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姑娘被安排在明華軒,屬於秦府東邊兒的配院之一。雖是如此,她仍是心喜不已,因為這小小一個配院,也是如此幽雅清靜,實在是她嚮往已久的居所。
原先尤府裡伺候各位姑娘的下人一個也沒跟來,如今都重新被分配了,這自然也是尤子君的安排。每位姑娘院裡分了四個婢女,負責她們的飲食起居。孫姑娘便趁著下人們整理院落與她的私物之時,從門口繞到院後,一步步的認識著自己的新居。
翠竹林深,花香草幽,這是文人墨客最喜愛的居所亦……,孫姑娘眼裡綻放著驚喜的色彩。而最重要的是,秦府裡頭沒有人時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加以刁難,這尤其令她感到輕鬆。
「姑娘,姑蜘……,少夫人在前院等著姑娘呢……,「婢女環清氣喘吁吁的朝孫姑娘的方向跑來,一邊跑一邊喊道。
孫姑娘從這詩情畫意的美景中被拉了出來,一聽是少夫人找她,急忙繞過環清朝前院跑去。她暗懊,早知少夫人要來,她就不亂跑了。心裡這般想著,她自是顧不得什麼禮數,提起裙擺便往前衝。
秦漫已經坐下了,一口茶還沒有喝進肚裡去,便見孫姑娘跌跌撞撞的從門外跑了進來,模樣十分狼狽。她趕緊將茶水給嚥了下去,以免露出不雅的儀態來。
「少夫人,對不起,我……我不知道少夫人會來,所以去後院了。」孫姑娘慌慌張張的走到秦漫跟前,穩住身形,急急地解釋道。
秦漫這會兒總算放下了茶杯,樂呵呵的看著孫姑娘,取笑道:「定是這裡風景怡人,孫姑娘迫不及待去四處觀賞了吧?」她側是越來越喜歡這孫姑娘了,自然流露的嬌羞小女兒神態,不貪圖名利只寄情於山水之中的淡泊性子,也不知尤子君怎麼就瞧不上這般好的女子。
孫姑娘一張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明知我就這個嗜好,少夫人還取笑我…………她甚至在心裡想道:這麼好的院落分配於她,也許是少夫人事先安排的呢。
秦漫便笑了:「我便是取笑於你,你也不會氣我,我是怎麼也不放過這機會的。「笑完,她拍了拍身邊長長的軟塌,招呼道:「孫姑娘,坐吧。」
「少夫人這會兒應該很忙才是,怎麼有空過來我這邊兒?」孫姑娘坐下後,也看出秦漫是有事才前來,便主動開口詢問起來。
秦漫點了點頭,看著她說道:「是為你的字畫而來。」
孫姑娘只覺得心漏跳了一拍,慌忙問道:「少夫人現什子了?「她想,該是那字畫的秘密被少夫人知道了。
不過這樣也好,居心叵測的人太多,她實在是為少夫人擔心——她看得出來,少夫人是很喜歡少爺的。
「該現的都現了。「秦漫淡笑道,又問:「只不過我有一事不解,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而不親口告知與我?倘若我一輩子沒現,你豈非一輩子也不說?「
孫姑娘訕訕笑著說道:「我以為少夫人會懂的才對……「她心中有些失落,轉眼間又拾起心情,解釋道:「我不是背地使暗招的卑鄙小人,即使此事是許姑娘先不對,所以我不會向少夫人告許姑娘的狀。至於那些字畫……我只是隨手寫了幾個字,至手少夫人要將它們聯想到一起,實在與我無關。「
秦漫微微一愣,心想這還真是文人的自命清高啊。初衷其實是一樣的,不過是換了個方式罷了,而這個圈子卻被繞的這麼知……,她實在無法理解孫姑娘的這種想法,也許她到底不是文人出身一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商人。
「你不為夫君他著想?「秦漫定了定神,又繼續問道:「這麼大一件事情,對於夫君來說更是不得了,你沒想過告訴夫君,卻告訴我……這又是為了什麼?「
孫姑娘似乎瑟縮了一下,好半晌才說道:「我只是為少夫人擔心,怕許姑娘外邊兒那位會對少爺不利,那少夫人必定也如…………,頓了頓,她皺了皺眉,說道:「至於少爺,我已經很多年沒與少爺說過話了。還是少夫人來了之後,我與少爺碰過幾次面兒,說過一兩句話。「
在他人看來,這孫姑娘也許是在對秦漫表忠心,似乎在作著,我並不想跟你搶丈夫,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此類暗示。然而只有孫姑娘自己才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沒有半句虛言。
秦漫倒是聽的十分歉疚,心想這幾位姑娘到底是先入的尤府大門,跟著尤子君的時間比她長,如今年紀輕輕卻獨守空房,對於她們這樣的女子來說,確實是一種折磨,著實不太公平一一而造成這樣不公平的人卻是她秦漫。
「你怨我嗎?怨夫君嗎?」秦漫下意識的就這麼問了出來,或許她在這裡是寂寞的,好不容易敞開了心扉對著這位沒什麼野心並對她十分友好的女子,所以在看見這位女子受苦而元兇是自己時,她感到很過意不去。
「不,少夫人千萬別誤會,我很開心,很開心這樣。「孫姑娘見她誤會,慌忙解釋。
秦漫訝然:「你開心?你開心被夫君冷落?」她不敢相信這是別,姑娘的真心話,可看著孫姑娘的神情,她又覺得是那麼的真心,不像是謊言。
孫姑娘察覺到自己過於坦白,於是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低低地說道:「總之,少夫人要相信我,我對少爺似…………沒有任何想法。「正因為如此,她才喜歡上這位少夫人。
倘若她對少爺存了一絲想法,她都無法與少夫人和睦相處。
秦漫冷靜下來,看著削姑娘的神情覺得她是說真的,便在心裡思索起來。凡事都有個原因,尤子君對孫姑娘的態度如此,而孫姑娘對尤子君的態度也是如此,這其中必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
只不過,尤子君似乎不想說,而孫姑娘也似乎不想說,那她豈不是沒法知道了?她到底跟這兩人都有關係,被這般蒙在鼓裡有些不爽是正常的,她這麼想著。
「孫姑娘,我想知道你跟夫君之間究竟生了什麼。我不會告訴夫君,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只是……出於一個做妻子的心理,想知道自己的夫君曾經生過的事情而已。如果你實在不願說,就……,算了,我也不強迫你了。」秦漫說完便歎了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慢慢的喝著。
別,姑娘內心也十分掙扎,這件事情在她心裡埋藏了許多年,可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現在她能否相信少夫人,將這種苦訴說給少夫人聽呢?
她在心裡掙扎著,猶豫著,很久很久之後她見秦漫欲起身,情急之下只得說道:「少夫人,我說。「
秦漫正打算離開,話還沒出口卻聽孫姑娘願意說,心裡自是高興,便看著她道:「慢慢說吧,外邊有冷霜守著,我已經吩咐過不許人打擾,不會有人進來的。」
孫姑娘遲疑著點了點頭,醞釀了一會兒之後方才緩緩說道:「當年我們孫家其實是書香門,母親她溫柔賢淑,父親雖沒有大作為,但也稱的上是位好父親。只可惜,父親他後來不知受何人誘惑,迷上了賭博。他出入於各大賭坊之間,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將家產輸了個精光。
她咬了咬嘴唇,繼續說道:「便是這樣也罷了,母親雖然勸阻不了父親,但也盡量的省吃儉用,維持著一家大小的生計。可是……可是有一天,父親不在家,很多人衝進了家中,要將母親帶走。母親不肯就範,抱著我不肯走,那群人…………那群人就當場強暴了她,事後還說是父親將她賣給妓院了……」
秦漫瞪大眼,心想她不會是親眼看見那一幕了吧?那實在也太殘忍了,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那是多大的陰影啊。
果然,孫姑娘哽咽著說道:「當時我才六歲,可我到現在都還忘不了那一幕……母親哭著對我說,她髒了,沒辦法活下去了……所以、所以母親就在我面前撞牆自盡了……那群人見鬧出了人命,害怕了,跑了。一直到母親出殯,父親才再回到家中,這件醜事也被父親瞞了下來,對外只說母親得病死了。再後來,父親將我賣給了尤家,相爺見我出身書香世家,便將我留了下來。」
秦漫愣愣的看著她,不由自主的取下自己的手帕,伸手過去替她擦去淚珠。她想,孫姑娘要是生在自己原來那個世界便好了,一定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上了大學有個好前途。只可惜她生在了這裡,男人可以主宰女人舟命運,她的父親也能決定她們母女的命運。
猛地,她一個激靈:難道說,尤子君不願說出口的內情便是這個?孫姑娘因為年幼時看見的那骯髒的一幕,對男人產生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