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點點流星緩緩劃破天空,撞擊在高聳的城牆上,迸起一團紅光,橘紅色的煙柱迅升起,很快由紅轉成黑灰,消失在夜幕裡,直到下一次迸紅光,閃亮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團團煙雲懸浮在半空中。
洪仁玕站在雞籠山上袖著手呆視著東西兩側。十二月的天京剛下了一場初雪,地上的雪還沒有完全融化,天氣有些寒冷,可洪仁玕卻感到渾身上下躁熱不安,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兩頰滾落下來。沉悶的重型炮彈爆炸聲從雞籠山兩邊傳來,每當低沉的爆炸聲中傳出響徹天際的一聲霹靂般巨響,洪仁玕心臟都要猛地收縮一下。大地在顫抖著,就著炮彈爆炸的火光,洪仁玕可以看到一隊隊太平軍將士疲憊地朝儀鳳門與太平門奔去。
「佑民,溫王的部隊什麼時候才能到天京?若溫王再不來,天京可就守不住了!」洪仁玕有些焦慮地對站在身邊的年輕人說道。
「干王千歲,溫王已經命令部隊出了,只是部隊距離天京有千里之遙,恐怕一時無法趕到。兩湖戰役雖說消滅了十餘萬清軍,可我軍也打的極為疲憊,不得不休整啊!希望千歲能理解溫王讓部隊休整兩個月才過來,不然疲憊之師,就是到了天京也不會有什麼太大作為。另從江西過來的道路,皖南徽州地區現在是輔王控制區,……這個干王千歲您是明白的,溫王的手下與輔王下面有些小小的磨擦,大軍行動不得不謹慎。干王千歲,溫王請福千歲求天王離開天京,轉移到贛州去,不知天王是怎麼說的?現在城南還沒有敵人,若是等天京四面被圍,再想撤就撤不出來了!」年輕人沉聲說道。
站在洪仁玕身邊被他稱為「佑民」的,就是根據地軍事情報部的負責人竺澤生。在英法聯軍馬上要打到天京城下時候,楊滬生將這位搞特務的派到天京去,一方面保護洪仁玕的安全,另外一方面想辦法在天京城破之際將城內的一些重要文件、文物搶救出來。同時還要為解放軍行動遲緩對洪仁玕做出合理的解釋,不能讓洪仁玕對楊滬生與解放軍有什麼怨恨之心。
聽竺澤生說讓天王轉移到贛州,洪仁玕只能痛苦的閉上眼睛了。
「唉,讓城別走還是不用再提了,天王是不會離開天京的。至於輔王,請佑民馬上告之溫王,輔王手下都已經離開了徽州,現在正在這裡與妖軍激戰,徽州那邊沒有什麼人還會阻撓溫王大軍北上了。請溫王過來,不然天京危矣!」
竺澤生抱拳俯身應道:「是,小人會盡快將福千歲所說的話轉達給溫王千歲。福千歲,侍王手中不是還有十萬大軍嗎?不知這次為何沒有回師天京救駕?」
洪仁玕不高興地瞥了眼竺澤生,難道太平軍所有主力都丟在天京,這個人才感到高興不成?
「現在侍王的部隊在浙北被李妖頭牽制住了,無法增援天京,若是浙北丟失,清妖又有數萬大軍可以轉移過來,同時天京將斷絕所有物資來源。這個佑民你不會不知道吧?」
聽洪仁玕如此說,竺澤生低頭退到一邊去了。洪仁玕望著越來越猛烈的炮火,站在雞籠山已經可以嗅到空氣中濃濃的火藥味,心裡一陣煩躁。
自從九月上海兵敗後,忠王因傷過重不治身亡,太平軍失去了主心骨。先是嘉定、青浦、太倉、昆山先後失陷,接著在敵人優勢火力面前,東部重鎮蘇州也丟了,無錫、江陰、常州、丹陽、鎮江先後易手,在十一月中旬,從上海下游溯流而上的英法軍艦到了天京外圍,沒兩天清軍與英法聯軍主力部隊由丹陽到達天京東面的湯山、棲霞山一線,解圍了一年的天京再次陷入困境中。
十二月初,兩萬清軍在八千法軍、四十門大炮配合下攻佔了鍾山,今日凌晨又以突然襲擊,在丟下數百具屍體後佔領了天京城東北最重要的天堡城,上萬的敵軍在佔領天堡城後居高臨下用重炮不停地猛轟城外龍脖子與地堡城。法國人幾十磅上百磅的臼炮炮彈將城牆撕裂,使得眾多守衛城牆的太平軍將士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地堡城內四百守軍大部傷亡,增援過去的部隊上去一批,很快就損失殆盡一批。
白天為了奪回天堡城,太平軍組織了近萬人起反擊,可惜人數先就不佔優,再加上武器落後,士氣低落,反擊以失利告終,三千將士倒在龍脖子上,鮮血將地面染成黑褐色。到了入夜時分,堅固的地堡城也在炮火猛轟下崩塌,失守,太平軍只能依*城牆抵禦敵人的猛攻。
洪仁玕現在只能祈求楊滬生的部隊早日到達天京,這支部隊人數、裝備、士氣方面可是太平軍中最強的,不光比清軍強,就是跟外**隊比起來也不弱於人家。只要溫王的部隊到,天京就能轉危為安。至於天王所說的天兵天將,洪仁玕只能苦笑了,這些天兵天將自己不信,下面的將士也不信,只有待在天王府的天王自己才深信不疑。
「福千歲,有人到王府了。」
洪仁玕正期盼著楊滬生率領手下過來救援,親隨走過來小聲說道。
「什麼人?」
「是聚寶門檢點唐含德唐大人親自陪同過來的,同行有數十人,這些人一個個神神秘秘的,唐大人說福千歲看了就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知道了,佑民,我們回去吧。」說著洪仁玕回頭下山。
望著憔悴的洪仁玕轉身黯然傷神朝自己的家走去,竺澤生同情地搖搖頭。對天京的結局竺澤生早就已經知道,司令員是絕對不會為了一座天京城讓部隊在城內打什麼巷戰的。不在敵人選定的戰場進行決戰,很簡單,因為敵人希望我們這樣做——這個信念司令員已經無數次對手下進行灌輸。讓海軍遠不如英法聯軍的解放軍在天京作戰,只能無謂地增大部隊傷亡。
竺澤生對這位干王心裡很同情,可他現在也愛莫能助,要怪只能怪天王自己迷信上帝太厲害了,太平軍已經由替民做主的一支義軍蛻化成又一個封建王朝,而根據地明著反清,實際上反對的是封建制度,反對的是君權天授(或者說君權神受),從理念上跟太平天國是格格不入的。
回干王府的路上,竺澤生不時見到提著大刀長矛的太平軍將士神情嚴肅地匆匆奔向太平門。不管太平天國怎麼樣,可他畢竟反對外國侵略,而不是滿清那樣只要自己能座在皇帝寶座上,壓搾下面各個民族,就可以什麼樣出賣國家利益的事情都做的出來,又是出銀子又是割地,勾結外敵對付中國人。讓竺澤生遺憾的是,從太平軍將士臉上可以讀出他們抱了與敵共亡之心,可他們手中的武器卻讓他們絕大多數人還沒有*近敵人就已經被敵人打倒在地了,武器實在太差。
「福千歲,沒想到吧?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哈哈哈……」
「這位兄台,你是……」
洪仁玕剛走進大廳,燭光下一個身材魁梧的人站了起來,大笑著朝洪仁玕迎了上來。這人頭上包著頭巾,臉上用塊黑布將一隻眼給圍住,洪仁玕一時想不起來,這人在什麼地方見過。
「福千歲,我們不是見過面嗎?」
那人慢慢將頭巾解下,同時把圍住一隻眼睛的黑布取了下來,笑著看著洪仁玕。
洪仁玕見面前取下頭巾黑布的這人自己十分眼熟,仔細看了看驚喜地叫了起來。「……盧隊長?怎麼是你?!呵呵,想像不到啊!沒想到在天京城內又見到你了!」
站在洪仁玕面前的就是解放軍突擊隊上校隊長盧秋生。化了裝的盧秋生讓洪仁玕一時沒有認出來。直到盧秋生將頭巾什麼去掉了,洪仁玕才識辨出這位就是神通廣大的突擊隊隊長!
洪仁玕在離開解放軍回天京時候見過盧秋生,以後又從各種場合聽到關於解放軍突擊隊各種傳說。在傳說中盧秋生跟他的突擊隊成了天兵天將,可以上天也可以入地,還可以蹤影皆無。這些人一個個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子彈打在身上就跟撓癢癢似的,而他要是怒起來,只要吹口氣,你就要飛到天涯海角。當然,在傳說中盧秋生他們長的不怎麼樣,一個個頭上長角身上長鱗,青面獠牙,兩個眼珠比牛眼還要大,若是張開嘴,吐出來的不是舌頭,而是蛇信!——就沖傳說中盧秋生他們長相,嚇唬不肯入睡的孩子倒是很不錯的選擇。
見到盧秋生站在自己面前,洪仁玕一直繃著的心輕鬆了許多。這支部隊可是溫王手中秘密武器,輕易是不會動用的,一般來說,突擊隊出現在什麼地方,很快溫王大部隊也將到達了。
「呵呵,哪陣風把你給吹到這裡來了?盧隊長應該知道天京這裡的情況吧?若是讓清妖將你們給捉了過去,溫王可是有的心痛了!你們是怎麼過來的?溫王是否已經到天京外圍了?」
盧秋生與後面到達的竺澤生打了招呼,笑著對洪仁玕解釋道:「回千歲,我們是坐飛艇過來的,至於溫王,現在正率領部隊星夜兼程朝天京趕過來的路上,不過部隊太多,道路條件實在太糟糕了,再加上糧食問題,部隊行軍度受到很大影響。先頭部隊現在才到景德鎮,七天內是無法趕到天京了。不知天京守軍能否再堅持七天時間?想天京數十萬大軍,堅持七天應該不難吧?只要七天,我軍主力部隊必然趕到,到時候裡應外合,將這些侵略者統統殲滅!」
七天?洪仁玕心中苦笑起來,天京城內現在哪還有數十萬大軍?城內將女營童子軍包括起來也不過只有四萬之眾,數十萬的大軍一部分在東部被打散了,一部分被李鴻章的部隊牽制在浙北,還有很大一部分現在正在江北,因為長江被封鎖,無法回來——這些人你就是讓他們回來,他們是否真的願意也是回問題。讓老弱病殘的四萬軍隊抵抗有軍艦有重炮,武器均為新式火槍的數萬敵軍,七天時間簡直比一百年還要長了!
「唉……不是早就出了嗎?怎麼現在才到景德鎮?七天……天京這裡堅持一天也很難啊!」洪仁玕不知在為七天叫苦還是在埋怨楊滬生行動遲緩,眉頭擰成一股繩了。
「福千歲,我軍在兩湖戰役中損失巨大,彈藥人員均需要補給,若是沒有補給好,匆匆北上,是無法給天京解圍的,若是我軍再出了問題,不知天京還能指望誰來援救?至於七天,從景德鎮到這裡有八百里之遙,沿途又有山路,七天已經很快了……」
盧秋生正解釋著,大地猛地跳動起來,站著的人一時沒有防備,差點摔倒在地上。桌子上的蠟燭被震落地上,火苗熄滅了。接著從城北儀鳳門那邊傳來驚天動地一聲巨響,轟隆聲在天空久久迴盪著。
洪仁玕與盧秋生竺澤生面面相覷,這麼猛烈的爆炸難道是敵人挖掘地道埋設火藥炸城造成的?如果這樣,不要說七天了,就是今天晚上,天京也無法守住了!
「你們慢慢聊,我到外面看看去,若是有什麼意外生了也好早做準備。」竺澤生說了一聲,搶先一步跑到外面去探聽消息。
城外現在亂成一團,無數的人大呼小叫著慌亂奔走,哭泣聲哀求聲憤怒的吆喝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就是在王府裡面也可以聽的清清楚楚。
「干王,如果天京無法堅持七天,福千歲你得馬上離開這裡!」盧秋生見外面如此慌亂,知道一定生了最糟糕的事情,現在不是再打哈哈時間了,必須馬上將自己的使命告訴洪仁玕。
洪仁玕有些失魂落魄,離開天京這建議不光洪仁玕說,楊輔清也在天王府內對天王哀求過,可天王卻死活不肯離開這裡,這讓他們又有什麼辦法?
「唉,怎麼走哇!萬歲不肯撤離天京,我不能將萬歲留在這裡一個人逃跑了……盧隊長若是天京城破,你們還是馬上離開吧,只要溫王能照顧好我兒,本王已經感激不盡了。」
盧秋生聽外面越來越混亂心裡有些焦急了。「干王,實話說溫王對天京是否能堅持七天很是懷疑,溫王交代給我的任務就是無論如何要將福千歲您從戰場上解救出去,為此哪怕突擊隊全體陣亡也在所不惜。明明知道這裡是死地,福千歲您還為何留戀不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盧隊長,你實話告訴本王,溫王是否事先就知道天京無法堅守,為了保存實力有意不主動援救?」形勢越來越危機讓洪仁玕疑神疑鬼起來,而楊滬生讓部隊慢條斯理地在路上磨蹭,更加使得洪仁玕認為楊滬生有利用外敵消滅天京,自己好一家獨大的念頭。這種時候洪仁玕也顧不得官場上那一套了,何況接受過西方影響的洪仁玕本來就對官場上那套很看不慣。
「福千歲多慮了,溫王怎麼可能保存實力有意見死不救呢?千歲曾經跟溫王一起轉戰南北,對溫王應該很是瞭解。若是真的見死不救,去年我軍又如何會在福建大好形勢下動用主力部隊北上救援天京?至於今次,溫王千歲還是用了老計策——聲東擊西,以佯攻香港,將英法軍隊從這裡引開,我軍廣東部隊行動迅,於十一月上旬解決廣州之敵,兩廣總督、廣東巡撫自殺,我軍殲敵兩萬,俘虜一萬五千之多,兵鋒直指香港。全國震動,英軍駭然失色,香港地形如何福千歲比我們都瞭解,那邊現在的守軍如何是我軍數萬將士對手?若沒有意外生,長江英軍必然龜縮香港。原本一切都在我們意料之中,可誰知英國從本土派出的援軍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我軍攻佔廣州之日到達香港,香港突然增加了一萬敵軍,這圍魏救趙之計才失去作用。等溫王瞭解到情況有變,再組織部隊開拔,唉……福千歲要體諒我家王爺啊!這大部隊行軍不是說走就走得了的。若是倉促行軍,到了天京也無濟於事。所以才一拖再拖,到今日才到達景德鎮。天京消息,這裡不是有數十萬守軍嗎?如此眾多部隊為何七天也無法堅持?殆哉殆哉!」盧秋生不迭聲地叫起屈來,好像全部罪過都是因為天京這裡抵抗力量實在太不堅決了。
「唉……溫王誤事啊!這圍魏救趙可一不可再三再四。上次勝利那是打掉了曾妖頭補給線,使得天京城外清妖無糧自亂,怎麼今次又使用這計策?香港距離天京多遠?就是攻佔了香港一時半宿也不會在這裡有什麼反應。這……這、這……自做聰明反而誤了天國大事!」
洪仁玕也叫苦起來,楊滬生打仗不按牌理出牌,這個洪仁玕是知道的。解放軍裝備如此先進,行動又詭秘,示之在東飄忽於西,在戰場上才百戰百勝。
原本楊滬生攻打廣東吸引外**隊南下,這個計劃在天王府內是得到所有人的贊同的,可今天洪仁玕卻覺得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使得敵人沒有受到多大打擊就出現在天京城外,現在天京已經危在旦夕了,反應過來的溫王再出兵來救,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
至於數十萬軍隊,洪仁玕只能在心中責怪這些人怎麼不知道誇大其辭之說?這數十萬軍隊是為了安定天京城民之心才這樣宣揚的,百姓信那是自然,可作為溫王又怎麼可能也和那些百姓一樣一點見識也沒有?洪仁玕滿肚子苦水不知道應該如何宣洩出來。
「儀鳳門到靜海寺之間的城牆讓紅毛鬼子的大炮轟塌了,紅毛鬼子正在拚命朝缺口爬上來!大家快到那邊殺鬼子去啊!」
外面有人高聲大喊起來,接著巷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大群太平軍士兵在將領帶領下朝儀鳳門那邊奔去。也幸好兩湖被解放軍攻佔後,天京糧食方面有了保障,若是去年的天京形勢展到現在,這種情況下可是沒有幾個人還有力氣在道路上跑來跑去了。
「盧隊長,您在這裡坐著,我到前面去看看。若是要出城,聚寶門那邊都是我們的人,他們會給隊長盡量多的幫助的。福千歲,小的先走了,若是不死希望以後還能再見面。」
洪仁玕這才現陪盧秋生過來的聚寶門檢點唐含德還在這裡,見唐含德對自己和盧秋生必恭必敬行過禮,頭也不回堅定地朝外面走去,再聯想到盧秋生是又他陪同過來的,洪仁玕聯想到這人恐怕已經投奔溫王了。溫王不造反一切都好,若是溫王覺得天王對自己不公……恐怕一夜間天京將城頭變換大王旗了。
「若是天京失守,天王怎麼辦?天王可是說過無論如何也不離開天京的,唉……溫王有什麼辦法嗎?」洪仁玕愁容不展地問盧秋生。
城牆被轟破標誌著沒有多少時間天京將要淪陷了。現在不同於剛才,剛才自己還有信心說留在天京,與天京共存亡,可知道堅固的天京城無法抵擋敵人重炮,城牆已經倒塌了,敵人入城不是今晚就是明天上午,洪仁玕再也鎮定不了了,有逃離的機會還死守在這裡,這樣的決心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出的。
「回福千歲,溫王意思是若天京不守,天王必須離開天京到贛州去,贛州現在已經收拾了乾淨地方等著天王入住,在那邊安全上不成問題,敵人也無法打到贛州去。若是天王不肯離開……這個……」盧秋生好像很為難地不說下去了。
「你們打算將天王劫持到贛州?」
洪仁玕開頭還不明白溫王為什麼要把自己最銳利的寶劍扔到搖搖欲墜的天京來,現在他想到溫王恐怕是要在最不利的時候,不管天王願不願意,讓突擊隊將天王救出去,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身有絕技,救整座城市辦不到,從城裡面救個把人還是易如反掌的。
洪仁玕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溫王如此膽大妄為應該感到生氣呢?還是感到高興。溫王擺明了根本不打算在這問題上尊重天王,這樣說作為天王的族弟是絕對應該生氣的,不過按照天王的意思,留在城內等於平白送死,讓這些人救出去,天王到贛州還大有可為,這又應該高興了。從這點洪仁玕又覺得很欣慰,看來溫王還是關心天京城內的太平天國大業,至於救援不力,這是他們判斷失誤,非不盡全力救援天京,還是可以諒解的。
「不不,我們怎敢劫持天王?溫王只是派我們護送天王與干王到贛州再重舉大旗,這個劫持王爺的罪名小人可是萬萬不能承擔的。」
盧秋生越是急切的表白沒有將天王強行帶離天京,洪仁玕就越是相信他們很有情況不妙用任何手段將天王給劫持了。救天王出這火坑,不管手段如何洪仁玕總是覺得欣慰,見盧秋生著急起來,洪仁玕大笑道:「放心好了,本王理解你們,若是能幫上忙的地方,本王一定盡量幫助。」
盧秋生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就太好了,干王,天京雖然地勢險要,但這裡緊貼長江,非我沒有水師的步兵久戰之地,還是盡快轉移吧。不知干王是否先將家小撤離天京?這樣大家辦起事來也顯得放的開手腳。現在突擊隊大隊人馬已經入城,我會派得力人手護送干王妻兒撤到安全地方,等我們離開天京後,一同到贛州去。」
洪仁玕點了點頭,家小在身邊讓他也覺得心裡牽掛的事情實在太多,既然能讓妻兒先撤到安全地方總是好事,這樣自己就是出了什麼意外,至少家人還是安全的。對溫王的為人,洪仁玕相信自己眼光,認為溫王不會拿家人做威脅自己的籌碼。
「請稍候,本王安排一下。」說著洪仁玕站起來走到後院找家人交代去了。
干王走進後院後,盧秋生站在門口朝外面望去。南京南邊與西邊一片死寂,漆黑的夜空下一點亮光也沒有,而東北與西北角現在火光沖天,不時有血紅的火球沖天而起,將天空照耀的一片光明。城外的槍聲密集的讓人聽不出點,震耳的爆炸聲中,隱約間有喊殺聲傳來。儀鳳門已經被炸開了缺口,這個天京還能堅持多少時間?
盧秋生等的正著急,竺澤生從外面匆匆趕了回來。
盧秋生急忙迎上去,見竺澤生臉色不大好看,著急地問道:「怎麼樣?情況危急嗎?」
竺澤生搓著手,焦急地說道:「儀鳳門被洋人軍艦上的重炮轟開了三十餘丈寬的大口子,現在城外清軍正在炮火掩護下拚命朝城裡攻上來。太平軍在儀鳳門的守軍損失慘重,就我們情報顯示,至少有五百人已經倒在缺口上了。輔王正從後面調部隊到那裡去,若是堅持不住,夜裡清軍就可以進入天京。唉,這太平天國明明有那麼多銀兩,為什麼不自己製造先進武器彈藥?那麼多銀兩用來購買機器不是比造這些一把火就可以燒掉的王府強多了?現在可好,敵人的炮火老遠就可以將城頭上太平軍將士殺死一大片,而城內的守軍愣是沒有辦法!天京要是攻破了,他們的王府還不成了人家戰利品!怎麼樣?干王是否答應離開天京了?」
「差不多,天王已經答應讓家人先行離開天京了,另外還說願意幫我們勸說天王離開天京。」
竺澤生看了看後面天空,搖了搖頭。「時間上恐怕來不及了,敵人進城也就夜裡最多明天早上,而哪個愣頭青天王讓一幫女的守在天王府城牆上,不管什麼人只要接近立刻格殺勿論!我勸你要不想與天王先生一場內訌,還是死了將他綁架回贛州之心吧。」
盧秋生恨恨低聲罵了一句粗話,「怎麼讓些娘們守天王府?這天國男的難道都死光了嗎?算了,還是見機行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對了,司令員交代你們辦的事情怎樣了?」
竺澤生搖搖頭,「難啊,城裡各種文件需要保護的東西數不勝數,加上天京保衛戰這麼快打響,城內守軍警惕性極高,*我們情報部那點人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搶一點兒東西運出去,這搬運的好了?尤其可恨的是國庫現在掌握在洪仁、洪仁達之手,這倆兄弟你送錢給他們可以,若是想從他們那邊將庫房裡面的銀子偷出來真他娘的比上天還難!唉……這些銀兩只能留給敵人了。」
說起貪財枉法的洪仁、洪仁達倆兄弟,竺澤生心裡就一肚子氣,根據地運到天京的糧食,還沒有到城下,倆人收費的倒先來了,明明是天王沒有吃的,讓解放軍送過來,這倆傢伙愣是敢問運糧的手買路錢!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很有可能的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料,腦子裡面一門心思只想到撈錢,再無恥也沒有了。留的那些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等人家破城了,這些還不都給了敵人?可這倆人還真是想不明白!
「有些東西現在還在原地保留著,不過我們已經派人將它們看管起來,只有等城破混亂之際將這些東西搶救出去。至於司令員交代的藏裡面善本圖書,還有古代名人字畫,寺院中的佛經什麼這些都已經偷運出去了。現在在雨花台,那邊的守軍跟我們有關係,他們會很好保護的。」
「好,這些書籍搶救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不過現在城內已經混亂了,竺部長還是早點離開這裡吧,你不是軍人,戰場上可是很危險的啊!」盧秋生關心地說道。
竺澤生一聽盧秋生有小瞧自己的意思,立刻回敬道:「笑話!我不是軍人?盧隊長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兩年前我可就在軍隊中當兵吃糧了。這戰場上的還少了?嘿嘿,說起來在司令員手下當兵,我年數比你盧隊長還沮洪仁玕側面的竺澤生現在洪仁玕眼睛裡有一層薄薄的水霧。
洪仁玕微微搖了搖頭,低沉著說道:「不用了,還是我帶你們進京見駕吧。唉,自從義王千歲離京出走後,萬歲爺就誰也不相信了。」
對洪秀全不相信人,這個盧秋生和竺澤生還是瞭解的,不過並不是誰都不相信,他的倆個哥哥洪秀全就相信的很!不過這倆個傢伙純粹是混蛋,乃禍國殃民之輩。任人唯親的洪秀全若不是太看中家天下,也不會搞的眾叛親離了。反過來看司令員就什麼樣的人都可以接受,太平軍出身的張海強、王得貴,外國回來的容閎、黃寬,清廷起義的黃翼升、左宗棠,從小兵出來的邱明……哪個不是受到司令員重用?就是眼前這位天國中皇親國戚洪仁玕,司令員也日夜期盼著能將他招到根據地。與司令員比起來,洪秀全差遠了!
送走了家眷,洪仁玕心裡輕鬆許多。儀鳳門被轟塌的城牆在太平軍將士以血肉身軀為城磚終於給堵住了。儀鳳門外的護城河被轟塌的城磚堵塞,河水被血液染成黑紅色,水面上到處漂浮著在衝鋒與反擊中陣亡的雙方將士。到了天明儀鳳門外的攻勢漸漸低落下去,城牆內外躺滿了雙方陣亡將士,只是裡面太平軍更加多,一個晚上在小小的儀鳳門太平軍就丟了三千將士,而清軍因為有重炮掩護,在晚上傷亡不過千人。
儀鳳門的攻勢剛低落,太平門那邊又熱鬧起來。天亮後,從龍脖子上密集的清軍士兵與英法聯軍一道冒著密集的彈雨拚命朝太平門猛撲。太平軍原本武器就不如人家,雪上加霜的是在龍脖子與地堡城失陷後,敵軍將火炮拉到了上面,架起炮不停地轟擊著城頭上的太平軍,四處亂竄的彈片將太平軍將士死死地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在將城裡準備的滾木擂石扔光後,敵軍登上了城頭,殺紅眼的太平軍與同樣雙目血紅的清軍在突破口展開了激烈的肉搏。
在太平門激戰正酷時,長江上英法軍艦再次加入戰鬥,一串串炮彈掀起的煙塵將天京城內白天變成了黃昏,空氣中到處瀰漫著嗆人的火藥與血腥混合氣味。城東朝陽門與洪武門外出現了敵軍身影,五萬敵人對天京城起了整天的攻擊。
天京城內的輔王在抽調了定淮門、清涼門、西門、聚寶門守軍組成援軍增援下,在黃昏到來前將敵人主攻方向太平門的情況穩定下來。為了防守太平門,太平軍再次損失五千將士,與解放軍暗中有關係的聚寶門檢點唐含德在率領自己手下反撲敵人時被敵軍炮火直接擊中當場犧牲。同行的一百名手下在彈雨中能活著回到聚寶門外的不到十人。城內太平軍元氣大傷。
輔王府內到處躺滿了受傷的士兵,呻吟聲、哭泣聲、疼痛難忍的嘶喊聲讓人聽了要心碎。
在輔王府指揮戰鬥的楊輔清聽著手下叫聲對面前的局勢憂心重重。只是一天一夜,四萬守軍傷亡將近半數,在城牆兩邊犧牲的都是能征善戰之士,現在各個從儀鳳門經鍾阜門、神策門、太平門到朝陽門,各個城門均在告急中,可他手頭上可以支援的部隊已經全部派了出去,派出去多少,就損失多少,這仗打的讓楊輔清心痛不已。手頭上沒有什麼兵力的楊輔清只能將城內可以走動的不管他是老人還是孩童,也不管他是朝廷官員還是尋討乞丐,統統組織起來派到前線去。
沒有什麼訓練的這些老百姓送他們上戰場等於讓他們送死,可楊輔清也實在沒有辦法,佔領了鍾山、天堡城的清軍對城內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長江上的外**艦又火力兇猛,每顆炮彈落下來自己的手下總要丟幾條性命,可你要是不派人增援,哪怕是做做樣子的增援,下一秒鐘等待自己的就是城破。
楊輔清走到書檯邊,從各處告急的文件中緩緩抽出一份仔細的看了又看。看完後楊輔清放下文件,垂頭沉重地歎了口氣。這份文件是溫王楊滬生在天京將要被圍的時候給輔王的私人信件,在信中楊滬生提醒輔王在有軍艦助威下的清軍與英法聯軍,戰鬥力將不是以前湘軍所可以比擬的。楊滬生請輔王建議天王讓城別走,不要在天京這一棵樹上吊死。當然,如果天京真的被圍困了,溫王將親自率領部隊東進解圍。
勸天王讓城別走?楊輔清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可他現在的笑容比哭還難看。這個建議以前忠王提過,這次自己也提出過,就在今天上午干王還在天王府勸天王離開天京到贛州去,可惜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天王根本就不願聽,干王還差點被天王丈責!
楊輔清很明白天王心思,萬歲不肯離開天京到贛州去,一來是因為天京乃人間天堂,二來就跟溫王有關了。根據消息清妖派了倆個說客到贛州遊說溫王投*清妖,天王在知道後命溫王將說客押送天京,可溫王卻一個勁打哈哈,就是不把人給天王送過來。對溫王起了疑心的天王又怎麼可能跑到溫王地盤當傀儡?一個不好讓溫王綁起來送到清妖那邊去豈不糟之大極?此次救援天京,溫王部隊來是要來的,可天王卻禁止他們進城,只要求溫王率領手下拚命打擊城外清妖洋鬼。讓天王出去,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雖然楊輔清很想出去,可連天王信的過的干王哭諫都沒有用場,自己這個東王餘孽又有什麼辦法?離開天京,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死守天京,自己的命運很有可能與天京共存亡了。楊輔清現在最盼望的就是溫王楊滬生能按照他所說的趕快到天京來,也許溫王手下數十萬精銳之師可以將天京帶離苦海。
現在的楊輔清已經沒有力氣再妒忌溫王了,他只希望溫王能過來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威千歲!洋鬼在城西出現,已經登上清涼門城樓了!祥千歲失蹤了,怎麼找也找不到,請千歲爺快拿主意。」楊輔清正想著外面有人驚慌失措跑了進來,跪下驚恐地大聲說道。
「什麼?江東門的警衛跑什麼地方去了?為何敵人到了清涼門他們還沒有出警報?!」
楊輔清猛地站起來不能置信地朝城西方向望去,城西滾滾黑煙將城牆遮蔽,槍聲炮聲垂死掙扎慘嚎聲由遠漸漸*近這裡了。楊輔清心中不迭叫苦,自己手頭上一個兵也沒有了,這讓他如何抵擋背後突然出現的敵人?
干王府內,洪仁玕與盧秋生倆人做在座位上悶聲不響。自從上午干王勸說天王失敗後,盧秋生強烈要求干王先走,自己留在這裡瞅機會將天王救出去。可無論盧秋生好言相勸也罷,哀求也罷洪仁玕就是不聽,非要留在天京等天王回心轉意了在一起走。盧秋生說的大冷天渾身燙嘴皮子起泡都說不動洪仁玕,到現在倆人坐在座位上比試誰耐心更好點了。
外面炮聲越來越近,紗窗被震的出顫聲。盧秋生覺得這陣炮聲有些古怪,從晚上到白天,爆炸聲都是從東北和北面*近長江地方傳過來的,這陣的炮聲卻是從西邊響起。盧秋生顧不得再跟洪仁玕磨蹭,站起來打算到外面看看究竟。
「隊長!」盧秋生剛站起來,護送洪仁玕家眷到外面去的王伯男迅跑了回來。
「隊長!五千英軍在大勝頭關登6,現在已經佔領了清涼門,另外印子山那邊現三千以上清軍,現在正在朝聚寶門掩殺過來。」
洪仁玕頭上冷汗流下來了,按照王伯男所說的話現在天京已經陷入四面重圍中,現在天王就是想突圍出去也困難重重了!
「王隊長,我不是讓你保護福千歲家眷撤退到贛州去嗎?你怎麼又回來了?福千歲家人呢?」盧秋生對背後出現敵人並沒感到意外,若是一直沒有他到真的會覺得驚訝。見王伯男又從城外跑了進來,盧秋生不滿地說道。
「天亮的時候已經讓他們轉移了,現在估計已經到了景德鎮。我讓劉隊隨同保護他們,隊長儘管放心好了。隊長,天京已經被敵人攻進來了!不知天王是否答應走了?」王伯男本來想問是否按照計劃行事,見干王坐在旁邊,話到嘴邊又改變了。
「廢話!唉,天王要是肯走我還待在這裡作啥?」盧秋生不滿地揮揮手。「福千歲,敵人已經進城了,從今天白天情況看,天京是等不到溫王大軍到達了,敵人大隊馬上就要進來。千歲爺身體金貴,還是趕緊出城吧,若是再不出那可就晚了!王隊長,馬上派人將福千歲護送出城!」
「明白了!」王伯男見盧秋生給他做了個綁架的收拾,會心地轉身找人去了,很快,從外面進來四個突擊隊員,不由分說上來將洪仁玕按倒在地,迅地將他身上黃龍袍扒了下來,這些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淮勇服裝,七手八腳給洪仁玕套上,更好笑的是洪仁玕很漂亮的辮子被這些目無尊長的傢伙散開,掏出剪刀喀嚓幾下剪的七零八落,一根清軍特有的豬尾巴給洪仁玕扣在了頭巾裡。
「放開!你們這是做什麼?造反了嗎?!快把本王放開!來人啊!快來人!將這些反賊給我拿下!」被這些人壓在桌子上的洪仁玕奮力掙扎著要擺脫這些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恥辱,可這些人訓練有素,說把你按住,不要說文質彬彬的洪仁玕,換了久經沙場的虎將照樣讓你動彈不得。無法反抗的洪仁玕只能動嘴皮子威脅盧秋生了。
可惜任憑洪仁玕喊破了喉嚨,外面沒有一個親兵出現在他面前。
「對不起了,福千歲,在下接到的命令是要將千歲絕對安全送到贛州去,多有得罪了。」盧秋生見洪仁玕還在掙扎,不停叫著,朝王伯男使了個眼神,王伯男會意上前在洪仁玕後腦上敲了一下,很不服氣的洪仁玕這下老實了。
「媽的,那麼大勁幹嗎?你小子難道想收買人命嗎?」盧秋生見洪仁玕腦袋一垂不再動彈,下了一跳。上前探了探鼻息見洪仁玕只是昏迷過去,放下心恨恨沖王伯男罵道。
王伯男對自己的力氣極為自信,裂著嘴沖盧秋生笑了笑,大大咧咧道:「嘿嘿,放心好了,咱是幹哪一行的?這點力氣要是不能掌握,趁早回家抱孩子算了!怎麼樣,是現在送出去還是過一段時間再送?」
「現在怎麼送?別忘了敵人剛剛才進城,你要是現在送,小心太平軍把我們當成淮軍給打了!還是先送到後面安全地方等等吧。告訴隱蔽在周圍的弟兄們都進來,馬上換衣服!」
「好勒!」王伯男躍躍欲試地叫道。
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四日黃昏。自從一八五三年三月十九日太平軍佔領江寧,並且把江寧改稱為天京後,清軍多次對天京進行了圍攻,可每次都是丟盔卸甲被太平軍打的落荒而走。十年後的今天,在英法聯軍配合下李鴻章率領的清軍終於再次進入天京城。
最先進入天京的是英國第一師,這個師是為了在中國戰場需要臨時成立的。第一師第一旅的步兵第二團在新任團長威廉·梅那德·高姆上校率領下搶先佔領了清涼門,並且掩護愛德華·布萊克尼上校指揮的第一團佔領了清涼山。太平軍主力部隊被儀鳳門到太平門之間激烈的戰鬥所吸引,在清涼門這裡並沒有多少部隊進行防禦,英軍在這裡的戰鬥簡直跟旅遊差不多,當太平軍得知清涼門被破,從其他地方抽調人手過來時候,李鴻章指揮的清軍在炮火掩護下登上了太平門城樓,堅固的天京城終於被攻破了。
如狼似虎的英法聯軍與清軍進城後受到的阻擊極為輕微——有戰鬥力的部隊在白天戰鬥中已經傷亡殆盡,活著的現在還在各個城門勉強抵擋著敵人攻城,至於城內現在已經照顧不到了。只有楊輔清臨時編組的百姓還在城內與敵人進行殊死搏殺,可這些沒有什麼訓練的百姓如何是裝備精良敵人對手?悍不畏死只能增加百姓傷亡。入城的敵軍所到之處伏屍處處血流成河,到處濃煙滾滾火光沖天。繁華的天京成了人間地獄。
留在天京的太平軍將士、百姓甚至是老人、婦女、兒童操起身邊可以用的武器,菜刀、木棍、板凳,所有可以用來反抗的東西全被城內居民拿了起來,從家裡面,從街頭,幾個人漸漸匯聚成幾十人,更多的人加入後變成上百人乃至數百人,在沒有命令情況下自地與進城的清軍、英法聯軍展開肉搏。
進城的英**隊以連為單位各自行動。遇到湧上來的百姓,英國士兵擺好隊型,一百餘人排成三排,隨著帶隊軍官口令將炙熱的子彈射向人群中。嚴酷不帶一絲感情的口令聲中,子彈射擊頻率越來越快,燃起的大火下片片青煙從英**隊隊伍中冒起,消失在昏黃的晚霞裡。
「隊長!我們出去吧!娘的這些洋鬼子太可惡了,老子再也無法忍受百姓被他們屠殺,拚死一個夠本,殺倆個老子撈一個!」
見到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直挺著身子高呼著殺洋鬼殺清妖的口號投身到槍林彈雨中,還沒有*近敵人就被密集的子彈成片地打倒在地,街道上到處迴響著槍聲、英**官命令聲、被擊中百姓慘叫聲……跟盧隊長一起趴在樓頂偵察敵人動向的王伯男再也忍耐不住了,轉頭兩眼血紅地朝盧秋生請求道。
這種場面王伯男實際上是看多了,並且自己還親自動手進行過這樣的可以稱呼為「屠殺」的行為,只是以前自己是在戰場上利用手中比敵人先進的武器對也有武裝的清軍進行比較公正的戰鬥,對老百姓使用這種手段,王伯男連想都沒有想過。尤其是老百姓手頭上拿著沒有什麼威脅性的最原始武器,並且進行保家抗爭時候,用先進的步槍對這些百姓射擊,王伯男看著一股熱血猛地直衝頭頂。雖然王伯男接受的突擊隊行動教育很多,甚至讓他覺得厭煩了,可今日見到這種場面,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情緒,恨不得馬上操起步槍狠狠地打擊這些可惡的侵略者!
在心靈深處王伯男深深痛恨著這些以屠殺為樂的洋鬼子,連帶著所有白種人他也痛恨起來。中國人自己國內的事情要這些洋鬼插手做什麼?打著維護秩序卻對百姓進行屠殺,這樣的國家不是邪惡國家是什麼?這樣的軍隊不是惡魔又是什麼?原本參加解放軍是為了讓家人乃至鄉里鄉親生活的安寧些,不再受到官府欺壓,不再整天看那些高高在上滿洲主子臉色,還有那久藏在心裡深處作為一個大漢子民沒有熄滅的熱血,現在王伯男心中又多了一層對外國侵略者深深的仇恨,對那些在外國侵略者炮火掩護下進城的清軍極度厭惡。王伯男內心無數遍著誓,只要自己還活在世上一天,一定要跟這些萬惡的敵人拚殺到底!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不為別的,就為了自己是漢唐後代,為了一個擁有數千年文明,產生過無數仁人志士民族的尊嚴!
盧秋生見王伯男要跳下樓頂,拿著武器找敵人拚命,一把將他拽住,沉聲說道:「著急什麼,難道你還愁以後沒有機會消滅這些洋鬼嗎?你一桿槍能打死幾個敵人?這成千上萬的敵人你打的光嗎?別逞一時血氣之勇,別忘了我們是軍人,因為任務才到這裡來的,你若是衝動莽撞闖了出去,自己死了小事情,長的計劃不是讓你破壞了?放心好了,長決不會給這些洋鬼好果子吃的!這仇總有一天會報的!」
外面的場面盧秋生自己也不好受,看到老人孩童婦女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被射殺,只要是有點血性的中國人都無法忍受!盧秋生滿嘴的牙齒都要咬碎了,雙拳緊握,指關節雪白雪白。可自己背負著使命讓盧秋生不敢輕舉妄動,現在讓仇恨蒙蔽了理智,衝出去殺是殺個痛快了,可長交代的任務如何完成?任務完成的好壞直接關係到以後戰場上解放軍能否以最小的代價全殲這些外國鬼子,小不忍則亂大謀。
「走,下去吧,敵人馬上就要進來了。」盧秋生見槍口的火光越來越近拉了下王伯男,扯著決不情願的王伯男朝下面走去。「大家衣服都換好了吧?」
「已經換好了。」
「武器呢?別在武器上面露了馬腳。」
「隊長放心好了,部隊已經將武器換了下來,至於手榴彈已經做成了拉環地雷打算給這幫強盜一點驚喜!在這方面不會出什麼漏子的。」
「再檢查一遍!白隊長他們那邊我去看看,這些洋人別給我搞什麼洋相就好了。」說起白隊長,盧秋生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盧秋生嘴裡面的白隊長就是被長新調到突擊隊擔當副隊長的美國人白聚文,此人有一股子冒險精神,同時還有他所理解的正義感——或者稱之為拜金主義比較正確。
白聚文與他的十六名同種兄弟現在都到了天京城內,這些人平常是沒有什麼紀律的,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打架鬥毆有他們的份,瞪大了眼睛瞅著漂亮姑娘吹口哨也少不了這些人,時不時還給盧秋生搞點偷雞摸狗的惡作劇,管理起來別提有多難了。
因為加入突擊隊,這些人裝備上與其他戰士一樣,每人均裝備了最先進的六二一式步槍,並且配備手榴彈以及作為貼身搏殺使用的匕,手榴彈與匕對這些人沒有什麼誘惑力,可六二一式步槍就不同了,那種每分鐘將近三十的射,有效射程六百米,可以用各種姿態——不管你是站著還是蹲著,甚至是躺著——裝填子彈,同時進行射擊。如此優良的步槍讓這些喜歡槍的傢伙愛不釋手,這些人惟恐哪天這麼好的步槍被沒收了,不光醒著要隨身攜帶,就連睡覺也一定要放在懷裡——當然子彈是退出來的。
原本盧秋生對白聚文與他的新洋槍隊絕無好感,都是中國人,裡面夾雜著這些好奇心極重的老外,以後的任務還如何完成?可在一個月前就要開始最後封閉訓練的時候長將盧秋生與白聚文找了過去,將以後他們所要完成的任務告訴了這倆人——戰前訓練必須要有針對性,楊滬生可不希望自己的精銳部隊上了戰場兩眼一片漆黑。盧秋生這才現長將白聚文他們搞到突擊隊實在是太英明神武了,搞了半天長早就對今日所要面對的情況有了打算,謀定而後動,讓敵人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到底生了什麼事情!
此次白聚文與他的新洋槍隊因為任務也必須將步槍隱藏起來,不得外露,盧秋生害怕這些搗亂份子不服從命令,萬一給你搞點小花樣,全部任務豈不前功盡棄了?
「太平門那邊已經失守,清軍大隊人馬剛剛進城,記住,等清軍要到這裡時候我們再行動!我先到白隊長那邊去,這之前可就需要他們先撐著了。」
「是,我馬上再檢查一遍部隊裝備。」
王伯男低聲答應後朝後院走去,盧秋生看了眼消失在樓宇中的王伯男,轉身朝前面大堂而去。
「李大人,我盛字營已經拿下太平門!」
血紅的落日下,李鴻章站在鍾山西峰上的天堡城邊一塊突起的巨石上,正拿著望遠鏡朝城內看著。天堡城是天京東北面要塞,城堡全部用巨石堆砌而成,在城堡上面架設了火炮和滾木擂石,居高臨下形勢極為險要。這裡是昨天上午清軍在大炮掩護下用傷亡千人代價才攻下來的。攻佔了天堡城,清軍作戰一時輕鬆許多,再不用為天堡城的炮火感到煩惱了,倒是城內太平軍在天堡城炮火下紛紛倒地。
在李鴻章身後,指揮炮兵作戰的法國炮兵指揮官正和他的通譯高聲開著玩笑,從那邊不時傳來放肆的哈哈大笑聲。李鴻章扶著望遠鏡的手微微顫抖著,將他現在心情表露無遺,他又怎麼可能不激動,剿匪一十有三年了,這天京幾次被圍又幾次被匪打破合圍圈?先是江蘇巡撫,幫辦江南大營軍務的吉爾杭阿自殺身亡,接著欽差大臣向榮死了個人鬼莫知(向榮死因有二,一說誤服熱藥,一說因太平軍大破江南大營,羞慚之下自縊而死)。湖北提督周天培被打死在江浦,江南提督張國樑溺死丹陽,湖南提督周天受戰死寧國……前不久兩江總督、統轄湖南、湖北、江西、福建四省之軍務、大學士曾國藩又兵敗長沙自殺身亡,就是自己也屢次敗在匪手下,若不是命大老命早已休矣!頑固的匪老巢今日被自己統率大軍攻破,這種成就感讓李鴻章不能不激動。
雖然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李鴻章還是聚精會神看著太平門方向,那裡是自己淮軍主要進攻方向,若是太平門攻下,天京之戰自己將大功告成。十餘年痛剿不滅的匪將失去主心骨以後戰爭要容易許多。昏暗的光線下,城樓方向紅光閃現,安排在天堡城和龍脖子上的法國炮兵大冷天光著膀子將一炮彈打到城上打進城裡。火光閃現處,大塊城牆土崩瓦解,如同沙壘的長牆,在海水沖擊下不停消退著。李鴻章正激動著,從前面有人過來了。
「哦?海舲啊……不錯,不錯,打的好!多年鬱悶今日終於一掃而空,好啊!海舲老弟真國之棟樑,能回到這裡乃朝廷之福也!」
李鴻章放下望遠鏡,低頭見是周盛波站在自己面前,從石頭上躍了下來,眼睛笑的都要瞇成一條線了。周盛波告訴他部隊已經破城,讓李鴻章精神更加亢奮。攻破了天京,大事可定矣!
周盛波瞟了眼站在李鴻章身後高談闊論的法國人,抱拳低頭道:「大人過獎了,若非大人不嫌棄,小人如何能夠再次率領手下上陣撕殺?可惜盛傳無法看到今日匪老巢被我軍攻佔了。」
「唉……若非薪如捨身相救,今日我李鴻章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了。」李鴻章見周盛波提到他的弟弟,眼圈紅了起來。
這個周盛波就是第一次溫州戰役時候被解放軍俘虜的那位認為滿漢一家,明朝與八旗之間戰鬥是兄弟內訌的糊塗蟲。此人原本被關在溫州「學習班」裡面,上街買東西是可以的,可要是想溜出城去就難上加難了。在一月圍殲淮軍主力時,周盛波的弟弟周盛傳被解放軍炮兵當場炸死,周盛波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候差點背過氣暈死。一家六兄弟,先後五個在和匪交戰中被打死,這麼悲慘的命運怎麼就會讓自己給遇到了?自從知道周盛傳身亡的消息後,周盛波臉上就失去了笑容,整天一句話不說,只是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人一時蒼老了許多。直到解放軍戰士將周盛傳屍骨從戰場上找出來就地掩埋,並且帶周盛波到那裡後,他才出淒慘的長嚎,失聲痛哭起來。
看過了弟弟的墳墓,周盛波再次被送到學習班,本來對學習就很反感的周盛波現在更加聽不進去了,不管怎麼說,自己六兄弟先後五人葬身在長毛手裡,這血海深仇是說什麼也彌補不了。楊滬生將周盛傳掩埋並且讓他去看,周盛波認為這只是在收買人心,自以為看透了楊滬生把戲的周盛波對這種恩惠是沒有一點感激之情的。
為了周盛波思想轉變,溫州那邊不停地有人過去做工作,楊滬生去過,容閎也開導過,黃翼升、程學啟以親身經歷說明跟著李鴻章決無好下場,左宗棠這麼大的官為了他還跑到學習班找過他。可油鹽不進的周盛波只認牢一點——自己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要砍頭可以,想讓他投降沒門。楊滬生、容閎還好,頂多就是看到周盛波的白眼,黃翼升、程學啟卻讓周盛波一通痛斥,忘恩負義的小人,不忠不孝之徒……把幾個起義過來的罵了個狗血噴頭。
比周盛波晚俘虜的沈葆楨、劉松山、劉錦棠先後從學習班出去,並且受到溫州方面重用,而早俘虜的周盛波還關在裡面,迎接新來的「學員」,送走被改造好的「新人」。
在根據地重心從溫州轉移到贛州後,學習班也從溫州搬遷過去。自從八月份開始,周盛波覺學習內容漸漸有了改變,現在不再說清廷如何為了少數統治者欺壓四萬萬大漢子民了,而是開始宣傳中國各個朝代抵抗外國侵略者的民族英雄(這裡面岳飛文天祥是少不了的,愛國的軍人沒有一個不以他們作為楷模,至於賣國賊自然是對他們恨之入骨了),大清的林則徐也在宣傳之列。
周盛波感覺到風向有變。很快,他的感覺得到了證實,八月底學習班從外出考察的大清被俘軍官那邊傳出在大清乞求下,英法兩國宣佈介入中國內戰,幫助清軍消滅造反的長毛了。
學員中很快分成兩派,一派認為大清此舉乃引狼入室,出賣了國家利益;另外一派卻認為欲強大必先剿滅叛匪,叛匪不除國家永無寧日,英法出兵不過是幫助大清消滅叛匪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學習班紀律管的很嚴,可兩派還是經常趁沒有人注意時候因為一言不和將學習班變成了角鬥場,每次鬥毆都要倒下幾個鼻青臉腫的,到最後每次被學習班領導現,每次受到嚴厲訓斥,甚至將鬥毆表現突出的關了黑房子以示懲戒。
九月份溫州大捷傳來後學習班內一片歡騰,中國人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洋鬼子!自從鴉片戰爭開始,什麼時候大清取得過一次殲滅千人以上洋人正規軍的?這種戰果也就對造反的農民才會有,與洋人交戰那是百戰百敗,這一次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得到勝利的捷報,學習班又進行了幾次學習,裡面鬥毆次數是越來越少了。倒不是雙方找不到機會(裡面管理除了上課時候基本上是很輕鬆的,真要打架這種環境下怎麼可能沒有機會),而是因為認為大清無比正確的人越來越少,反對滿清這種做法的人找不到可以打架的對象了。
當越來越多俘虜走進學習班,以前裡面的人大批出去後,贛州清軍學習班卻生了一件大事——周盛波逃跑了!經過批准到贛州逛街的周盛波在警衛眼皮底下消失不見,全城戒嚴搜了半天也沒有搜出來。逃跑的周盛波給學習班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學習班的校長、政委,倆人統統受到撤職處分,背起行囊到野戰部隊當戰士去了,而以前的警衛戰士也全部換掉,據說整個警衛連變成了運輸連。最倒霉的是學習班學員,允許大家在得到批准的情況下在贛州城內遊逛的政策取消了,外面大門口也站上了崗哨,同時在圍牆外面還圍上了鐵絲。這些鬱悶之極的學員只能待在院子裡衝著外面破口大罵該死的周盛波,若是沒有他,他們怎麼可能突然受這種活罪呢?
晝伏夜行,千里潛逃的周盛波在十月上旬終於到達了上海找到李鴻章門上來了。李鴻章一見周盛波差點沒有認出來,面前的這個人一身乞丐打扮,鬍子長的到了胸口,頭亂的跟雞窩一樣,露在外面黝黑的皮膚散出一股噁心的味道。面前的周盛波如同千年沒有吃飯的餓死鬼,瘦的只有一張皮包在外面。周盛波在低聲顫抖著喊聲「大人!」後暈了過去。
見周盛波這種樣子,李鴻章連忙讓人將他背進了官府,找來醫生細心治療。對周盛波突然出現在這裡李鴻章一時沒有什麼思想準備,滿腹疑惑地認為會不會是匪那邊又搞了什麼新花招。只是想到周盛波弟弟戰死在自己面前,他們一家六兄弟先後五人倒在剿匪路上,這周盛波說什麼也不應該投入叛匪,還有周盛波過來的狼狽樣讓李鴻章也打消了部分懷疑,一切的一切只能等他從昏迷中醒過來再說了。
等周盛波醒來將自己如何得知弟弟死訊後計劃著逃脫虎口,又怎麼耐心等候了大半年之久終於瞅到機會從贛州那邊逃了出來,李鴻章心頭之疑慢慢釋懷了。等周盛波將自己在贛州及過來道路上所瞭解、見到的情報告訴李鴻章後,李鴻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如此好運氣!
按照周盛波所言,贛州的軍隊跟天京的關係乃是聽封不聽調,對外打著太平軍招牌,實際上內部稱為解放軍(這個不用周盛波說,李鴻章自己以前的情報已經把這個瞭解到了)。而此次為了保衛解放軍重心之所在,抵禦英法聯軍和清軍的圍攻,解放軍在湖口修築了堅固的要塞,那邊至少有一萬人以上的部隊進行防禦,另外解放軍主力部隊也在鄱陽湖兩岸,時刻可以增援湖口,至於南下部隊是以叛變的左宗棠部為主,目的大概在殲滅廣東清軍,防備北線激戰正酷時候廣東的清軍突然揮師北上。而江寧是否被攻陷,對解放軍來說根本不重視,也許他們巴不得江寧城內的偽天王早日去見他的天主。清軍進攻天京解放軍頂多做做姿態,不會真的救援的。他們的重點是保衛贛州,贛州有解放軍全部戰爭基礎,武器、彈藥、鋼鐵……眾多的工廠都在那裡。
湖口的防衛工事英國人已經偵察到了,只是具體多大規模並不清楚,至於廣東,在周盛波過來沒多少時間就傳來廣東丟失,兩廣總督與自己的兄長李瀚章死難的消息。李鴻章原本被解放軍打怕了,小心翼翼的打算解放軍只要兵出江寧自己立刻轉身就逃,可佔領了蘇州、鎮江也沒有任何解放軍行動情報傳來,這讓李鴻章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同時對周盛波也徹底地放了心。不光為周盛波在清廷那邊上了表功奏折,還讓他統率新組建的盛字營。
今天周盛波率領的淮軍拿下太平門,李鴻章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一點都沒有出任何問題。對這個赤膽忠心的手下一定要多加安撫,不能讓他變成了第二個黃翼升。
「海舲,命令後面的部隊馬上進城,我要到前面看看,這匪老巢到底是怎麼經營的。」
「大人!前面還在激戰中,大人您就不必過去了,下官願代替大人督促手下盡快將天京城拿下來!」周盛波見李鴻章要搶先進入還在激戰中的江寧,連忙拉住李鴻章衣服阻止道。
李鴻章轉頭望著周盛波不悅地說道:「城裡的匪已經窮途末路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跟本官一起去好了。本官倒要看看那些匪還有什麼可以抵擋我江淮虎賁之師!」
李鴻章既然這樣說了,周盛波只能無可奈何地陪在他身側朝山下走去。剛走到龍脖子,趁著火光李鴻章看到下面出現了一支亂哄哄的軍隊,正在朝太平門趕了過去。火光中李鴻章現這支部隊並不是他的淮軍子弟,而是法國人的軍隊。數千嘈雜的法國兵如同潮水般湧上,留在城門處的淮軍士兵打算阻攔一下,卻被法國人用力推攘到一邊去了。
李鴻章加快了腳步,要到太平門時李鴻章聽到那些法國人大聲高呼著什麼,回頭問跟在身後的通譯。「這些法國人在喊些什麼?」
通譯臉上出現尷尬的表情,低頭抱拳小聲說道:「回大人,這些法國人喊的是搶銀子、找姑娘之類的粗話。」
「哦……」李鴻章站住了,遲疑地低聲長吟一聲,背著手繼續朝城門方向走去。
「大人,這太平門是我們盛字營打下來的,遇法國人何干?這些法國人實在欺人太甚了!」
站在城門外面的是周盛波盛字營官兵,見自己手下被法國人推的東倒西歪,有的被推擠到中湖,現在正在湖裡面高聲怒罵著,周盛波心裡一團無明火冒了起來,搶前兩步在李鴻章耳邊說道。
「請格雷維將軍過來趟。哦不,還是我們過去吧。」李鴻章原本打算請法國第四師師長格雷維中將商討下部隊按照原來指定的順序有序進城的,可回頭一想若是格雷維將軍躲避自己怎麼辦?還是自己找上門去好了。
對法軍突然搶先進城李鴻章心裡是不滿意的,明明已經說好了自己指揮的清軍從太平門這裡進入江寧,而法軍進攻神策門,怎麼這些法國人卻突然擁擠到這裡來了?這可不是簡單的搞錯位置可以搪塞過去的。
「格雷維將軍,您的手下怎麼在這裡?本官不是與你們商議好了,太平門道洪武門由我們清軍進攻,神策門一帶才是你們法**隊進攻地段嗎?今次為何不守信用?」
不用費神,李鴻章就在城門外面看到站在一輛馬車上正在咆哮著的格雷維中將。親兵將擁擠的法國士兵推擠開讓李鴻章費力地擠到馬車前,李鴻章抬頭朝格雷維冷聲問道。
「啊哈……李大人。」格雷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兩隻綠眼睛瞪著李鴻章。「這不公平!我們法國炮兵都支援太平門這裡了,神策門那邊可是沒有炮兵支援。這城門是我們法國人先打開的,自然應該是由我們法國人進城。巡撫大人,要知道我們是來幫助你們剿滅這些叛匪的,難道對我們部隊從什麼地方進城你們也要干涉嗎?」
通譯將格雷維所說的話快翻譯給李鴻章,格雷維在旁邊睜大了眼睛,虎視眈眈瞪著李鴻章,周圍的那些法國士兵見自己師長如此說,擺出一副你若是不答應,馬上將你掀到湖裡去的架勢。
李鴻章毫不示弱地回敬道:「將軍,人無誠信,不知其可。太平門這裡是江寧防禦樞紐,自然是需要更多火炮支援了。將軍難道沒有看到,在這周圍我們清軍倒下了數千將士,這是我們用血肉之軀硬從匪手中奪下來的!至於將軍,您的部隊並非沒有火炮,神策門也沒有這裡地勢險要,江上你們戰船還可以用炮火掩護。豈不比我們這裡強多了?」
通譯將李鴻章所說的話翻譯過去,格雷維勃然變色,臉上忽晴忽暗,旁邊的法國士兵不幹了,大聲喧嘩著朝李鴻章身邊湧了上來,打算將這個不識抬舉的傢伙扔到湖裡去。李鴻章帶來的親兵拚命將自己的大人保護在中間,不讓這些無法無天的紅毛番*近李大人一步。
白天攻打神策門,格雷維只是虛晃了兩下就不攻了,若是讓他的部隊強攻,*手中先進的武器,神策門是肯定可以攻下來的。可見了城上太平軍英勇的樣子,格雷維知道強攻的代價是什麼,不要說死上幾百人,就是幾十人格雷維也覺得太心痛了,法國士兵的生命可是寶貴無比的,不值得為了這麼各城門浪費自己忠勇士兵生命。黃昏的時候見太平門這裡被李鴻章的部隊拿下來了,格雷維為城內的金銀、珠寶、美女所鼓舞,攻城戰總是巷戰來的容易些,並且進了城打到什麼地方,那裡的財富就屬於法國皇帝。不想浪費自己士兵生命的格雷維這才命令手下轉向太平門,沒想到正在進城,李鴻章趕了過來。
「李大人,我們法國人千里迢迢從老遠的地方趕過來幫助你們維護秩序,這個李大人總得有所表示吧?今日不過為了進城小事,李大人為何如此誇張?我對李大人您得誠意不得不表示疑惑了,李大人是否認為我們法國人沒有必要幫助你們消滅這些叛匪?要是這樣我們走好了。」格雷維見嚇不倒李鴻章立刻換了副面孔,聳聳肩滿臉遺憾地說道。
格雷維為什麼如此急切的想要進城,李鴻章心裡明白的一清二楚,都是銀子惹的禍!這些法國人看中了城內匪所囤積的大量銀兩,這才在自己攻破太平門後迫不及待地搶了上來。
只是法國人現在還是不能得罪的,收復江寧不過是消滅了對清廷一大威脅而已,但真正的威脅,讓李鴻章感到恐懼的是贛州那邊的軍隊,若要對付那些所謂解放軍,李鴻章認為沒有英法兩國的幫忙是不敢想像的事情。這格雷維真要帶著手下離開中國,眼前所取得的戰果很有可能轉瞬間又被贛州那邊所奪走!若是在自己這裡沒有得到滿足,格雷維鼓動法國幫助贛州的話,大清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李鴻章雖然心裡相當不高興,還是盡量緩和了語氣對格雷維說道:「將軍閣下,對法國給予我們的幫助,大清自然是感激不盡的,在軍費上我們會保障你們,同時還會支付你們一筆酬謝費用,但這些都已經商談好了的東西,我想還是不要輕易推翻為好。這樣吧,你們法**隊與我們大清軍隊以營為單位輪流入城,不知將軍以為可好?」
「就按李大人所說的做好了。」
格雷維雖然不大願意,也只能無奈地採納了李鴻章這個折中方案,他現在不想與李鴻章鬧的太僵。自己是在人家地盤上,真要將人家惹火了,自己也會惹上一身騷的。
經過整頓淮軍與法軍以營為單位輪流進入天京城。入城的時候淮軍看站在旁邊的法軍不滿意,同樣的,法**隊也對愚昧的大清軍隊居然不給自己讓路深為不滿。如果不是兩方高級將領均懂得克制,這些士兵當場就要幹上一架,來證明誰才應該先入城。
輪流入城雖然暫時平息了雙方怨氣,可他對淮軍與法軍均造成不利影響——入城的部隊指揮失控。各個營入城後被後面部隊簇擁著,沿著街道一個勁朝前奔去,因為裡面混雜了大量語言不通的友軍,想要傳達上級命令,真比登天還難!幸好太平軍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再抵抗了,使得這些人很快進入天京中心地帶與從清涼門進城的英軍第一師會合了。
天京城內太平天國多年經營後,糧食沒有多少,各個王府銀子倒有不少。這些得勝之師進入到各個王爺府,等現了金銀後,已經比較混亂的部隊徹底放了羊,不管是先進城的淮軍,還是跟在後面的法軍,或者是從清涼門進來的英軍全部為了銀子而狂。到處是破門聲,狂笑聲,興高采烈的士兵朝天鳴槍聲,火把燃燒聲。
「這裡是我們先找到的!你們給我出去!」
干王府內一夥淮軍士兵正與十來名穿著英軍軍服的大鼻子對峙著。在淮軍士兵身後,大量的銀子堆積成兩座小山。
「不!現在這些東西是我們英國人的了,該出去的應該是你們。」
英國人看到如此眾多的銀子腿已經邁不動了,搖著頭,揮舞著手中步槍打算將不開眼的淮軍士兵趕走,在他們身後遠處一隊英國士兵正朝這邊趕過來。
一方非要進入,另一方卻說什麼也不許洋鬼子進去,語言不通卻彼此目標一致的兩方互相用本國語言對罵著,對罵辯不出什麼,雙方很快就用拳頭說話了。英國士兵人數居於劣勢,在鬥毆中陷入了被動局面,眼看就要被人家從大門口趕到兩邊去了。
英國兵動拳頭打不過人多勢眾的淮軍,見自己後面有大部隊過來了,急忙過去一人求救兵。「裡面有許多銀子!那些中國廢物不給我們讓道還敢動手毆打我們,弟兄們快去搶啊!把那些該死的廢物都趕走!」
一聽找到銀子,這隊英國士兵馬上來了精神,提著槍嗷叫著朝干王府衝了上來,前面鬥毆失利的英兵很識趣地讓到一旁,讓自己大部隊接上了。
干王府後門,一隊淮軍士兵聽到王府裡面人聲嘈雜,提著槍朝這邊奔來。有人從干王府內狼狽地逃了出來,見大隊人馬上來了如同見到久違的爹娘,急忙哭訴起來。「可不得了啦!弟兄們,這裡已經被我們佔了,裡面有很多銀子,可紅毛番居然想要從我們這裡奪過去!現在還動人,真他娘的沒個王法啦!兩座山一樣高的銀子啊!要給那些紅毛番真正不忿!」
「他娘的,咱們先佔了幹嗎要讓給那些紅毛番!弟兄們,給我先把銀子奪回來交給大帥再說!」隊伍裡面有個小官模樣的人見跑過來哭訴的穿的是盛字營衣服,胳膊肘馬上朝內拐,衝著自己手下高聲叫道。這支部隊是隸屬周盛波盛字營的,原本在進城的時候他們已經與法國人鬧過不愉快了,到現在肚子裡還憋著一團火。聽這裡的弟兄說英國人又要搶奪已經被自己佔領的地盤,這些人更加被激怒了。聽到軍官高聲命令,淮軍士兵端起步槍衝了進去。
裡面的局勢已經亂了套了,準確的說英國人佔了絕對上風,不多的幾個淮軍士兵正在英軍勢大力沉的拳頭面前狼狽地步步後退著,至於銀山眼看就要落在英國人手裡面了。
「給我打!狠狠地揍這些紅毛番!」見自己人吃虧了,淮軍將士二話不說上前揮舞拳頭跟英國人幹了起來。干王府內烏煙瘴氣,一百多淮軍士兵與幾十名英軍士兵為了搬出來堆積在大院的兩堆銀子大動干戈。雖然大家是友軍,若是動槍有些太過火了,但英國的拳擊,中國的武術在這裡卻是大有用武之地的,從王府內傳出被揍的人鬼哭狼嚎聲,有的人覺得動手還不過癮,從王府內找出瓷器、木椅朝對方砸去,乒乓聲中,碎瓷遍地。人數占友的淮軍與人高馬大的英軍打了個勢均力敵,兩方誰也不能將對方趕出去,獨佔這兩堆銀子。
在干王府上演鬥毆好戲時候,天京城內有組織的抵抗已經消失了,至於百姓自起來的反抗,在射擊中灰飛湮滅,可英法軍隊與淮軍之間卻生了鬥毆,起因無非是因為錢財、女子。本來齊心協力的英法兩軍也生了幾起小規模內訌,英法士兵都認為攻佔天京是自己的功勞,英國人想要將天京的國寶獻給女王陛下,而法國人認為這些東西給他們法蘭西大皇帝才是真理,熊熊燃燒的火苗下,兩方已經喪失了理智,在他們眼底只有銀子、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