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聽我說,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並不是羅伯特,或者我們當中任何的一個。」豐盈女子快輕聲解釋。
狄長離眸中黑焰更加熾烈,突然奮力一掙,右臂竟然脫離了豐盈女子的控制,憤怒地向她抓來,嘶聲叫道:「不,你別想騙我」
豐盈女子一驚,急忙把原力催到極致,重又虛空控制住狄長離的行動,亦將他後面的怒叫迫回,迅快道:「冷靜點,孩子,你應該知道,我們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你仔細想想吧。」
幾個被叫聲驚動的乘客向他們投來錯愕的目光,未現異常後又疑惑地移開了視線。
運行的浮列時馳時停,在經過了好幾個站台之後,狄長離的眸中漸漸有了一些變化,不再全是暴起的無盡仇恨與憤怒,慢慢浮上深切的絕望和悲愴。
豐盈女子鬆了一口氣,撤去鉗制他的原力。
狄長離卻仍是雕塑般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只啞聲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空軌浮列似乎在回答他的問題,出低沉的尖嘯,破空飛越一幢幢由冰冷鋼鐵堆砌而就、利刃般直刺天宇的高樓大廈。
***
「羅伯特,這個孩子已經把自己關在家裡好些天了,我們應該想個辦法讓他走出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要不然他只怕會變成一個廢人,你的預期就要落空了。」
濃重的夜幕下,豐盈女子希拉和羅伯特隱在街上的陰暗處,注視著漆黑一片的狄家低聲交談。
「如今的銀河聯邦哪個星球上還會存在新鮮的空氣?」羅伯特眼中流露出嘲弄的神色,有些意興闌珊,歎了一口氣說:「希拉,我們的計劃可能要修訂了,這孩子的父親一死,很難再用什麼來牽制他,恐怕我們以後沒有辦法控制。」
「男人的思想總是相當狹隘,難道除了暴力、脅迫和利誘,人們就找不到更恰當的相處方式嗎?」希拉奇怪地看他一眼說:「羅伯特,這可不是你一貫的風格。」
羅伯特再歎息了一聲,攤手說:「我也明白,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不能把他當成一件工具,只想著怎麼去控制利用,但是希拉你知道嗎?我根本就無法看透他,將來又怎麼能夠完全信任他?這會使我們所有人都面臨未知的危險。」
「你把簡單的事想得太複雜了,羅伯特。」希拉蹙起眉說:「你要的是一個合格的團隊接班人,不管怎麼樣,最終我們都需要像一家人一樣彼此信賴依靠,而不是相互猜忌利用,為什麼大家不從一開始就完全地推心置腹呢?」
「你說得很有道理,是我想得太多了。只是還有一個問題,他的生活理念跟我們不一致,所以儘管他能遵守約定保守秘密,但是並不就代表他會認同我們,主動加入到我們的團體中來。」羅伯特有所觸動,不過仍然有些猶豫,皺眉說道:「再說,他父親的死是由我們而引起,我不能肯定,他對我們就不會懷有」
希拉搖頭反駁道:「如果這孩子真像你所評價的那麼出色,那麼,他就應該會自己思考,會判斷,得出是否仇視我們的認識。」
「當然,我肯定他非常出色,而且還希望他比我斷定的更出色。」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希拉問他。
「好吧,我不擔心。」羅伯特聳聳肩說:「就照你的指示,讓我用無私的愛去感動他,就像當初感動你一樣。」
「你已經不是毛頭小子了,能不能正經一點?」希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親愛的希拉,甜蜜的**可不是年輕小伙才有的專利。」羅伯特抱臂微笑道:「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去辦個手續領取一張官方證書,這樣,就能讓維多利亞明確對我的稱呼了,我比較喜歡她叫我父親,而不是老爹。」
「有區別嗎?」希拉的神情明顯是在駁斥他多此一舉。
羅伯特點頭輕聲笑道:「當然有,雖然只是繼父,但是也可以讓我名正言順去教訓那幾個兔崽子,我覺得他們現在是越來越不把我們做前輩的放在眼裡了。」
希拉糾正他:「這只是你的個人感覺,不要把我扯進來,我認為羅密歐他們對我還是非常的尊敬。嗯,我有個建議,你應該從其它方面找找權威受到挑戰的原因。」
羅伯特似是相當無奈苦惱。「那我只能說,小傢伙們的拳頭都硬了,不再把老傢伙當一回事是必然的社會規律唔,我必須重新樹立起一位家長的應有尊嚴,以霹靂般無情的手段來懾服那些兔崽子,比如說家法啊,希拉,你認為,用什麼來做家法合適,戒尺?手杖?還是皮鞭?」
「我的意見麼?」希拉莞爾,橫眸調侃道:「他們最害怕的毋庸置疑就是你的舌頭,我想,他們寧願赤手空拳與一頭兇猛的太空妖獸關在一間屋子裡,也不願被你嘮叨上半個小時。」
羅伯特長長歎氣:「希拉,我希望這不是你在暗示我老了」
他突然噤口抬頭,臉色一正,訝然道:「那孩子怎麼出來了?」
狄長離靜靜站在房前的台階上,寂然仰望著黑黝黝的天幕。經過近半個月的幽閉自禁,他的面容略顯蒼白,漆黑劍眉下,眼眸深處閃爍著細微難察的亮芒,就如荒原的荊棘叢中,雷電野火餘燼裡隱著的星星之火。
默佇半響後,狄長離忽然開口說:「希拉女士,羅伯特先生,我知道你們在這,請進來坐。」
他說完就直接進了房間,羅伯特與希拉有些感覺不可思議地互望一眼,從暗處走出來跟了進去。
房間的面積仍然狹小低矮,此刻卻顯得格外空曠冷清,彷彿少了很多東西。狄長離已經倒好兩杯清水,說道:「請坐,抱歉只能用這個來招待兩位。」
「謝謝你,孩子。」希拉微笑著表示感謝。
「希拉女士。」狄長離平靜地看著她,說:「恕我冒昧,請叫我的名字,這個稱呼讓我感覺有些不自在。」
希拉面上的笑容未變,點頭溫聲說:「好的,以後我會注意這一點。」
「嗯,狄長離。」羅伯特用探詢的目光打量狄長離,攤了攤手說:「你想跟我們說點什麼,對嗎?」
「是的,羅伯特先生。」狄長離也在另一側坐下來,平視他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羅伯特頜說:「當然可以,我會盡量給你滿意的回答。」
「你能幫我找到威廉嗎?」狄長離問。
羅伯特攢起濃眉,如實說:「我無法保證一定就能夠找出他,但是我向你承諾,我絕對會盡我的一切能力幫助你。」
狄洛的死並非什麼疑難案件,經過對兇案現場的勘查取證,甚至不用去周邊走訪調查,聯邦警方很容易就斷定出兇犯的身份。
兇殺過程十分簡單,帶隊辦案的一個少尉警官無疑相當精明能幹,在聽取下屬的報告後立即得出結論,捻著他精心修飾的小鬍子以世間萬物莫不洞察於心的英明腔調說:「事實非常清楚,兇手無疑就是威廉,不過動機倒是值得探討,這老頭窮得連老鼠都養活不了幾隻,那個白癡怎麼會選擇他下手?還非得殺人滅口負罪潛逃?只要交點保證金,這種屁大的盜竊案可坐不了幾天監,那個該死的蠢貨的腦子難道長在**上?」
少尉警官表一番感歎,就此收隊。
狄長離每天都去本轄區聯邦警局詢問案件進程,一連跑了好幾天,那位少尉警官終於抽出空來接見他,嚴肅地告知他:「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我們當然會繩之以法,通緝令已經出,正在大力抓捕,你得理解聯邦警局的警力和時間都很寶貴,短期內沒有結果是正常的,所以在沒有得到通知的情況下,以後你不要再來警局打擾我們的日常工作。」
之後,狄長離的查詢再無人過問。羅馬城一天不知生多少起兇殺案,聯邦警方可不會為一件無足輕重的案子大動干戈,廣大納稅人的金錢和自己的寶貴精力自然要花費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期間大頭巴利和鐵手得知消息,立即趕來幫忙,動了大批人手追查威廉的下落,但在這個幾達一億之眾人口的級大都市中,他們的力量極其有限,想從中很快找到刻意潛匿起來的威廉根本就有如大海撈針。而躲上一段時間後,威廉就極有可能會改頭換面逃出羅馬星系,那時再想抓到他的幾率恐怕微乎其微了。
狄長離默然半響,才對羅伯特說:「謝謝你的承諾,但這還不夠,只有找出威廉,我才能承諾以後聽從你的命令。」
「不,我不需要你的聽從。」羅伯特搖頭,微笑著說:「你明白嗎?我和希拉現在幫助你,是想將來得到你的幫助,我們之間不應該存在從屬關係,而是應該像朋友、像家人一樣相處,友愛互助。嗯,也許你不會相信我所說的話,不過沒關係,我們可以把這一點留給時間去證明。」
狄長離又沉默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告訴自己,從這一刻起,他必須徹底拋卻一些東西,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