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庭眼神漸漸暗淡下去,恢復成最初的猥瑣模樣。他喟然歎道:「太常姑娘成為婆婆了麼?嗯,光陰如梭,她終於也老啦,我還以為那新娘子是太常姑娘所扮,卻忘了幾十年過去,太常姑娘早已變成了太常婆婆,呵呵。」
他笑了兩聲,轉頭對我說道:「那新娘子和太常姑娘面貌相似,卻終究不是太常。若是太常姑娘,術法何等高深,怎會淪為太沖先生的殺人傀儡?原來殺人真兇並非新娘,而是眼前這位太沖先生。」
道妖冷笑一聲,算是一種默認。我心中迷惑,任天庭不知太常玄陰可以轉世,自然不知道那新娘子就是太常的本體-勝光姑娘,但這道妖卻知道太常靈魂的轉世根源,他對太常婆婆恨之入骨,照理應該隱瞞勝光姑娘的行蹤才是。他製造新婚慘案,天明即會傳得沸沸揚揚,太常婆婆的元神怎麼不知?這種道理如此淺顯,道妖行事縱然正邪顛倒,卻不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之公理。」任天庭眼中光芒重燃,凜然道:事到如今,太沖先生還有什麼話說?」
「這麼多年過去,你還要堅持你的狗屁正義嗎?只可未免顛倒了根本。」道妖嘿嘿冷笑道:「這新娘子本是玄陰之體,不可論人間婚嫁之事。嘿嘿,太常輪迴之時,玄陰星占無法駐體,只怕更帶來滔天巨禍。殺掉幾個草民,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之意,難道你真要為幾個蟻民和我翻臉麼?」
我心中一跳,聽這道妖的本意,他在勝光姑娘新婚之際滅門,竟是為了太常婆婆的元神再次轉世,他究竟有什麼目的?隨即想起那個無辜的女嬰,心中不禁又一陣惘然。以前總以為太常婆婆的轉世之法並非人道仙道,元神尋不到本體。勝光姑娘便能以自己的面目生存於世,現在看來自己的想法未免太過簡單。太常婆婆無法駐體,女嬰自必夭折,勝光姑娘獨活於世,難道又能快樂麼?自己處心積慮的思索規避,到頭來和現實相較。卻原來顯得這般可笑。
隨緣任運,方為大道,桀然禪師的話猶如外面地雷聲,摧心裂腑般轟然而過。
任天庭默然半晌,搖頭歎息道:「太沖先生術法精深,今日又何必嫁禍於民間女子?亡靈之軀須飲鮮血,你為一己之私,卻使生靈塗炭,茅山祖師地下有知。也不會允你這般率性胡為罷?」
「你要以結界困住我麼?」道妖笑了一聲,他回轉身,雙手突然拍擊在一株巨大的樹上。樹只晃了一晃,道妖卻身形大振,全身猶如篩糠般顫慄起來,似乎樹中傳出一股巨大的能量,瞬間就擊潰了他的內部結構。紅光閃了幾閃,他的身上出一股焦臭的氣味,一隻臂膀無聲無息地斷落在地上,道妖地臉上顯出驚駭之色,退得一步。另一隻臂膀也斷裂了。
他已經無法再退了,因為他的雙腿已經脫離了身軀,剩下的上半身連帶著頭顱失去了支撐點,猶如一塊凝結的冰晶,在地面上摔得支離破碎。
一個人就這麼容易成為了一堆破爛。任天庭的臉上充滿悲天憫人的神色,他注視著地上破碎的屍體久久不語,似乎在緬懷一些往事,良久,他吁出一口氣。衝著我道:「你不是要追尋那新娘子的下落麼?這就走吧。」
我搖了搖頭。真兇既已伏法。何必再去尋那行屍傀儡?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人命關天。自有地方政府處理。用不著我們替天行道。須知該來地一定要來。違逆阻擋。不過是徒增煩惱。只有隨緣任運。才是清靜無為地修道正理。
任天庭皺起眉頭。衝著我打量了半天。突然間放聲大笑。笑聲震動林樾。充滿了嘲諷不屑之意。
我心下不悅。經歷許多磨難悟出地一點心得竟被恥笑。著實讓人難以忍受。當下衝任天庭瞪眼道:「隨緣任運。難道不是修道至理嗎?你執著於守護國脈。精神固然可嘉。卻耽誤了自身修行。卻又何解?」
任天庭笑道:「我不過是為笑而笑。為何認定是嘲諷之意?你這種想法。難道不也是一種執著麼?」他收起笑聲,雙手拍擊在一棵樹上。樹晃動一下。任天庭卻巋然不動。我驚奇地睜大眼睛。道妖地不死之軀都被這樹中地能量摧毀。任天庭卻安然無恙。難道他地功法修為遠道妖。已經修到至高境界了麼?
任天庭見我疑惑。笑道「一介看墳之人。如何能和太沖先生地功法相比?樹結界不過是以萬千魂魄之力。吸收日精月華。導引風雨雷電。自成天地而已。太沖先生術法雖然精深。卻不懂順逆行事。所以落得粉身結局。」
「水流低處。因地成形。是為順;山列東西。路穿南北。是為逆;順逆之間。卻都是天地正理。你講那隨緣任運。可曉得什麼是緣。什麼是運嗎?你緣運不知。順逆不明。又何必妄談什麼隨緣任運。花落花枯?」
「隨緣任運,是不是就是這樣推杯換盞,醉生夢死?」酒樓上,酒店老闆醉眼朦朧,他連敬了我和任天庭幾杯酒,早已不勝酒力。
「是啊,是啊」任天庭滿臉堆笑。我們從樹林中回到酒店,直睡到中午方才起身,想起交給酒店的錢遠沒有花光,便吩咐酒店裡炒上幾碟好菜,拉著酒店老闆喝起了酒。
酒店老闆聽我們講解道術,雖然不明所以,卻聽得津津有味。他見我們贊同他的話,更是高興,連忙下樓再拿幾瓶好酒來,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老闆真是好客呀」任天庭笑著對我說:「怎麼我認識他多年,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我?」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一個臭要飯的,理你作甚?他是看上了你的錢啊。啊呀不對,那是我的錢,怎麼轉眼間變成你的了?」我酒量甚淺,一杯酒下肚已經頭暈眼花,但還能記得那些錢是張鐵嘴送給我地盤纏,當下大著舌頭表示不滿。
「什麼你的我的,修道之人怎能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再說你那些錢財並非來自正道,我一看便知。」任天庭不以為然。
「不雨亭下,多的是宋代制錢,我寧願乞討為生,卻不動這些無主之才分文,正所謂君子固窮,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
那些古代制錢不能作現代通貨,取出來又能頂個屁用?我正要取笑他嘴硬,突然間又想起百棺地裡的珠寶,那些珠寶我曾在靈寶三奇的背包中見過,端的是璀璨奪目,珍稀無比,只可惜那百棺地所在滿是鬼掩天羅,似乎正是自己術法的剋星,想起來不免有望洋興歎之感。任天庭星占術功法精深,或許能指點迷津,到時在百官地順些財寶出來,送給大老王他們的孤兒寡母,不也算是一種殺富濟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