停泊了三個標準日,交接囚犯、裝載貨物、保養維修飛船、補充能源物資等工作一一緊張忙碌完畢後,卻未在先期廣播的預定時間重新啟程。
再過了好幾個標準時,艦隊仍未啟航,亦沒有廣播新的信息,狄長離敏銳地察覺到,一定是生了某種不同尋常的狀況。
事實正如狄長離所料,但他沒料到的是,這件事很快就會與他扯上關係。
旗艦指揮艦橋不大的會議室中,此刻濟濟一堂,大圓桌旁坐滿了艦隊所有的船長和高級參謀僚官,人人神情凝重,伊芙瑞大校更是失去了一貫莊重優雅的風采,蒼白的面容上掛滿焦慮和恐慌。
艦隊航程延誤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前去加勒比府星遊玩的索菲婭沒能及時歸隊,而且出了相當嚴重的意外事故。
高居主持座的阿凡提少將額頭上似乎漂浮著一片黑雲,面色極之難看,卻一反常態,極力克制下自己的暴躁脾氣,打破沉悶的氣氛說道:「情況已經很清楚了,索菲婭被指控以非法手段欺詐牟取和平女神賭業公司十五億八千萬聯邦幣,如果在兩個標準日之後,嗯,現在還不到四十標準時了,根據該賭業公司的規定,如果到時不能賠付相同數額的款項,索菲婭將會被移交給加勒比星系的聯邦執法機構,以巨額詐騙罪論處。」
「不。」伊芙瑞大校激動地說:「索菲婭雖然有點任性,但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一定是有人設置了圈套惡意栽贓陷害。」
阿凡提少將焦躁地搖搖頭說:「我們沒有證據,也沒有時間來證明這一點。」
他的視線在幾十位高級軍官身上掃視了一遍,繼續沉聲說道:「不管有沒有人在其中操縱這件事,我們能做的一是立即賠款贖人,二是表明索菲婭的身份」
「不行。」伊芙瑞大校再次失態地喊道:「決不能讓人知道索菲婭的真正身份,天堂星系的總督大選馬上就要開始,決不能把將軍閣下捲進這樣不名譽的事件中來。」
房間裡又一次陷入壓抑的沉寂,所有人均面帶憂色沉默不語。將軍,是索菲婭的父親辛巴德上將麾下官兵對其的簡略敬稱。
事實上,作為辛巴德上將嫡系部隊的中高級軍官,大家都非常明白,後一個方案根本就不切實際。一旦辛巴德上將牽涉到這樁醜聞,那麼他將再無緣問鼎天堂殖民星系總督的職位,而他們這些辛巴德上將派系的人,亦又要受到天堂星系其他派系的排擠打壓,此後不得不依然年復一年駕駛著破破爛爛的鐵皮罐頭,在茫茫太空中如落魄的放牧人般淒涼地來回遊蕩。
「那麼,我們只能選擇支付贖款了。」一位少將級別的參謀長皺著眉開口說:「但問題是,我們賬戶上的資金已經不足十億,除非變賣一部分採購來的貨物折現,不過時間太緊迫,恐怕趕不上規定的時限,而且」
大家都清楚他話中的未盡之意,十五億八千萬聯邦幣,儘管遠遠算不上一個天文數字,但對他們原來就捉襟見肘的預算來說不啻是雪上加霜,支付起來很有些力不從心。
「媽的。」再一陣沉默後,阿凡提少將終於抑制不下胸中鬱積的怒氣,一巴掌狠狠拍在主持台上,勃然作色道:「老子這個少將當得可著實窩囊,到處受些無恥的雜種們的鳥氣,還不如當個太空海盜活得痛快自在,老子今天算是忍無可忍了。」
「烏梭。」
阿凡提少將的一聲暴吼下,一個精幹的副官飛快在他身後站了出來,大聲道:「在。」
阿凡提少將咆哮道:「立刻挑選出一隊精銳人手,換上便服,給老子衝到加勒比府星去操翻那家賭業公司,把索菲婭搶回來。」
「司令官閣下。」好些高級軍官急忙連聲勸阻道:「這件事鬧大後一旦洩漏,不但您會上軍事法庭,更會牽連危及將軍閣下及整個軍團,千萬要慎重。」
「他媽的這算個屁事?」阿凡提少將雷轟一般怒吼著:「大不了讓將軍帶著大家離開聯邦去河外星系開疆闢土,獨立建國,到時候將軍當元也好,當總統也罷,終歸比在天堂星系那個鳥不拉屎的破茅坑當個鬼總督強得多,就算將軍要當皇帝也成,我們也他媽的算是一代開國名臣了。」
見他公然叫囂反出聯邦,大家不禁面面相覷,個個失色無言。雖然銀河聯邦宣稱個人言論自由不加干涉禁止,但這種**裸的**言行,放在任何一個政黨體系也是頭等大忌,傳出去大家都脫不了干係。
還好阿凡提少將亦明白自己的話過於激進,稍作洩後就自行冷靜下來,吐出一口粗氣道:「好了,說正事,大家都說說該怎麼處理?」
「指揮官閣下。」一直在沉思的墨菲大校這時舉起手,斟酌著說道:「我有一個提議。」
阿凡提少將迭聲催促:「快說。」
「是。」墨菲大校頜,簡明扼要道:「既然我們派遣自己的人直接出面營救的風險性太高,那麼可以僱請其他方面的力量暗中救出索菲婭,譬如說賞金獵手。」
「賞金獵手?」那位少將參謀長立即反對道:「不行,賞金獵手就跟太空海盜一樣,全是一些唯利是圖的亡命之徒,況且我們並不熟悉加勒比星系的勢力分佈情況,誰知道會不會找上與和平女神賭業公司有瓜葛的獵手組織?」
大家議論紛紜,都不表贊同。
墨菲大校咳嗽一聲,小心說道:「找賞金獵手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實際上,我們還有一個更好的選擇」
「找囚犯去營救索菲婭?真是荒謬。」
墨菲大校的方案提出來後,會議室裡登時更像炸開了鍋,每個人都大力搖頭反對,連最為心焦的伊芙瑞大校亦是如此。
墨菲大校站起來,高聲堅持道:「各位,現在的時間非常緊迫,難道我們還有別的途徑可行嗎?」
他說的是實情,反對的聲浪漸小,有人叫道:「但是我們怎麼能相信這些人渣?」
墨菲大校堅定地說:「在我們的船上,有一個囚犯可以值得相信,我不敢說他是擔任這個任務的最好人選,但毫無疑問,就目前的情況來講,他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最適宜的人選。」
阿凡提少將壓下各種聲音,盯著墨菲大校,問道:「他是誰?」
「囚犯d3j567,他的名字叫狄長離。」墨菲大校說。
「墨菲大校,你是說,要我這個囚犯去救人?」
狄長離坐在墨菲大校的辦公室裡,似笑非笑地望住對面的墨菲大校和哈里森,唇際的譏紋一目瞭然,絲毫不加掩飾。
墨菲大校略有些不自然地說:「是的,我們的士兵可以英勇地去浴血奮戰,卻不擅長執行這類任務,因此,我們才會來找你這位應付突危機的專家。」
狄長離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地說:「我為什麼要去?不要用我曾經是聯邦的執法衛士這個理由來說服我,我也不擅長欣賞這類幽默。」
「當然,我們不能勉強你。」墨菲大校開門見山道:「你可以提出條件來,只要不是太出格,我們願意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唔,讓我想想看,處在這樣的境況中,我需要些什麼呢?」狄長離沉吟著,伸出雙手去端桌上準備好的咖啡。
「等等。」哈里森的目光從他腕間的鐐銬上掃過,繞過桌來為他解去全身的鐐具。
多日來從未離身的束縛一除,狄長離整個身心都為之一暢,感覺說不出的輕鬆,他卻無半點感激之意流露,揉著手腕淡淡地說:「這算是表示友好嗎?」
哈里森肅然道:「我這麼做不是示好,而是這些天觀察到你相當的理智自制,並不屬於需要嚴加監管的危險分子範疇。」
狄長離聳聳肩,譏諷道:「當然了,我被單獨監禁起來,還能夠對誰造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