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礡在看著初見重新進入夢鄉之後,便離開了攢眉園。
他來,只是想看看她好不好,昨日淳於雱他們調虎離山引開城門的士兵,逃離了寧城,但為什麼要派人到太子府刺殺太子妃?這實在是教人費解。
如果他沒猜錯,那日初見闖進靜容齋竹園的那個大宅,是遇見了淳於雱和齊瑾了吧?那天阻止他進去,是因為怕他知道了他們的事情麼?
這個傻丫頭……
初見本來的時候,已經接近響午時候了,她深吸一口氣,仰頭迎著陽光,精神十足呢,昨日之前所有想不通的,所有的郁氣似乎都在昨晚消失了。
對於淳於雱的事,對於齊瑾的要求,對於將來所有一切可能會生的事情,她都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以後會生什麼事情,其實誰也不知道,但不管會有怎樣的未來,只要樂觀堅強地去面對就可以了。
齊礡不也很堅強地去面對淳於雱的身世麼?她其實能感覺得到,齊礡對於淳於雱是敵對方的這件事,其實也是掙扎過為難過的吧,可他還是依然這樣勇敢堅定去面對。
她也應該以一顆平常心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歷史走向不是麼?
「二姑娘,午膳準備好了。」靈玉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面上掛著微笑,二姑娘今日看起來……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呢,眉眼間已經沒有昨日那樣的郁氣了。
「嗯」初見對靈玉甜美一笑,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肚子餓了,昨晚似乎什麼東西都沒吃就睡覺了,一直睡到中午,難怪肚子這麼餓了。
回身走進屋裡,初見胃口大好地吃著精緻小菜。
靈玉看到二姑娘好像恢復了以往的活力,心裡欣慰不已,不由得有些為難要不要將早上太子府的傳話告訴二姑娘,二姑娘昨日之所以會鬱悶,似乎是因為太子妃吧……
「怎麼了?靈玉?」注意到靈玉異樣的臉色,初見放下手中筷子,狐疑看著她。
靈玉還沉浸在自己的為難中,被初見這樣一問,愣了一下,支吾開口,「二姑娘,今……今天早晨太子妃讓人來傳話……」
初見微微一怔,隨即輕笑問,「哦?說了什麼?」
「太子妃讓您到太子府一趟,奴婢回了暖因的話了,說您還在休息。」靈玉低聲道。
「如此,吃完飯我們就過去太子府吧,你先去讓人準備馬車。」初見淺笑,柔聲交代靈玉。
靈玉訝異看著二姑娘,在初見的微笑下,忙點頭應聲離去。
初見看著靈玉消失在門邊的背影,淡淡笑了笑,齊瑾她……如今找她還會有什麼事情?其實就算齊瑾今日不找她,她也想去找齊瑾的,很多事情,她都想當面說清楚。
吃過午飯,初見便出了攢眉園,和靈玉準備去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初見明顯覺得這裡似乎有些不一樣,是因為周圍士兵增加了的原因麼?總覺得這裡更加森嚴更加令人感到不舒服了。
來前院接初見的是暖因,她對初見行了一禮,態度卻是比之前都恭敬了不少,「二姑娘,太子妃正在等您。」
「麻煩暖因姑娘帶路了。」前殿庭院,不時有士兵巡邏而過,目光冷漠疑惑打量著初見她們,似在評估她們的危險性,但似乎她們並不足以讓他們感到有危機的可能,所以並沒有多看,只是一眼,便轉開了。
暖因帶著初見穿過前殿,經過了初見較為熟悉的後花園,看到那八角亭,初見的心微微一頓,不禁感到有些悲哀,不久之前,她還和齊瑾在這裡煮茶撫琴,她還那樣真心誠意將齊瑾當是自己在這裡最好的傾訴對象,她以為……她和齊瑾至少能成為永遠的朋友。
但永遠和朋友……原來都是很難得到的東西。
穿過了花園,她們走進後堂,齊瑾的主屋在不遠處,遠遠地,初見已經能感覺到那股縈縈繞繞的郁氣。
甬道兩旁植著初見叫不出名字的大樹,透過樹影,初見看見左右兩旁還有兩個兩扇式大門,門後有兩棟一模一樣的院子,右邊一棟是太子的書房,她曾經聽齊瑾提起過的,太子的書房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去了,除非得到他的肯。
初見好奇看去,並不是她對太子這個人感興趣,只是心裡突然眼睛向右邊看一眼而已,就一眼,她看見了那個許久都不曾見過的朋友,她驚喜,然後……
朦朧的視線,隱約的樹影,敞開的大門,她停下了腳步,看著那道熟悉的纖弱身影突然從書房推開門,走了出來,然而他走不到幾步,門裡又走出一人,看起來似乎很憤怒,那人一把抓住那道纖弱的身影,一把將他按在牆壁上,不知道在低吼著什麼,聲音聽起來很壓抑,那道被按在牆壁上的男子目光透過他的肩膀,看著外面甬道上的人,他驚恐睜大了眼,掙扎著,然後那強勢高大的男子抓起他的頭,往下一扯,讓他面對自己,接著低頭,吻了下去。
初見眨了眨眼,臉色有些白,看錯了麼?沒有,那人確實是崔子音,而那強勢將崔子音摟在的,是太子……
崔子音和太子……果然是這樣的關係嗎?
望月山莊外面,她看見的那一幕,果然是真的。
「二姑娘,您在看什麼呢?」沒有覺初見停下來的靈玉在前面回頭,狐疑喚著初見。
初見一震,連忙轉過頭,「哦,沒什麼,走吧!」
視線和崔子音斷開,初見移開腳步,跟上靈玉和暖因。
太子難道真的是同性戀麼?那為何當初還要娶齊瑾?難道只是因為身份關係,所以不得不娶麼?那齊瑾豈不是……太可憐了。
崔子音呢?是自願還是被強迫的?
剛才在那院子裡面難道沒有其他人在嗎?為什麼太子竟然一點顧忌都沒有?就這樣和崔子音光天化日地……難道不怕有人議論麼?
「二姑娘,到了,太子妃在裡面等著您。」暖因平淡的聲音打斷初見的思緒。
初見微怔,對暖因微微笑了笑,抬頭看著這顯得很華美貴氣的大屋,這和她上次去的屋子不一樣,這間更加奢華,屋裡每一件傢俱都是經過精雕細刻的上好紅木,她被帶進了內屋,狻猊爐上輕煙裊裊,朦朧了所有人的視線,濃郁的苦澀藥味氤氳周圍。
「太子妃,二姑娘來了。」屋裡有一名丫環在服侍著,見到初見進來,走進重重帷幔之內,低聲說著。
「都出去,讓初見進來。」齊瑾的聲音虛弱傳起,那丫環應了一聲,然後走出來,對初見行了一禮,「玉姑娘,太子妃請您進去。」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屋裡,只有初見和呼吸不穩的太子妃,輕裊的煙霧妖嬈上升,身周顯得更加安靜了。
「進來!」齊瑾聲音重了幾分,初見還是聽得出那聲音的無力。
她走進那重重帷幔中,被撩起掛兩邊的七寶錦帳,在梨花木瑞獸貼皮花卉床上,靠坐著一人,那自然是齊瑾,那是……幾乎看不到生命跡象,印堂青白,兩眼無光,一身郁氣絕望的齊瑾。
「您怎麼……」會弄成這樣?初見鼻子一酸,那個一身清淡優雅,就算滿身憂鬱卻還是高貴迷人的齊瑾怎麼會變成這樣?
「初見……」齊瑾微微一笑,蒼白的唇乾涸裂開,因為她的笑而裂開,沁出血絲。
「你該好好對待自己的,瑾姐姐。」初見坐到床沿,拉起她的手,心裡覺得難受不已。
「你能來,還願意叫我一聲瑾姐姐,我很開心。」齊瑾一點也感覺不到唇瓣的刺痛,她的心已經不在了,怎麼還會痛?
「你叫我來,難道就是來看你如今過成這樣麼?」初見惱怒她的不愛惜自己,難道就因為淳於雱……所以她連自己的生命也覺得無所謂了嗎?
「不,不是的,我……知道自己已經累了,我也很想好起來,可是……在我想活下去之前,我的心已經放棄了我的身子,所以我……」齊瑾聲音很輕很輕,仿若在呢喃,在夢囈。
「我真的以為是淳於雱派人來殺你麼?你真的以為……他會這樣做?」初見大聲問著,連她都不相信淳於雱會這樣做,齊瑾怎麼會這樣以為呢!
「不,不是他,我知道。」齊瑾眼角柔柔揚了起來,那黯淡的目光因為提到淳於雱而閃過一抹光亮,耀眼如寶石。
「那你為何還要放棄?你的傷口並不大礙,不是麼?是你自己不想自己好起來的,對不對?」所有想要規勸齊瑾放棄淳於雱的話,所有在沒見到齊瑾之前預先想好的話,此時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怎麼忍心……去叫一個生命垂危的女子去放棄生命中唯一的摯愛。
「他說雱死了,可是我不信,初見,雱一定已經離開這裡了,他有他的責任,有他的抱負,我會成為他的牽絆,會是他的障礙,你懂麼?」齊瑾眼角落下淚水,她怎麼會懷疑雱,怎麼可以懷疑他?就算雱親手拿著劍刺進她的心,她也知道,他一定是為了她好。
「所以?」她為了不想成為淳於雱的牽絆,為了不想成為他的障礙,甘願死去麼?
「以後若是見到他,初見,能不能幫我……把這個拿給他?」齊瑾蒼白毫無血色的手顫顫握住初見的手,在她手心放進一個荷包。
「你自己拿給他!」初見拒絕,她哽咽別開頭,她怎麼能看著齊瑾為了淳於雱而選擇死……
「求你,拿給他。」齊瑾閉眸,聲音輕顫。
「瑾姐姐!」初見緊緊握著手裡的荷包,知道齊瑾心意已定,任她怎麼說,她也不會改變決定。
「對不起,初見,我知道……也許你會看不起我,會覺得我是個自私的人,可是……我願意,也甘願,我愛他……僅此而已。」愛著淳於雱,所以她不介意變成一個讓人看不起的女子,她甘願的,從不後悔。
「瑾姐姐,你應該愛自己多一點的。」初見歎了一聲,心酸不已。
齊瑾柔柔一笑,「我很累,你回去吧,讓暖因進來。」
初見眉頭緊蹙,眼眶紅了起來,「嗯,瑾姐姐,我明日再來看你,你一定要好起來,只要活著,就會有機會,你難道不想永遠和他一起麼?」
齊瑾眼眸微微一亮,永遠和他一起,真好,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