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五日去接老太太等人過來,誰也沒敢忘記。樂土州的事情,暫時應皇上要求還沒定,得讓風聲再大一些,皇上才會讓人遞折子上去口所以老太太和尤老爺一大家子,還是得先接來侯爺府,不然老太太心裡指不定怎麼不高興呢。
最為難的,莫過於尤蘭珍了。
在聽到要去接老太太的消縣的頭一日,尤蘭珍就有些坐不住了。這過來的可不止老太太一個人,還有尤老爺、各位姨太太們、以往尤府的那些下人呢!所以說,她這個被休掉的小妾,要如何跟這些人相處,是門大學問。
何況,她要不要去接老太太呢?她若去,豈不是有顯得她想重回尤家的意思嗎?可她不去,往後在府裡遇見老太太該怎麼說?老太太還是不錯的,極少為難她,她怎能讓往後的日子那般尷尬呢?
一時之間,尤蘭珍陷入了兩難之中——她是去也不是,不去更不是。
尤子君這個做兒子的也是極擅揣摩母親心事的,當即便朝自己的夫人使了眼色,將這個大好人的機會讓給她去做。
秦漫會意,便藉故去看兒子,扶了尤蘭珍一同前去。在路上,她便悄然問道:「娘,您是否在為去與不去接老太太而心煩意亂?「
尤蘭珍略尷尬,其實她早該知道她的一言一行都會洩露她的心事的,因為漫兒與她相處久了,親如母女,自然知曉她心中所想。既然親如母女了,她便也不瞞著了,輕點頭道:「嗯,實在令我好生為難,去與不去都有不妥。」
「其實我替娘想過了,娘還是去的好。」秦漫便笑了,頓了一下又說:「娘大可不必為自己身份煩惱,拋去這一個身份,娘不是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嗎?」
尤蘭珍眼裡有不解,一時之間沒能懂得她話裡的意思。
秦漫便低笑道:「娘也是半個尤家女兒亦……,「看樣子,娘從來沒將她自己當成尤家女兒過,她潛意識裡她只是尤家的媳婦,而她娘家卻是她父親花寧容的花家。
尤蘭珍目瞪口呆,是呀,她怎麼忘了?她的娘,可是正宗尤家女兒呢!爹是入贅的,那麼她自然也算是尤家女兒了。
於是她輕拍腦袋,恍然大悟道:「還是漫兒聰明,那麼我就以晚輩的身份去請老太太過府。這樣一說,我心裡好受多了,往後也不怕與他們相處一一我有我自己的身份,哈蜘……,「
秦漫因為這一番,女兒」女兒,的恍惚間卻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淨綿,心中不禁一陣悵然。她真希望能早些去那樂土州,尋訪女兒的下落……
二日,侯爺府該去的人一-尤蘭珍、尤子君、秦漫、尤立硯、別,姑娘甚至還有常亞等人,都往尤家新府去了,去接老太太過來侯爺府。而此時,一早接到消息的老太太也正心情激動的在自個兒府裡等著。
待到一行人進了正堂,老太太什麼都沒說,一把就將尤立硯給拉過去了,也不准任何人跪下去。她瞧著瞧著,突然想起失蹤的曾孫女,一時之間眼淚漣漣的,抱住小曾孫哽咽不已。孫子本就子嗣不多,好不容易在硯兒之後又有了個淨綿,誰知七個月就丟了,至今也找不回來,只怕……
「老太太請保重身體。「秦漫本不打算說話,只是卻見沒有一個人相勸,忍不住便說了一句。
見秦漫關心,老太太卻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當初在秦漫痛苦的時候,她這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卻沒有站出來替秦漫說話。她放開尤立硯,擦乾渾濁的眼淚後望向秦漫,卻現已然看不太清楚了。
老太太歎了聲:「最近身子越差了,眼睛也看不太清楚。漫兒你過來,我好好看看。「照這麼下去,她堅持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那時淨綿找回來了沒有。
秦漫便依言走了過去,心情仍舊是有些激動的。老太太還是可以接受她的,她一直以為……其他人就是沒有尤老爺那般激動,也必定不會那般容易接受她。
老太太握住秦漫的手時,這才瞧清楚秦漫的臉,於是感歎道:「漫兒是長大了,我卻老了。當初進府的時候,還只是個小丫頭呢……」,然而因為這個小丫頭,尤家卻經歷了如此多的風風雨雨,更是險險的避過了一劫。
她不知這是福還是禍,可她後來想著一一孫子造反也不是因為別,媳婦,那麼沒有孫媳婦的話,該生的還是會生,孫子也就根本不知道還有虎符這一東西。然後怎麼會生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呢?不過也許沒有漫兒,沈姑娘就會將那虎符直接交給孫子了。
只是現在想這些已經是不必要了,事情都這麼生了。就如同大師所說的,一切都是定數,也是劫數。她笑歎:總算是雨過天晴,除了淨綿,這一大家子也算是團團圓圓,和和睦睦的了。
「老太太還健壯著呢,跟孫媳婦當年見到老太太時一個樣。」秦漫鼻子有些酸,卻竭力忍住,微笑道:「當初老太太與孫媳婦一同跪拜觀音大士,孫媳婦站起後還打顫,老太太卻一點不見顫,教孫媳婦好生敬佩。」
「那現在我跪不了兩個時辰了。」老太太笑著擺手,約莫是想起了當初那些是是非非。
「求人不如求己。」尤立硯在一旁插嘴,頭微微揚高。
秦漫想斥責,但又覺得不適合,畢竟是在老太太面前,便忍住了。
老太太笑道:「硯兒說得有些道理,上天給了機會,也許還有磨難,剩下的就只能靠人自己努力了。不過妹妹的事情,你覺得能夠,求人不如求己,嗎?那也是上天注定的呢!上天安排的緣分到了,你自然就跟妹妹相聚了;上天安排的緣分沒到,你就是找遍天下海角,也找不到。
「這…」薑還是老的辣,尤立硯再有秦漫教給的道理,卻也只能是紙上談兵,遇到這種實際情況便答不上來了。他以為爹爹是最厲害的,可是找了這麼久,妹妹還是不見蹤影。再這麼下去,以後就是找到妹妹,妹妹也不認識他了啦!
一群人見小少爺被噎住,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連原本看見忤逆不孝的兒子和不想承認的媳婦而板著臉孔的尤老爺,也笑了。
「老太太,今天孫媳婦是來接您回府的。是孫媳婦的不對,竟將老太太和硯兒分開,忽略了老太太的感受,請老太太原諒。「當笑聲停止,秦漫跪了下來,誠懇地說道。
老太太又笑了笑,便讓一旁的宋婆子將秦漫扶了起來。秦漫再站定後,老太太便說道:「其實我也想過,怕打擾到你們一家子,怕你們喜歡與我們分開住……可是淨綿已經丟了,這麼久也沒找回來,我就是怕硯兒他,…」
說到這兒,老太太眼角又見濕潤。她順手擦了擦,才再說道:「劉三娘也死了,這府裡該是再沒有人使什麼詭計的,所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多少是個照應,府裡也不會顯得空蕩蕩的。這人多了,外頭居心叵測的人自然也就難下手了。我這麼尋思著,便讓你們父親去問問你們的意見,也不是要責備你們什麼。所以說,你們莫要自責,不然我這心裡頭就不好受了。」
「老太太說的是,這些傷心的話就都不說了,還是趁日頭不烈,讓下人將東西搬過去吧。外頭的轎子都已經備好了,只等老太太與父親等人出去乘坐了。「尤子君一聽到人提他的女兒淨綿,心中就像針刺般難受。眼見悲傷氣氛又要被挑起,他便趕緊說道。
秦漫便也說道:「老太太,孫媳婦扶您回家吧。」
老太太在秦漫伸手去扶後站了起來,在提腳邁出之前又說了一句:「漫兒,我可只當你是秦漫,不當你是皇甫漫呢。」
「是,老太太。「秦漫笑的燦爛極了,只要老太太接受她,她就什麼也不怕了。雖然尤老爺如今這樣不待見她,但她相信,他將來總有一天會接受她的。
老太太在各人簇擁下出了住了一段日子的府邸,卻絲毫感受不到不捨,這才恍然明白她從未將這裡當成過家。是啊,一個家少了歡聲笑語,少了讓她留戀的東西,她又怎麼會將這臨時落腳處當成家呢?
下人們似乎也挺高興的,收拾東西,搬上馬車,忙的不亦樂乎。而各位主子們便都上了轎,好大陣仗的往侯爺府顛簸去。
秦漫突然瞄見一直沒說什麼話的孫姑娘,有些悵然:為何……如今尤子君身邊只剩她一個了、連孫姑娘也不是他的了?她,犯妒了嗎?
孫姑娘察覺到她的視線,回頭來輕輕笑了笑。她感覺到夫人的複雜心情了,只不過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她謝謝他們給了她一份不愁吃穿、行動自由且不擔心會有男人傷害她的生活。這,就是她最大的希翼了。
於是秦漫也笑了,她很快拋去了莫名思緒,鑽入了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