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文官這邊等待上朝,沒人跟我說話,我也不跟他們說話。本來這也沒什麼,但站得久了,渾身上下就有點不自在了。
我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新人,身上穿著正三品官服原本就十分搶眼,再加上手上的碧血不時出清脆的聲響,想不成為焦點都不行了。
我開始隱隱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他是誰?」
「不知道啊,沒見過。」
「可能是……」
「哦?」
注意我的官服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幾位老臣死命地盯著我手上的碧血,不知道是覺得我這手鏈稀奇呢,還是覺得它在上朝的時候出聲音太過無禮?我心裡不由暗想:下次得問問武成南怎麼才能把它取下來,起碼上朝的時候不能帶這玩意兒。
看過馬戲團觀賞稀奇動物嗎?現在我就有這種感覺。
正尷尬的時候,幸好玉書來了。
他身為御史大夫,自然有許多人巴結,不過他卻只對其他人點了點頭,然後徑直朝我這邊來了:「恭喜蘭大人。」
我見到他,也很高興:「玉大人早。」
他上下打量了下我:「氣色不錯,身體好多了麼?」
我笑道:「托大人的福,已經沒事了。」
他是知道我受傷這件事的。這期間武成南幾次出宮來看我,都是由他掩護著來的,我的傷勢別人不知,他豈有不知之理?而且他還送了好些貴重的藥材給我呢,真捨得花銀子,不愧是老相識!
過一會明章也來了。如今右相一職永久被廢,他以後就是大酉唯一的宰相,這位置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眾人紛紛行禮問好,無不尊敬。
這個平時總板著面孔,看不出對我有什麼好感的老頭居然也跑我這邊來了,我和玉書一起見禮:「明相大人。」
他仍然板著臉,很嚴肅地跟我說話:「你第一次上朝議事,要多聽少說,跟各位大人多多學習。」
他這口吻有點像教訓孫子。好在我這年紀當他孫子也不算丟臉,再說他話雖然直了點,總也算是一種關心嘛,所以我恭順地回道:「大人提點得是。」
一會覃正和覃易安父子都朝我們這邊過來了。眾人看著我身邊這幾個大臣,倒不敢出言議論,卻暗中交流著眼神,生出更多猜疑來:看這陣容,明明就是武成南的鐵桿親信們聚在了一起,可是這小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居然能讓這幾位實權重臣如此看重?
好在沒多久,使官悠長的聲音就喊道:「上——朝——」
眾人肅靜,魚貫而入,我跟在玉書身後,手上的碧血仍然不合時宜地輕輕響著,我只得以一手摀住,這才沒有出聲響了。
大家站定,我作為第一次上朝的新人,忍不住偷偷打量這議事大殿,雖然比不得紫禁城的太和殿,但也威武莊嚴,華貴寬敞,人一進到這裡,便不由自主地從內心湧起一股肅然尊崇。
使官再次高呼:「王上駕到——」
文武兩列大臣齊齊跪拜下去,武成南身著紫紅龍紋朝服,金冠玉帶,高貴莊嚴,王者之氣壓過了絕代的風華,在這一刻他不是我最親近的人,他只是高貴無上的王。
他高高地坐在金黃耀眼的龍椅上,俯視著腳下的眾臣,神色莊肅,語聲沉穩:「眾卿平身。」
這樣的武成南似乎有點陌生,從上到下的距離不過數米,卻顯得那麼遙遠,我一時間有點恍惚。
但我還是很快地調整了一下自己。這裡是朝堂,是大酉最為崇高莊嚴的地方,他顯現出來的自然只能是一個高貴莊嚴的王。
大臣們開始議事,我遵從明章大人的謹告,只是認真地聽著。
聽到一半,我就有點受不了了。原來作為一個國家,事情是這麼的多,樣樣件件看起來都急需處理,刻不容緩,但要解決卻總有許多困難……不知道武成南在上面是何感覺。難怪他會覺得累,現在還是較為安穩的時候,前段日子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
唉,身為一國之君,真的不容易啊。
最後說到一個目前最為迫切的問題,那就是正在討伐叛兵的師家兩隊大軍,不約而同地回了糧草緊缺的急報。
兵部說物質貧乏,以前撥劃的經費連軍餉也不太夠,如何有錢去買糧草?於是問戶部要錢要糧,戶部卻說糧庫確實存糧不多,不敢妄動,至於銀兩,國庫居然也只有三百萬兩的存銀。
三百萬兩的存銀這個數字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別看三百萬聽起來挺多,作為個人擁有是挺多的,但作為一個國家,上至宮廷王上,下至官員俸祿,哪一天不要開銷?三百萬兩能用多久?
這就叫國庫空虛啊!
目前其他問題都可暫緩,兵糧這個問題最為迫切,要知道前方將士浴血奮戰,缺一天糧都不行啊!
大臣們都很著急,想必武成南更甚吧,可是他面上卻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問眾人:「各位愛卿有何良策?」
明章身為宰相,自然先分憂,他略為沉吟,便出來奏道:「依老臣所見,兵糧一事刻不容緩,戶部務必先調出二百萬兩的存銀暫時救急。至於國庫空虛……便由朝廷向所有官員暫借私銀,先用來充實國庫,渡過難關,待國力稍微充盈時再還。」
這老頭的主意倒不失為一個救急的好辦法,只是要拿出自己的私銀上借朝廷,還不知道哪天能還,只怕大家都有些不願意吧。
武成南在上面問道:「明相大人所言,各位愛卿認為可行否?」
王上問,即便有內心不願意的,在這個時候當然也不敢說不願意,這可是表忠心的時刻到了,誰敢反對?個人利益還能大得過國家利益?
於是所有朝臣們爭先恐後地表態,生怕一不小心落後:「明相大人說得有理,臣等都願意借出自己的私銀。」
明章當庭找來戶部的記事官:「下部官員先不說,在座的各位大臣就先在這裡報上自己能借出的銀兩,由戶部記上,也便於統計。」
他自己先報出:「二十萬白銀。」
他這一招可真狠!
大家口裡雖然說願意,回到家去只怕又不捨得出太多銀子,隨便出點敷衍一下算了。可是他現在要大家當庭報數,誰還敢當著王上的面說一個小數目?何況他自己率先就報出了二十萬的大數目,別人自然也不好太少吧?
於是乎,一圈報數下來,除了新上任的年輕官員,其他大臣都報出了比較大的數目,就這朝堂之上的統計,立時便湊足了三百萬兩白銀。
我暗地裡不禁對明章十分佩服,這老頭果然是個宰相的好料子,關鍵時刻很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