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
龍煜陡然一震,騰地站起。為您提供]龍琰雜長而亂的話他只捕捉到了兩個字,就是那最最摧心肝的兩個字——冷宮。
是她,是她!四年了,竟是頭一次如此真切地聽到關於她的點滴。可是,她卻居然把它喚作了「冷宮」。她不知道那原本是他打算送給她的別宮,也不知道不讓她見客也不讓她出門,是因為他在害怕會有人趁機傷害她。
胸口一陣翻湧,心痛一如當年。「皇上!」衛龍上前,欲言又止。他搖搖頭,頹然歎了口氣,抬手扶住了山石。低頭望著手裡尚未被龍琰搶盡的果脯,唇畔又起了些苦澀。這是她的訊號吧?知道小孩子必會藏不住心頭歡喜,拿出這個,就定會引起大人的注意來,她是在告訴他,她已經在那裡住得夠久了麼?
是,四年了,的確夠久了。於他來說,又何嘗不是?
冷峻的薄唇上苦澀又加重了幾分,實在是因為心裡太揪疼,太淒苦。抬眼望去,龍琰已經被衛玠帶來的太監帶著去了花亭裡,小小的孩子坐在石凳上,跟宮人們顯擺著「仙女姨姨」送給他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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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喵兒走了?」
子奼坐在大殿裡著棋,喜兒進來望了望四周,問道。子奼頭也沒抬,口裡悠悠道:「已經走了。」喜兒聳了聳肩,說道:「小腿兒跑得可真快,我還想再拿些點心給他呢!」
「用不著了。」子奼眼望棋盤,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喜兒端著茶盤上前,放在案上,自己也在對坐了下來。「小姐,你說,這娃娃究竟是哪兒來的呢?這裡又不像宮外,偶爾有個頑皮的小孩兒誤闖了進來也是情有可原的,這宮廷禁苑,又四處有侍衛把守著,他是怎麼進來的呢?」
「宮裡又怎麼著?」子奼淡淡地,「這麼.多年了,就不興人家再生個孩子出來?」
口裡這麼說著,但手間的棋子.仍是頓了頓才落了下去。u點這娃娃頭一回來的時候,自己也只顧著出神,都忘了問他家世了,回頭再想起,他卻已經告辭離去。今日來這第二遭,倒是問了問他爹爹姓名,這小鬼頭卻答:「先生說了,子不言父過,不言父諱,爹爹的名字做兒子的不能提起。」子奼當時看他的神色,猜得出他是在騙人,但是卻也被小鬼頭的機靈逗笑,也不知他這先生是誰,還能教學生「不言父諱」?
但是,到底還是隱隱猜到了與龍煜有關,要不然誰.家的孩子能這麼無所顧忌地在御花園裡走動?若真是龍煜的孩子,那麼,能夠讓侍衛讓道進來就不奇怪了,沒有人會忍心苛薄一個孩子的,尤其是這麼一個可人疼的孩子
喜兒聽了她的猜測,不由微愕:「你是說,這娃娃是他.的孩子?那小姐你——」
「不過是個孩子,這麼緊張做什麼?」子奼垂眸,仍望.著棋盤,想起龍琰的一言一笑,心頭一軟,幽幽說道:「便是再大的事,孩子總是無辜的。他是誰的孩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要利用一切機會出去。」
喜兒凝神:「那麼小姐的意思是……」
子奼挑了挑眉,.放下棋子起了身來,施施然走到喜兒身前,望著她:「難道你不覺得,我們也該做點什麼了嗎?」喜兒怔了怔,看著她瞇眼笑了笑,一派悠然地跨出了殿門。
晌午的陽光正好,竹林裡一定如往常每一天一樣清幽怡人。飛花伴著子奼一路穿過了庭園中間的林子,到了外殿的白玉石廊下。這裡景致依然,柔風依然,竹製的躺椅靜靜放於欄杆之內,喜兒體貼,已經鋪好了雪白柔軟的絲褥。
子奼緩緩坐下,側著身子,歪了下去。懷裡的絲帕輕輕覆於面上,透著白玉蘭的幽香,在這裡,她們是有大把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所以無時無刻,她都可以繼續著自己的習慣,比如每日規定於這時間出來廊下曬太陽。
然而,今日或許會有些不同罷?究竟是因什麼,她卻不知道。她輕輕瞇了眼,任長無拘無束地垂在絲褥上,粉紫的袍子落在身上很服貼。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也很舒服。
很舒服的陽光下,宮牆外也緩緩走來了一個人,侍衛長賀翎領著侍衛們慌忙下跪:「臣等叩見皇上!」
龍煜腳步略停,已有劉斯示意賀翎開了大門。
迎面,是撲鼻而來的一陣翠竹幽香,還有的,是一庭清幽裡傳來的一陣細微的竹葉悉唆聲與溪水流淌之聲。原本遲緩的腳步到了眼下,更為遲緩。
不知道有過「近鄉情怯」之愁的人,會不會較能體會此刻這種「近人情怯」的心情?龍煜站在石級上,望著半坡的宮殿門廊下側身而臥的人,雙眼裡一貫的冷凝變成了無邊的痛楚。
輕紗覆面的子奼,聽見大門輕微的開啟聲,雙眼微睜,又輕輕閉上。也許,在這清幽之境裡顯得有些陌生的聲音才是她感到異樣的原因吧?終於來了。天知道,她在這裡望了下面的侍衛更替已有四年,等待這雙腳步聲也已有四年。
「呵……」她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不動分毫。
龍煜上了石階,以生怕驚醒林中鳥兒的輕緩步伐,踏上了半坡的平地。只要再上去那漢白玉砌成的台階兩三級,他就可以觸到她側放於腰間的手。然而他沒有,他甚至心情激盪得有些難以自持。他沒有料到,她就那樣沒有任何緩衝地出現在他面前,原本他以為,至少在進殿之前,他還可以趁機定一定心神的。
於是,看著她靜靜背向他而臥的那道身影,他有些猶豫了。他知道他遲早是要來見她的,遲早要面對她激憤不已怒斥他的那一天,可是,如今這時機好不好呢?皇后一家還沒有被壓制下去,他又要如何、又用什麼來撫平當年對她的傷害?他永遠都會記得,館陶宮裡白色紗燈隨著寒風飄蕩的那些日子,於她,是對沂兒的痛,於他,是對她的痛……
幽幽的歎息隨風繾綣,明黃的袍子終於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悄悄地轉了個身,又面向了下坡的石階。
子奼驀地睜開眼,炯炯的目光被雪白的絲絹一襯,更顯是灼亮有神。
「既然來了,為什麼又要走?」
她撐著扶手緩緩坐起,側身望著陡然望了回來的龍煜,面上平靜安然,及膝的青絲無拘無束披散在肩頭,絕美的容顏一如當年。只是,只是,那眉目之間有了那道淺紫的疤痕,不但多了兩分憂鬱,更有了三分決然。
「奼兒……」
他不由得喚了出聲,不因她的嬌美,也不因她的呼喚,卻因了她眼眸裡那一抹顯而易見的安靜和唇畔那一朵淺若水痕的嫣然。
「你也是誤闖來的麼?」她望著臉上閃過了一絲茫然的他,輕輕緩緩地歎了口氣,「這個宮裡近來倒是偶有誤闖而來的貴客,既然來了,總歸要見見才好。」
龍煜望著這樣的她,不知怎麼地,心裡卻「嘶」地一疼,把臉撇開了,咬著牙道:「對不起……」
對不起……呵。子奼唇畔勾起一絲異常柔軟的弧度,盈盈下了地。曳地的袍子在地上飛起了一陣十分優雅的漣漪,而後貼著她腳畔的地面輕輕停住。
她面上苦笑了一聲,瞇眼望著天邊浮雲,「比起這三個字,我倒寧願聽一聽沂兒生辰時,你是不是都有記得?」
「奼兒!」龍煜一驚,雙眉蹙起。她竟然提到了「沂兒」——而且還如此平靜!難道說,過往的一切仇恨真的在這四年的平靜生活裡消失殆盡了麼?!……
片刻後點起了紫霧香的大殿裡,隔著桌案,子奼給龍煜斟茶。
「這是花草茶,想來比不上你喝慣的龍井雲霧,便當是嘗嘗鮮罷。」她望著他揚唇淺笑了一下,也替自己斟了八分滿。龍煜不語,就著那股香氣將杯口貼近了唇邊。馥郁的茶香似乎氤氳了他的部分意識,喝了一口,鼻尖處卻有些酸酸的了。
「這些年,就喜兒一個人伴著你在此,你怪不怪我?」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態明明是個威武的君王,但語氣卻就像個忐忑的孩子。子奼垂眸,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況且來的人多了,也鬧心。」
龍煜抬起頭,雙唇緊抿望著前方簾櫳,想是茶香太濃郁,沖得他鼻腔裡酸意更濃。
一時都沒有再說話。子奼捧著香茶,攏著嘴兒輕輕吹拂著茶沫,杯上白晰的十指一根根如同肩畔絲一樣順直自然,沒有因緊張而有過於用力的痕跡,也沒有因有意掩飾什麼而刻意裝出的從容。龍煜望了半刻,終於伸出手掌將其一把握住,用著堅定且悔恨的目光,望著她。
「容我準備幾日,就來將你接回去!」
子奼頓住,眼睛望著覆住自己手掌的那隻手,片刻,抬起眸來:「算了,出去指不定又惹出什麼是非了,倒是在這裡呆著省心呢!」
龍煜情急蹙眉,咬牙說道:「奼兒,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你!」
子奼聽完,彎了彎唇角,晶亮的眸子定定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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