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不見春色,外頭飄散著碎雪,刺骨寒風,迎面而來。
只不過,這樣的天氣,絲毫不能掩蓋過年的喜慶,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家境富庶的,還是貧困的,這個有著去舊迎新寓意的節日,都能給他們帶去快樂。
誰都希望在新的一年能更好,誰都希望過一個祥和幸福的年節。
今天一早,初見和齊礡就去了祠堂祭祖,然後便往玉家去了。
初見今日梳了一個反綰髻,穿了一套新制的刻絲捻金銀絲如意雲紋緞裳,外面披著一件白色的軟毛織錦披風,站在雪地裡,清瑩如玉,齊礡身著深藍色的彈花暗紋錦服,外面套著妝緞狐肷褶子大氅,更顯他的氣宇軒昂的英挺,將他眉眼間的貴氣襯得更加逼人。
玉家到處也一片喜慶的紅,不過不知為什麼,初見卻覺得這些喜慶中,透露著一股蕭索的寂寥。
「母親」,初見下了馬車,便見到玉雲生和玉夫人從大門走了出來,她除了高興見到玉夫人的臉色比之前的更好之外,也對玉雲生的溫和感到彆扭。
自從她來到玉家,這玉雲生就從來沒對她有過這麼和藹的笑臉。
「也不等雪停了再來,冷嗎?快進大廳裡去。」玉夫人握著初見的手,倒是還算溫暖,她知道初見自小畏寒,就怕這麼冷的天出門,會凍著了。
初見嘿嘿笑著,這一路她都是窩在齊礡懷裡取暖,哪裡會覺得冷,不過下了馬車,她倒是真覺得有些涼意了。
齊礡低眸看著她,微笑著。
「王爺,王妃,這邊請。」玉雲生本來對自己身份低玉初見好幾個級別有極深的不滿,不過今日他卻一點不悅都沒有,給齊礡和初見見禮時是那麼自然,好像演練了無數遍。
初見孤疑看向玉夫人,卻見玉夫人淡淡淺笑,似乎不覺得奇怪。
玉雲生又與齊礡和初見說了一番新年祝語,才將他們迎進了大門。
進了大廳,便見到陳姨娘和廳前勾頭張望,看到初見他們進來的時候,忙上前幾步,恭卑地行了個大禮。
「陳姨娘,你這是做什麼呢?」初見沒有扶起她,只是表情驚愕地看著她。
陳貞惠幾乎將頭埋到地上去了,「賤妾是來給王妃請安的,上回王妃您回門,賤妾沒能給王妃請安,一直心有不安,賤妾……」
「令陳姨娘感到心有不安,我實在過意不去,你起來吧。這禮我受了。」左一句賤妾,右一句賤妾,這陳貞惠還真是令她意外,到底為了什麼願意讓自己變得這麼卑微了,她不是一向不覺得自己是個小妾,不是一直覺得自己很威風的嗎?
「謝王妃!」陳貞惠顫顫起了身,低眉順耳的、看不出有不服還是不甘的表情,只是她卻是不知咬碎了多少牙,吞了多少怨恨。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要對這個玉初見行禮叩拜,為什麼她的女兒只能做妾,而齊孌的女兒卻是個王妃?
就因為是她是妾,所以女兒只能當妾嗎?
進了大廳,玉老爺讓齊礡坐到了上的位置後,自己才坐下。初見和玉夫人坐在玉老爺對面的太師椅上,陳姨娘跟在玉夫人身後,像是個奴婢一樣服侍著。
真是奇觀,不知玉雪苓看到自己的母親這樣卑微,心裡會如何作想?不過,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陳貞惠和玉雲生之所以態度變得這麼奇怪,大約是和玉雪苓脫不了干係的。
「父親,聽說您年前去了一趟櫚城看望姐姐了,不知姐姐如今過得可好?」初見指腹在杯沿上摩挲著,眼角注意著陳貞惠。
玉雲生似沒想到初見會提起玉雪苓,微微一怔,然後笑道,「她過得倒是還不錯,上官城主對她挺好,如今肚子裡的孩子都幾個月了,人也豐潤不少。」
回答得真是仔細,玉雲生是真的疼惜玉雪苓呢!
「如此就好,我聽說不久前有人要對姐姐不利,心裡還著實擔心了。」初見一笑,絕對的真心。
「大過年的,咱們也別說那些事兒了,不就是一些見不得你姐姐得寵的人暗地裡耍手段,幸好你姐姐聰明,沒中招。」玉雲生道。
初見微笑,不作答了,玉雪苓不中別人的招容易,別人要小心別中她的招才難!
「好了,都中午了,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聊也行。」玉夫人開口,她不想玉雲生繼續說玉雪苓的事情,免得在齊礡面前失禮。
他們到了偏廳吃飯,席上,玉雲生對初見是難得的熱情,知道初見要當家了之後,更是說了好大一番祝願的話,倒是玉夫人一直默默無語。
而站在玉夫人身後的陳貞惠在聽到初見要執權王府之後,眼神暗了暗,咬緊了牙關低下頭,心中更為自己的女兒感到不平。
用過午膳後,玉夫人讓陳姨娘和幾個丫環也下去吃飯。
「你們母女二人想來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和王爺去大廳說話,這裡就留給你們了。」玉雲生笑著對玉夫人道,然後與齊礡去了大廳。
齊礡深深望了初見一眼,才離開座位,和玉老爺離開,他實在和玉雲生沒有多少話題可聊,通常都只是沉默聽著玉雲生在說話。
除了對著初見,齊礡對誰都是一副冷漠端肅的表情,想和他談笑風生,也實在有些為難別人。
玉夫人讓奶娘帶著玉子恆回秀和院,把偏廳裡的小丫頭都打了下去,就只剩下她和初見了。
「母親,這陳姨娘在搞什麼鬼?她的謙卑真是嚇了我好大一跳。」初見吃著茶,納悶問著玉夫人。
「她不說我又如何知道?從櫚城回來之後就變成另一個人,不過既然她和你父親什麼都不說,我便不問就是了。」玉夫人其實多少還是猜得到原因的,就是不問而已。
初見笑道,「母親,我看過了年之後他們就是再怎麼忍也會有憋不住的時候,到時候您可不能因為這些日子他們的態度而心軟啊。」
玉夫人笑睨了初見一眼,和初見說起她要當家的事情。
「當家主母不容易當,你可好小心應付,凡事要講個忍字,真遇到解決不了的,要與王爺商量。」玉夫人低聲溫柔地說著。
「母親,凡事要忍沒錯,可是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你不也忍了那麼一些年麼?忍耐也是有限度,也是會有用完耐心的時候的。」該忍的時候她會忍,不該忍的時候,她絕不會坐以待斃。
玉夫人苦笑,也是欣慰的,「初見你長大了。」
初見和玉夫人細細碎碎說了許多最近身邊生的事情,直到快日落西山才說得盡興。
回到王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初見和齊礡今晚要去陪老夫人吃晚飯,二人梳洗之後,才去了老夫人屋裡。
杜姨娘和齊珉夫婦已經在廳上和老夫人在說著話了。
「你們回來了?」老夫人見到初見她們,似乎很開心,笑著讓他們入座。
齊礡和初見行了禮,說了祝語才上座。
「今日去了王妃娘家了?」老夫人聲音聽著很平和,讓人感覺很舒服。
「是的,遲了回來,要您等我們實在是我們不孝。」齊礡道。
「無妨,玉老爺和玉夫人可都好?」老夫人笑著問。
「回老夫人,父親和母親都安好,他們托媳婦問候您老人家呢。」初見起身回話。
「嗯,都好都好。」老夫人笑起來的時候讓人覺得有一種春暖花開的和煦,不那麼美,卻十分溫柔。
這是不是老王爺不要端莊美艷的杜姨娘,而愛上老夫人的原因?初見突然這樣想著。
初見他們在和老夫人說話的時候,杜姨娘和齊珉夫婦都很安靜,一直默默地坐在旁邊,偶爾老夫人問了話,他們才開口回答。
初見看了齊珉和張氏一眼,正好張氏也抬頭看向她,對她笑著,那笑容充滿了討好的味道。
開席的時候,老夫人坐上了位,初見和齊礡坐在她左邊,杜姨娘在她右邊,本來杜姨娘是不能入座的,但畢竟她當家也有好些年,老夫人也沒有要她行妾禮了。
初見在現代的時候,雖然每個過年都是自己過的,但是她也知道別的人家過年時家裡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是多麼熱鬧,哪裡像現在?老夫人默默地吃飯,其他人誰也沒有開口,就連張氏和齊珉都穩重得有些出奇。
後來在快吃飽的時候,老夫人才問起初見是不是快當家的事情,這事本來初見是打算過完年再與老夫人說的,沒想到老夫人已經知道了。
看了杜姨娘一眼,初見回道:「媳婦是覺得杜姨娘已經辛苦了這麼些年,我們做晚輩的卻只是享福,心裡過意不去,所以過了年之後,就讓杜姨娘休息休息。」
老夫人笑了,「這樣很好,你是王妃,當家作主理事是應該的。」
「以後還請老夫人指教的。」初見謙虛地福了福。
老夫人輕笑,「我能指教你什麼?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去問杜姨娘就可以了。」
「是。」初見點頭,眼角餘光看到那張氏面上掩藏不住的笑意,真是幸災樂禍!
張氏此時心中的確既驚又喜,驚的是以後初見當家了,定是不會像杜姨娘一樣照顧大房,給齊珉多些好處,喜的是以後那杜姨娘不用再壓著她了,她終於可以出一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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