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擄我來此?」她直視著地面相問。
龍煜瞇眼輕笑:「為什麼?莫非你忘了,就在那一夜過後,你才從我懷中出來,便親手捅了我一劍?」他緩緩站起,微揚著唇角走到她身邊,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將冷凝的臉龐湊近,似要逼得她無處可逃。「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對我,尤其是女人!」陰狠地說完最後一句,他又冷笑著背起手來,嗤道:「我以往倒是小看了你,竟沒現看似弱質的你竟然如此心狠手毒!但更讓我痛恨你的卻是,你居然拋下我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子奼身子晃了晃,幾乎跌坐在地上,「我知道,你恨我……」
「難道我不該恨你嗎!」他再度欺身過來,眼睛裡噴射出灼人的光。子奼眼中噙淚,苦笑著點了點頭,這副模樣落在他的眼中,卻又使得他微微抽搐了一下,移開了目光。
「但你既然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便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背轉了身子,語音也有些微的顫抖,「接你入宮,給予你應有的尊榮。」
「入宮?!」子奼心裡忽地一沉,抬起了頭來。「不!我不去!」
他回身扶住她的肩膀,揪緊了的眉頭下有暗流湧動,「你不去?你以為,我會由得你不去麼?」
子奼陡地拂開他的雙手,退後一步死死望著他,「龍煜,你何苦對我如此緊緊相逼?我刺了你一劍,可是你害得我娘連性命都賠上了,到底誰欠誰的,誰又說得清?」
「可是我沒跟你算帳!我現在要的是你……你肚子的孩子!」他的雙眼突地瞇起,含著冷光疾射向她。中間那一刻的停頓似乎洩露了一點什麼出來,讓兩人都隨之愕了一愕。
子奼又再退後了一步,雙手交疊放在腹前,片刻,她打定了主意地抬起頭來,帶著一抹蒼白的笑,向他說:「龍煜,你不要枉想了,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話音一落,這屋裡就有什麼東西猛地碎了,扎得人心裡生疼生疼的,可是四周又那麼安靜,靜得完全不像是有有呼吸存在。
看著怔呆在原地不動地他。秦子奼又揚唇說道:「你以為。就憑那一夜。我就能懷上你地孩子麼?龍煜。你未免太自大了!即便是真地懷上了。我也決不會留下他!」說著說著。淚水就從她眼眶裡一湧而出。順著臉龐一直落到了胸襟上。「你以為我對你用了情麼?錯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在乎你會對我怎麼樣。所以就算有了你孩子……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他!就像……當天夜裡。我可以毫不猶豫地轉身下了山一樣!
「你只道你幾乎被我殺死。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娘已經因為你地自私和不計後果而墜崖身亡!而你舅父——秦世昌他做了什麼呢?他只是聽了劉氏地讒言。草草將我娘埋到了亂葬崗。將她逐出了秦家墳地外安葬以此剔除了她地名份。並且頑固到底地將我嫁到凌家來受辱而已!龍煜……」她含淚怒視著他。胸脯一起一伏地。聲音裡有著從未有過地冷硬:「我是沒有辦法報仇。可是我會記著!一輩子都記著!」
隨著她地一字一句。龍煜地神色早已經由忿然變成了冷酷。他站在兩步開外。許久許久也沒有出聲。她說地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又直直地**了他心窩裡。直到最後。他才長舒了一口氣。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行字來:「你說。這孩子不是我地?」
話語裡地陰冷透著決然地意味。她頓時顫抖了一下。仿若不甚其寒。但是。她還是決定把心橫下來了。「地確……」她垂眸望著地面。咬著下唇說。「這個孩子。根本就與你無關!」
「好!好!」沉默了半刻之後。他連道了幾個好字。忽地。仰頭大笑起來:「秦子奼!你很好!」接著。低頭時又露出了一道再也狠毒不過地目光。面上冷笑漸起。他趨近她。一手狠扣住她地後腰。在她鼻尖跟前說道:「就憑這個。這一輩子你都別想再有一天好日子過!我碰過地女人。這天下沒有人可以再碰!——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收回來地。你不是恨我嗎?那麼咱們就走著瞧。看看究竟誰復誰地仇!」
說罷。他猛地一鬆手。收勢不住地子奼往後急退了幾步。已然栽倒在地上。腹間傳來一陣微痛。使得她呻吟起來。眼淚也順勢而出。可是他望著她地那雙冰冷地雙眼依然冰冷。絲毫也沒有因她地疼痛而有絲毫緩和地跡象。於是這一刻。她知道了。那些曾經支撐她整個少年時期地回憶都已經化為烏有。那些曾經地溫情也已然不再!
只是那麼一瞬間的功夫,淚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咬緊下唇,逼著自己把臉撇了開來,一片死寂的屋裡彷彿已只有她淚水滑落的聲音——那一滴滴一顆顆跌落在地板上,就像直直敲進了心底裡!
「秦子奼,是你自己葬送了你的幸福,這,怨不得我!」
他此刻站在先前等待她時所站的位置,窗外殘月如鉤,幽幽地把梅樹的影子映在地上,平添了許多紛亂繁雜。他的神色與語氣都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慵懶與漠然,似乎剛才的激動、喜悅和最後的狠意全然都不曾有過,那道背對過來的身影依然高貴又疏離,然而從此之後,卻不知於那尊貴與漠然之上,是否又還會再多上一些些無情?
子奼跌坐在鋪著厚絨毛氈的地板上,已沒有再爬起來的力氣,在她十七歲的生命裡,一切改變似乎都來自於眼前這個男人……
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想不去想它,可惜的是,卻根本由不得你作主,那些記憶太深刻,深刻到令你忽視也不能。十七年的生命裡,他佔據了她十二年的時間,四歲那年,十二歲的他隨著秦妃省親,頭一次見到了她這個被秦世昌放在偏院裡養著的、因好奇而偷偷走出來的表妹,兩雙純淨又透著新奇的眸子就這麼隔著一叢殷紅如血的薔薇花對望著,就像看著一個新奇的世界。
「你是誰?」她怯怯地問。
「我是龍煜,你該叫我煜哥哥。」他紅著小臉卻又把下巴抬得高高地說。
六歲那年的夏天,他帶著被秦夫人責罵後的她偷偷出府,去到後山為她親手做風箏,看她抓著風箏線在山坡上自由地奔跑;那一年的冬天,他又從宮裡為她偷了許多煙花炮竹來,在山坡上單為她一個人燃放,告訴她:「子嫣子由有的,奼兒也一定要有,煜哥哥不會讓奼兒被欺負」。從來沒有自己點過火的他不慎被煙火灼傷,她嚇得大哭,他卻笑著抹去她的眼淚說:只要奼兒笑了,那煜哥哥就一點也不疼……
那幾年她以為自己曾抓到了自由和幸福的影子,可就在十二歲那年,他偷偷帶著她去郊外踏青、結果迷了路,直到深夜才回到府裡時,忽然看見了廳堂裡怒容滿面的秦世昌,和前來尋子、同樣也怒氣衝天而且淚流不止的秦妃,還有跪在地上被打得口角流血並且抖瑟個不停的無助的母親……
那一刻,她哭著撲進母親懷裡,替她擋下了盛怒中的秦世昌踹來的兩腳。抬頭時隔著母親的肩膀,看見站在三尺外正握拳頭對向秦妃怒吼的龍煜,卻像是與他相隔了千萬里……
快樂的心情僅只滲透了那八年,從此,「煜哥哥」變成了「表少爺」,她恪守本份地把自己隔絕在「秦」字這個姓氏以外,並暗暗誓,有朝一日再也不要與秦家有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