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看了藍星月一眼,從通訊軍官手中接過話筒。
「『大狗』,你面臨的對手比情報裡描述的要厲害的多,所以我們的情況不很樂觀,你還要主動進攻嗎?結束。」
「大狗」是第十六特勤聯隊指揮官的外號,他來自第二十五輕步兵師,經過軍方和情報部門的篩選進入第十六特勤聯隊,對東突分子的抓捕讓第十六聯隊無數次地出入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群山之中,幾年之中讓上尉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和知識,儘管第十六聯隊的組成始終在變化,但只要到了他手裡,不管什麼人都能夠變成勇猛的戰士。
儘管上校的官階比他要高,但他聰明的地方就在於,他知道什麼時候讓手下放手指揮。
「長官,我想知道他們厲害到什麼程度。結束。」
看了一眼藍星月,上校猶豫了一下又舉起話筒。
「我只能說,他們幾乎跟你們一樣精銳。結束。」
「那就是說,總參帶來的還是個傻逼任務,長官。但只要對面不是火星人,我和我的部下就能夠狠狠地踢他們的屁股,所以我堅持開始地面攻擊,地面的機組在等我們營救。」上尉在狂風中不得不提高原本就很高的嗓門。「另外我也恨這種在高空漂浮的滋味。結束。」
「請求得到允許,『前鋒』一號。結束。」
「好的,保佑你們。結束。」
在這句話的結尾上尉用的是「out」而不是「over」,表示他不再需要上校的回應。在軍方的無線電通話中,「out」、「over」、「roger」和「i1co」這些都表示結束的詞卻代表著不同的意思,所以不能隨意使用。
上校搖著頭放下手裡的話筒。
這是個乾脆利索的夥計,儘管總參語焉不詳的任務很有可能會把他送上絕路,但他的表現仍然非常職業。同時,冷靜下來的上校也意識到,在那裡出現的人對國防部來說一定意味著什麼,否則軍方不會同意拿這些精銳軍人的生命去冒險。不是說軍方有多麼高尚,而是說這樣做能不能得到跟這些精銳軍人同樣的價值。
他沒有更多的兵力可以運送,但他可以向全師的空中騎兵們出一個執行任務的命令,以徵集願意面對未知的防空火力出動執行戰鬥任務的駕駛員。最重要的是,經過戰火考驗的第十六聯隊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指望,最壞的情況下他們也可以堅持到地面部隊的到達。
快反部隊當然不希望要在這裡停留到總參的地面部隊到達。
打掉一架直升機的代價是兩死一傷,在無線電中得知陣地上還有人活著,李鵬自告奮勇去把傷員接回來。他駕駛著吉普車在山谷裡行駛,借助兩邊的峭壁掩護,成功地救回了那名傷員,他被碎石打得遍體鱗傷,卻奇跡般地保住了性命。
「幹得漂亮。」李墨生由衷地對一號指揮官豎起了大拇指。
「如果先幹掉運送兵員的『鋪路鷹』就更好,現在敵人一定有所警覺。」一號不無遺憾地拳頭敲打著掌心。「如果不能出其不意的話,整個戰鬥就算失敗了。」
恐怕現在言之過早。李墨生倒覺得先打下直升機是比較好的結果。這場戰鬥不可能戰決,敵人的支援越少就越好,快反部隊的裝備對第十六特勤聯隊來說佔有優勢,如果沒有裝甲車,那麼他們能夠依賴的就只有直升機和「鋪路鷹」。快反部隊的戰術很好,到現在為止,他們只暴露了一個陣地,這無疑會讓其它駕駛員疑慮重重。如果接下來再能夠打掉一架直升飛機,那麼就可以實施計劃的下一階段了。
「我們也可以參加戰鬥,起一些牽制作用什麼的。」李墨生伏在一號身邊,藉著筆型手電看著一號的地圖。「這附近仍然有些地方可以成為登6場,我們可以趕過去為你的戰鬥小組做偵察。」
一號不解地看著他。「按照你的計劃,你們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讓你們參加戰鬥。」
「只要我們堅持到了計劃裡的那一步我們才是重要的,在這之前,我們跟你們一樣都要參加戰鬥。」李墨生微笑地看著一號。「要是你們頂不住,哪裡還來的下一步計劃。」
「這個你儘管放心,我們就是來執行一個自殺任務,只要你們能夠成功。」一號的表情很嚴肅。「命令中說,要有確定的把握能送走這個人。我沒看到你們有這個準備。命令中還說,如果你不打算做這個準備,那我就得接手。」
李墨生看著一號,並且看到了他眼中的堅持。「命令對你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一號也看著李墨生。「對你來說就不重要嗎?」
李墨生看著他足足有幾秒鐘,然後輕輕點頭。
「命令就是命令,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樣。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哪怕你們要執行的是一個自殺任務,你仍然認為命令就是命令?」
「整個部隊暫時只有我知道這一點,我很清楚我們要做什麼。我只希望你也清楚你們該做什麼。」一號堅定地點頭。「如果我們真的回不去,你就更應該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他只差要明白地說出來,他要用這二十人的性命來換取這個計劃的成功。當然,快反部隊的指揮官很聰明,他知道向李墨生這些人施加壓力該用什麼辦法。
伏在地圖另一邊的李鵬卻沒有李墨生那麼善解人意。
「我很清楚我們要做什麼,但這跟你們回不回得去沒有什麼關係。」李鵬反感地看著一號。「這不是一回事,它們之間沒有一點因果關係,你這樣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讓我很不爽。難道你以為最後可能獻身的只有你們?」
一號吃驚地看著李鵬。
「你去做必要的準備。」李墨生給李鵬的命令及時打斷了兩個人的交流。「一號說得對,反正我們都要做這個必要的準備。」
「人沒有送到目的地跟失敗有什麼分別?對我來說都是任務的失敗。」李鵬這回看著李墨生。「你怎麼了?你真覺得有這個必要?」
「區別就是不能讓她落到對方手裡。」一號搶先回答了這個問題。「這也正是可能會有這麼多人要為任務而犧牲的原因,衡量一個任務的標準並不是只有成功和失敗。」
「現在你算是政委了?」李鵬嘲笑地看著一號。
「現在你該去做準備。」李墨生打斷了李鵬,然後加重了自己的語氣。「按照計劃。」
李鵬勉強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不滿地看了一眼李墨生,跳起身向山洞跑去。只要有足夠的炸藥,把一個這種尺寸的鐵箱子破壞並不算困難,但要把裡面的東西也毀掉,就需要李鵬這樣的爆破專家。
直到看見李鵬把吉普車上的炸藥帶進山洞,李墨生才轉過身來。
「我和我的人去建立一個可以呼應你的戰鬥隊的陣地,這樣我們就有了一個簡單的三角防禦,不管敵人從哪邊來都會受到夾擊。我不同意你說的自殺任務,一旦我們消滅了這伙敵人,我就要你和你的人立刻離開。這個任務根本不需要有人去自殺。」
一號看著李墨生點頭。「沒人願意承擔一個自殺任務,但在你不能確定結果之前,我們必須得做這樣的準備。」
李墨生向一號伸出手。「回頭見。」
一號看了看他伸出的手,忽然笑了笑。「你真的認為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當然,我們都很健康,都還能活很長時間。」李墨生沒有縮回手,而且笑得很親切,很真誠。「相信我,情況雖然不如人意,但是咬咬牙就過去了。」
一號被他的樂觀所感染,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那麼,回頭見。」
李墨生和趙山河回到吉普車前,從車上取下自己的裝備。除了ace的機槍外,他們的武器事先都以塑料薄膜密封,不然在這樣的風沙天氣裡很難為武器做常規保養。李墨生還是用他的m-14步槍,背包裡還裝著拆開的mk18,而趙山河則還是他的m4a1和卸去了槍托的貝奈利級9o霰彈槍。不過他的是短槍管型,只有四子彈的容量。
「你真覺得在這個場面裡這支霰彈槍會有幫助?」看著趙山河給霰彈槍壓上子彈,李墨生終於忍不住問他。
「那你的卡賓槍呢?」趙山河頭也不抬地問他,又給霰彈槍側面的彈托上裝滿子彈。「如果你連放一槍的機會都沒有的話,那麼即使一把槍對你來說也是多餘的,可如果你有機會開槍,那麼多帶一把又有什麼壞處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
即使是特戰人員,也有自己的偏愛甚至是迷信的行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多帶一支武器在身上對一次戰鬥很可能沒有任何幫助,而更多的時候可以不一槍一彈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問題不在這裡。對有些人來說,隨身多帶一件武器在心理上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更接近於一種「能夠得到多重保護」的心理暗示,而關於武器的交流在戰鬥前也不過是為了放鬆自己的情緒。
讓李墨生感到有點不自在的是,一向沉默寡言的趙山河居然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
「我敢說,你今天忽然這樣多愁善感肯定是有原因的。不過你的話很有道理。」
趙山河沒有回答。壓完子彈後,他又在挎包裡塞了幾顆手榴彈。
「以前一個夥計喜歡多帶一些手榴彈,在我們隊裡沒有人比他投得更遠。」趙山河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轉過頭來看著李墨生。「我是想說,要是這個時候他們在這裡就好了。」
這是李墨生第一次聽到趙山河說起以前的戰友,而且語氣很平靜。李墨生一直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但現在看起來趙山河似乎比他還要冷靜。他是唯一一個李墨生所見過的、真正不會衝動的人。不過,今天他突然說了這麼多話讓李墨生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沒有人喜歡反常,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他們在這裡。」李墨生最後檢查了一下手槍,把它插回到腿邊的槍套裡,然後轉過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很認真。「每次行動的時候他們都在身邊保護我們,這一次也不例外。相信我,因為除了我們身邊他們沒什麼地方好去。」
趙山河看著李墨生,慢慢在嘴邊綻開一個微笑。「說得對,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這麼幸運的原因。」
李墨生拉下夜視儀,綠色的視野裡,趙山河的面目清晰可辨。他忽然想起照明彈突然點亮時戴著夜視儀是什麼感覺。
「我拜託你一件事,『兵蟻』。」李墨生又推開夜視儀。
「沒問題。」趙山河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背包。
「你能不能別一次說這麼多話?」李墨生想了想,決定還是要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你突然說這麼多話讓我感到心驚肉跳。」
趙山河注意地看著李墨生。「因為這很反常?」
李墨生笑了笑。「你看,你自己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趙山河背起背包,然後也笑了笑。
「這並不反常,『蜂鳥』。一個人不愛說話只是因為他覺得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但需要的時候,他也能滔滔不絕。」
李墨生戒備地看著他。「你是說像李鵬那樣滔滔不絕?」
「不,我跟他不一樣。」趙山河忽然又變得面無表情。「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