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花號飛船脫離太空塢,平緩滑入無邊無際,猶如天鵝絨般的墨綠天穹。
舷窗外,有無數星辰,在浩瀚太空中安靜地散出瑩瑩光輝,美麗而又虛幻,彷彿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又彷彿永遠也無法靠得更近。
這還是狄長離第一次離開大氣層來到太空中,雖然虛擬空間中也能欣賞到美輪美奐的星哉景致,但是無論如何,卻也比不過身臨其境所帶來的真實感和視覺衝擊力。
久久凝視著外面的廣闊星空,狄長離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夢想--成為一艘太空探險船的船長。
說起來,他現在已經是一名初級煉能者,不再被貧窮和孱弱所困擾,完全有能力憑借努力實現理想,不過,他卻失去了自由。就連這一次去尋找探求親生父母舊日的蹤跡的機會,也是多方設法才爭取來的。
警局的馬特局長倒沒有說什麼,很痛快地批准了他三個月的長假,反對他這次出行的是羅伯特。
羅伯特正在策劃一次大的行動,近期內正需要狄長離的參與協助,他這麼一走,行動勢必要推遲,時機錯失後還可能使得前期所有計劃都付諸東流,羅伯特對此自然相當惱火。他耗費了大量的財力物力辛辛苦苦培養出狄長離來,是想讓後者作為一件工具服從自己的命令,可不是反過來還得遷就狄長離。
所以,羅伯特大了一通脾氣,要求狄長離取消出行配合自己。
狄長離的脾氣並不是很好,更不是一個甘心受驅使的人,但他也沒有就此與羅伯特爭辯,只是平靜地提出請求,希望用言語說服羅伯特。
實際上,狄長離絕對不缺乏與羅伯特抗爭的勇氣,之所以不反臉向相,一是因為加入這個盜賊團伙是他當初自己的選擇,二是因為羅伯特對他的教導之恩。不忘恩負義,是一個人做人的基本道德。
最終,希拉勸服了羅伯特,狄長離才得以成行。
「狄探長。」
一聲呼喚打斷了狄長離的沉思。
來人是一名面色白淨的男子,個頭不高,說話細聲細氣,動作神態趨於陰柔,倒像是一個女子。他叫班布爾,是帕克船長的侄子,六月花號飛船上的機械師。
「狄探長,沒有覺得身體有哪兒不舒服吧?」班布爾禮貌地問候,一雙小眼裡似乎滿含著熱情的笑意。
通常,第一次乘坐太空飛船的人都會或多或少感覺到不適,要用上一段時間來適應緩和,特別六月花號飛船的主要用途是捕獵探險,舒適性比專門運輸乘客的旅行飛船要差上許多,體質較弱的人搭載時有些難以承受。
「還好,謝謝你的關心。」狄長離點頭表示謝意,簡潔地應了一句。他不太喜歡見到這個班布爾,總覺得他的慇勤有些做作,眼神也過於閃爍,裡面蘊藏著一些不明的東西。
班布爾並不在意狄長離略顯疏遠的客氣,又笑著說:「飛船進入固定航道,大概需要三天半聯邦標準日才會抵達第一個目的地,現在是自動航行,船員們閒著沒事,都在餐廳裡聚會,船長讓我來請狄探長過去,介紹大家認識一下。」在星系內,亞空間跳躍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而且對於能源也是一種無謂的浪費,所以一般都是用亞光正常航行。
「好的。」狄長離又點點頭。身處冒險者團隊中,跟其中的成員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之前六月花號飛船的船員們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忙不過來,帕克船長才會在這時替狄長離作正式引見。
六月花號飛船的餐廳不大,摒棄了任何華而不實的裝飾,完全注重簡單實用,還兼備了娛樂室的功用。現在大概坐了二十來個人,將快將整個空間擠得滿滿地了,基本上人手一杯啤酒,還有不少人嘴裡在吞雲吐霧,高聲嚷叫笑鬧,烏煙瘴氣嘈雜異常。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所有的捕獵飛船上除了貨艙之外,其餘的空間都非常低矮狹窄,畢竟大家都是冒著風險離鄉背井出來賺錢的,想貪圖安逸享受,就花大價錢去坐漫遊太空觀光的豪華遊船好了。
見到狄長離進來,帕克船長招呼他到自己身邊,用力拍了拍面前的桌子,叫船員們安靜下來,大聲說道:「大家都來見一下,這位狄長離探長就是我們這次的客人,他還是第一次乘飛船到外太空,有些事情大家注意點,開玩笑不要開得太過火,以免生什麼意外事故。」
事實上大家之前都多少聽說過了狄長離上船的事,一個身材瘦削的漢子嚷道:「船長你放心好了,我們所羅門星系的冒險者雖然是粗魯了一點,不過招待客人的起碼禮節還是有的,只要這位探長先生比嬌滴滴的小姑娘硬朗上那麼一點,我會比保姆還稱職地照料他,保證不讓他哭鼻子。」
大家頓時出哄堂大笑,有幾個人還吹起了尖利的口哨,明顯看得出,他們對狄長離的探長銜頭很不感冒。
帕克船長瞪住那個漢子咆哮起來:「塞克斯,給我閉上你的那張臭嘴,狄探長是我非常尊敬的客人,如果你再取笑侮辱他,我會毫不猶豫打開艙門把你扔到外面去變**形隕石。」
別看帕克船長貌不驚人,起火來卻是頗為懾人,那漢子塞克斯勾下腦袋扮了個鬼臉,口裡不敢再不乾淨。
塞克船長又轉過臉來向狄長離道歉:「這幫兔崽子一向胡鬧慣了,不過並沒有什麼惡意,請你不要在意。要是覺得不習慣,我會再好好地教訓這些混蛋,叫他們捂緊**收斂點。」
狄長離看得出來,帕克船長雖然聲色俱厲地呵斥塞克斯,其實骨子裡還是相當維護,平時對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夥伴與手下必定十分照顧,如果自己不是沾了從未見過面的父母的光,帕克船長可不會為一個外人對塞克斯惡語相加,多半還可能加以鼓勵。聳聳肩無所謂地笑道:「沒關係。帕克船長,其實我並不希望你把我看作一個客人,這樣讓我很不自在,也會讓大家排斥我。所以,把我當成是新來的一位船員就行了。」
這番話讓大家對他的排斥感降低了不少,塞克斯又忍不住嚷道:「探長先生,你這樣一位帥小伙去當警察真是可惜了,要知道,一名冒險者可比警察更受美女的青睞,這絕不是我的吹噓,因為跟後者上床得擔心人民公僕會向自己索要保護費和服務費。」
「也許吧。」狄長離微笑道:「看來以後我在找美女之前得事先申明沒有這種企圖。」
船員們又暴笑起來,不過這次帶上了一些善意。狄長離毫不介意塞克斯的玩笑調侃,說明他的心胸開闊,有氣量的人到哪兒都受歡迎,大家開始接受他。
聚集在六月花號飛船餐廳裡的人當中,狄長離已經見到過兩位,就是捕獵隊的隊長海倫和她的丈夫後勤主管馬丁。其餘的大部分是捕獵隊的隊員,剩下的則是飛船上重要崗位的成員。
引見完畢,海倫說道:「狄探長,聽說你以前是一位成績不錯的武鬥人生職業格鬥選手,身手相當出色,想必對戰鬥機甲的操控也有一定的水準,願意玩玩嗎?」
海倫所說的自然也是指虛擬環境中的戰鬥機甲比試。在銀河聯邦,各種各樣的機器裝甲是不可或缺的輔助工具設備,與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再加上虛擬學習系統的幫助,民眾對機甲的操縱都相當普遍。不過,冒險者團隊捕獵太空妖獸時所使用的是能夠媲美軍用機甲的戰鬥機甲,其中大多數還經過特殊的改裝,水平之高可就不是普通民眾所能相比的了。
「戰鬥機甲方面,我是個新手,但是我願意請哪位指導一下。」狄長離沒有拒絕海倫的提議。雖然他的的確確稱不上精通機甲操縱,只有過基礎訓練,可以較為熟練的操控。但冒險者因其工作的特殊性,向來崇尚武力,如果他不應戰,那麼肯定會在六月花號飛船上遭到大家的輕視。
輸了丟醜是一回事,怕輸不敢丟醜是卻另外一回事。
「好,我先來。」聽狄長離答應,塞克斯馬上又跳了出來,興奮地摩拳擦掌。
基本上,每艘捕獵飛船上可以沒有任何娛樂設施,但虛擬機甲格鬥設備都是必備的,儘管這套設備價值不菲。因為不光是為了讓冒險者們打航程中的枯燥乏味,更是讓大家通過設備來鍛煉提高自身水平,實力每高出一分,實戰時才能多出一分的安全保障。
狄長離和塞克斯進入擬真系統,眼前各自浮現出八台型號不同的標準戰鬥機甲供他們挑選。
狄長離很快就選了一架開拓勇士。這是一款非常經典的機型,在銀河聯邦早期的大移民熱潮中揮了重要的作用。它的戰鬥殼的操作相對來說比較簡易,裝甲堅固性能穩定,火力精確強大,覆蓋面廣,缺陷是度和靈活性不夠,在太空戰鬥時充當靶子的幾率遠遠大過擊中對手的機會,只適宜在星球表面和大氣層內作戰。
塞克斯則挑了一架猶如金屬骷髏般的機甲,這架機甲的外觀和名字跟長著一臉瘦長臉孔的塞克斯倒是相得益彰,叫星際惡棍,快敏捷,它的機動性即便開拓勇士拍馬也追不上,是很少見的狙擊型。由此可見,塞克斯對自身的技術很有自信。
擬真系統隨機給出比試場地,提示雙方三秒後開始對戰。
戰鬥範圍是在一顆大行星的星環帶中,巨大的星環看上去絢麗多彩,美麗而迷人,卻是由無數高飛行的小行星、小石塊、乾冰及宇宙塵埃組成,環境異常惡劣。
當一見到狄長離所選的開拓勇士,塞克斯頓時囂張地大笑起來:「哈哈,探長先生,我勸你這一局還是自動認輸吧,換個場地再比,要不然死得太難看可就是我顯得沒風度了。」
在這樣複雜凶險的環境裡,機身纖巧的星際惡棍更加如魚得水,僅從體積上而言,成功躲避外部物質的干擾擊打的機會就比開拓勇士高出許多,更別提本身擅長隱匿突襲的強項了。
包括帕克船長在內,觀戰的人都覺得,狄長離的運氣實在是不佳,因為環境因素的制約,導致優劣形勢懸殊,假設雙方操控機甲技術實力的差別不大,開拓勇士無疑已經是輸了一大半。
狄長離不在意地笑了笑,說:「如果是真的戰鬥,可沒有人會主動提供對手戰場上的便利,再說我也沒有還沒開打就認輸的習慣,就這樣開始吧。」
「還真是一個有性格的傢伙。」塞克斯覺這位年紀不大的探長倒是挺合自己的脾氣,嚷道:「好吧,那就開始。」說畢並未就此進攻,而是駕駛星際惡棍迅隱入了一顆半徑約一公里的小行星後方。
像變色龍一樣潛伏,像惡狼一樣偷襲,像兔子一樣逃跑,是設計與製造星際惡棍出來的戰術理念。無論是任何時候,它從來就不會放棄自身的優勢,給予對手進行一場光明正大面對面比鬥的機會。
兩人的對戰開始,六月花號船員們的賭局也開始了,賠率是一比十。狄長離是一,塞克斯是十,即使如此,也沒有一塊錢的賭注押在到狄長離身上。
在大家眼裡,狄長離幾乎就是一匹永遠也無法跑到終點的死馬。
開莊的帕克船長把賠率改作一比三十,押了狄長離兩百塊意思意思,歎著氣說:「看來這次我要連褲子都賠掉了。」
「我賭探長先生贏。」
邊上突然有人小聲地說,遞過來一小疊零散鈔票,大約有三四百塊的樣子。大家都驚奇地扭頭去看,卻見是一個瘦弱的褐少年。
海倫皺眉說:「阿庫達,我們這是無聊玩玩,你還小,別養成了壞習慣。」
這個少年阿庫達卻是六月花號飛船上的一名小幫工。冒險者團體中,不管任何一個人,都得有相對出色的能力,這樣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且不拖夥伴的後腿。阿庫達原本沒有資格和實力上船,但他的父親是六月花號飛船的一名獵手,在去年的一次捕獵中不幸受了重傷,導致癱瘓在床,而他的母親一向體弱多病,家無積蓄,倒了頂樑柱後頓時窮困潦倒陷入絕境。帕克船長是個念舊情的人,這次捕獵就把阿庫達招入團隊裡,平時讓他跑跑腿打打雜,也算是變相救濟。
帕克船長也皺了皺眉,不悅地說:「阿庫達,你來湊什麼熱鬧?把錢收回去。」雖然只有三四百塊,船上其他的人都不會看在眼裡,但帕克船長明白這應該是阿庫達身上所有的錢了,不想讓它們打了水漂。
阿庫達的聲音仍然很低,卻非常堅定:「帕克船長,我認為探長先生也有勝利的希望,請您收下。當然,如果您非要拒絕,我就拿回來。」
「好吧,我接受你的賭注。」帕克船長無可奈何地接了過來。不管怎樣,他聘請了阿庫達為這個冒險團體中的一員,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屬於患難與共的夥伴,他不能傷害阿庫達的自尊。至於阿庫達損失的這幾百塊錢,以後想個名目補償給他就是了。
一道無聲的強光閃起,將大家的視線吸引向立體投影,狄長離與塞克斯之間的機甲對決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