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京城之後不久,許家大兒子的訴狀便遞到了吏部。
不知道是因為周辛比較圓滑想踢皮球,還是因為我好歹是個京官,吏部又將這樁案子交給了御史台。
不日我便接到了御史台的傳召。
這一次玉書對我還算很客氣,並沒有以主審官和被審訊者的身份見面,而是像兩個老熟人一樣禮遇平坐。
他將許家的狀紙遞給我了我:「本官這裡有一份狀紙,還請蘭大人細看。」
許家大兒子在狀紙中控訴我陰謀設計了奪走了他家的鹽業,害死了他父親。這些也就罷了,無論如何,這些事我的確做過,最荒唐的他居然告我見色起意,強行搶走了許邵文充為男寵。
看到這裡,我不由得有點暈。
許邵文可是自己要跟著我的好不好?這怎麼也怪到我頭上來了?再說他哪裡像男寵了啊?自從到了紫京他就和蘇木兩個打成一片,成天的幹些小孩子家的無聊事,大概在彌補他的童年吧。
待我看完狀紙後,玉書便及其嚴肅地跟我說:「請蘭大人坦誠相告這些事是否屬實。」
我看著他,有點頭疼,這件事他是不知情的,也不能知情。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忠臣,他受到的教育也是極其傳統的,所以這種並不光明正大的事情怎麼能讓他知道呢?
我想了半天才道:「玉大人覺得我像是那種人麼?」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像。」
「那不就得了?」
他卻沉穩地道:「相不相信你,只是我的個人感覺。但世事難料,往往很多變化出乎人的意料,我不想相信這些事是你所為,但我也不能因此就妄斷不是你所為。」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覺得他又成熟了不少,果然官場真的很能鍛煉人啊。
我也應該隨著他們一起成熟才是。
我一斂之前太過隨意的笑容,正容一禮道:「既然如此,大人便只管徹查就是,此事真相如何,自有事實來證明。」
他點頭道:「好。若是查出確屬事實,大人莫怪我不念舊情。」
他這次傳我,大概便是念在老熟人的那點情分上,先禮後兵吧。但這也就表示,從今以後再相對的時候,他便是法不容情,鐵面相見了。
我涼涼一笑:「大人身為御史台大夫,自然是不容私情的。」
從我決定無忌聲名,黑吃黑的哪天起,我已經知道,我跟玉書他們已經不在一條路上了。同時我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只不過知道歸知道,當我們真的以這樣一種方式面對的時候,我的心裡仍然有一絲難過。
我回去之後,立刻見了張昆。
儘管事前我和所有可能被傳訊的人員都統一過口徑,但龍吟的隊員卻不在其中,只因他們身份保密,吏部也不可能傳訊他們。然而我沒有想到這次接下案子的是玉書,而張昆以前卻是玉書的老部下。
當我說出隱含的意思後,張昆便道:「大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也想讓大人知道,無論是之前的暗隊,還是今日的龍吟,我們這些人和玉書大人是不一樣的。」
「在我們的眼裡,只有主子,沒有對錯……」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我們都是王上一手創建的。玉書大人也只是在王上去成國的一年中暫時作為我們的統領。」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我對他歉意地笑笑:「好,你去吧,我明白了。」
第二日,玉書便正式傳訊了我。同時被傳訊的還有許邵文,子夜。
身為朝廷三品大員,在尚無實證之前,只能是秘密審訊,不得開堂,不得抓捕,這是大酉的規矩。
在御史台的秘密審問室裡,他臉色沉肅地看著我:「你說許家是誣告?」
「沒錯,大人。」
「可是很湊巧,你前段時間也去了南郡?」
「是。」
「去幹什麼?」
「賞花。」
「春曉院的名妓晨雪當日為什麼也去了南郡?」
「下官不知。」
「你明明是春曉院的幕後老闆,晨雪為什麼要去南郡你會不知道?」
「大人,這只是你個人的認為吧,請問證據呢?」
他沒有說話,那一刻他看著我的眼光卻分明包含著失望和痛心。
這件事他明明是知道的,雖然他拿不出證據。而我的一口否認卻只能證明,我的確和許家的案子有牽連。
我無所畏懼的對著他的眼神,我做這件事不是為了自己,我問心無愧。
而且定案講究的是證據,就算你心裡清楚又如何?
玉書似乎有些痛心的閉上眼睛,歎了口氣,然後繼續審問:「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當日晨雪投身於夜夜天,並由許尚立競得初夜。也就是當晚,許家覺察到有人跟蹤埋伏,然後許二少爺便遭到了你們的劫持!」
「沒有的事。」
玉書道:「帶人證!」
一名我並不認識的壯漢走了出來,見到我便指著我大聲道:「沒錯,當晚重傷二少爺的就是他!」
哦,原來是許家請的護院吧。以為能認出我就算是證據了嗎?
我不置可否地道:「你親眼看到我出手傷你家二少爺了嗎?」
「這……沒有。」
「當日是你家二少爺派人請我進去的對不對?」
「也沒錯。但是你們出來的時候劫持著他!」
我懶得看他,對玉書一禮道:「請大人明鑒,當晚重傷許家二少爺的並非下官。他的確是奉許尚立的命令去抓人,但是沒有抓到自己反而受了重傷,所以怕父親責怪,才請求我跟他唱了出雙簧。」
玉書皺眉:「有這等事?」
「不信你可以問許二少爺。」
「你放心,我會問的。不過要勞煩蘭大人在這裡稍留些時候」
我無所謂,只要他審過許邵文後,還是找不到實證,那麼他就得放我們回去。
果然,他去了另外一處審訊室後,大概半個時辰,便又折了回來。然後面色沉沉地看著我:「如果我告訴你,許邵文已經指認你就是重傷他的人,你是否願意從實招來?」
我望著他的眼睛,卻無法從中看出虛實來。
「他真的這麼說?」
「不相信是吧?沒錯,他剛開始時竟然還幫你掩飾,這一點我很佩服你,居然可以讓許家當事人為你開脫。可惜你別忘了,這裡是御史台,我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
我沉默了。
我知道玉書的話並不誇張。御史台身為稽查京官的機關,如果要一個人說話,的確有很多方法。這裡審過多少要案大案,期間遇到的頑固分子自然也不少,又怎麼可能沒有點手段?
而且,許邵文只是一個平民的身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我一樣坐在這裡接受文明的審訊。
玉書看我沉默不語,無不痛心地道:「所以現在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主動招認,如實相告,那麼念在你之前一心為主,現在又是初犯的份上,我定會請求王上從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