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小片開闊地,高大的梧桐黃葉紛飛,楓葉也很紅了,悉悉唆唆地飄蕩在初冬的風裡。周圍種著一圈早熟的梅樹和晚開的秋菊,這一切都給這灰暗的冬季帶來了幾抹亮麗的色彩。
連日未出門的子奼為眼前這般美景驚艷不已。可是,就在她正要踏步上前的時候,她的面前——那株高大的紅楓樹上,卻驀地垂下來一架五彩的鞦韆!它就像一朵從天而降的彩雲,剎時映亮了她的眼眸!……鞦韆懸掛在半空中,被鮮花裝飾過的繩索如同仙女臂彎裡的彩綢,而鞦韆之下,卻緩步走出了一道瘦削的身軀。
「這……」
子奼回頭,可是雨墨已悄然離去,靜謐的空地上,只有樹梢的風聲和兩人鼻息間的呼吸。
「喜歡嗎?」
凌雲微咳了兩聲,好聽的聲音從蒼白的雙唇間溫柔地流出。子奼睜大著眼睛望著他,似是在等待一個解釋。然而他也那樣看著她,神情親密而坦誠,就像隨著一日日過去,漸漸地他的目光已經習慣停留在她身上,也好像是,他真的已經習慣了有這麼一個妻子。
風兒把他隨意束起的絲吹落了一兩縷,輕輕飛揚在線條分明的臉龐邊,子奼望著這張俊美的臉,心裡在微微歎息。
終於,他牽起了她的手,溫柔地合在掌心。那雙掌合得那樣緊密,令子奼忽然間覺得特別心安。她放鬆了手掌,任它安然地躺在那寬厚而微涼的掌心之間,並感受著自己手掌的溫度緩緩傳遞到了他的皮膚的觸感。
眼前的情景跟成親那一日何其相似,蓋著喜帕的她,披散著長已為他妻的她——他是她的丈夫,而她,正在被他呵護……有那麼一剎那,子奼覺得,她也許是真正遠離秦家的氣氛了。
「為什麼……」她低下緋紅的臉,輕問。她承認,她有那麼一些些受寵若驚,下一刻,身子卻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拉向了那道單薄的身軀,他環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額際,「你是我的妻子,你值得的。」
子奼伏在他的胸膛,腰背變得僵直。「可是,你可以不用做這些的,不做這些,我的身份依然是你的妻子。」說罷,她站直起來,看著適才伏過的地方。
凌雲勾起唇角。手指輕撫她地臉。許是那觸感太過柔膩。半晌。他還未將手放下來。「我們要在一起過一輩子。年輕地時候。總要留些回憶以供晚年回味。」
子奼移開目光。望著樹頂搖搖欲墜地梧桐葉。「一輩子?……你不是說過。如果我想離開。你是可以放我走地麼?」
「你。難道真地想過離開?」他扶著鞦韆繩。輕咳了兩聲。喘畢。卻也望著天際歎起了氣。「是不是也像老太太所說。我太虧待你了?」
「不!」子奼急急轉身。目光裡是慌亂和無措。「我。我只是說如果……如果而已。」
這話說得多麼像受驚地小貓兒在討饒。於是。他又笑了。拉起她地手。「我想喝你泡地茶。去你屋裡坐坐吧!等明天早上太陽出來。我再陪你蕩鞦韆……」
子奼順從地隨他地腳步轉身。一齊出了園子。身後地鞦韆仍在搖蕩。帶來一陣陣馥郁地花香。
假若他能使她倚靠,那麼她為他放下所有似乎也是可以的,畢竟,她從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可是苦笑又一次盈上了她的眉頭,在經歷過那麼刻骨銘心的一夜之後,她還有資格和餘力來接受他給予的一切嗎?
不過不管怎樣,凌雲還是將這份體貼繼續下來了。第二天並沒有食言,晨曦初出時,他將她抱上了鞦韆,靜聽著園子裡的雀啼蟲鳴。此後卻也常常過來說說話,坐會子。
這一日午後,兩人剛剛從紫竹苑回來,路過鞦韆時停了停。他將手搭住鞦韆繩,輕輕止住了晃蕩,「昨夜我沒睡好。」
「怎麼了?」她隨即問。凌雲拉著她在花亭裡落座,朵兒捧了茶上來,放在兩人面前。「我心裡有事。」子奼拿起茶端給他,自己也喝了一口。「你不問什麼事麼?」他問,眼神有些靈動,像是對她的反應有些意外。子奼看了他一眼,把茶盅放下,「你的事我早說過不管不問,這會兒你要是想說,便自然會說。」
凌雲默然一會兒,而後又輕輕笑了,「那我說了。」
子奼點點頭:「聽著呢。」
「七王爺說——」他剛說到這裡,便看著她蹙起眉來,「你怎麼了?臉色忽然這麼白?」「哦……沒事。」她極力克制住心底的慌亂,說,「大約是太陽有些大,眼睛有些暈。」
「你呀你!」凌雲微嗔,「平日讓你多調養下身子也不聽,罷了,回去吧。」
「不,」子奼扯出一抹笑,情急下將手搭了他的胳膊,「無妨,你說吧。七王爺他……他說什麼?」
凌雲低頭望了望那只素手,唇角微微揚起。子奼慌忙把手收回,藏進了袖籠裡。凌雲也不以為意,任她在他的注視下變得渾身拘束。「七王爺說,雲南境內有個非常美麗的山谷,叫做『焰谷』,谷內四季如春,且因得天獨厚的地勢,裡面人跡罕至。」
「哦……」子奼怔了半天,才擠出一個字。可是轉頭卻又回神,「那,那,那你因為這個沒睡好?」凌雲歎息著,背手站起來,「明年開了春,我想去那裡住一陣子。」
開了春,那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子奼低下頭,拈著手帕不語。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如果是用龍煜來試探她,那他臉上不該有憂傷,如果只是為了告訴她他的行程,那更不合常理。
除了知道他跟龍煜有接觸外,她幾乎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他再怎樣體貼,她也只是被他隔在窗戶外的園木而已。她不是抱怨,只是覺得,他完全沒有必要把這些事情特地告訴她。
「我會回來的。」他忽然回過身子,撫著她的肩膀鄭重地說。「會回來的」,也就是說,他不會邀她一起去。不過這倒在情理之中。子奼沉默,肩膀抖瑟了一下,卻被他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