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顫動著雙唇,先是不可置信,隨後再浮起黯然之色,望著一臉擔憂複雜的他,心中竟連苦澀都淡了。
他蹲下身子與我平視,我的目光隨著他的舉動所牽動,他伸出溫熱的食指將我頰上的淚痕抹去,沉眸啞然道,「所有計劃,停止。」
暗自一悸,深望其眸,欲從中尋到此話的真假用意。
「從現在起,馥雅,你自由了。」將為我拭淚的手收回,唇邊如鉤的弧度揚起,笑的淒殤且柔情,「你不欠我什麼,從來不曾欠過。」沉甸甸的份量含在其中,我的心下一動,他是要放棄了嗎。
「皇位……」我低低輕吟這兩個能令人喪失心魄不顧一切的字眼。
「不要了。」薄笑中含著三分輕狂。「一直以為,皇位是我一生所追逐的目標,現在卻現,原來我是可以輕易放下的。」忍不住一聲低歎,柔意流轉,輕然如風。
身子一緊,我已牢牢被他圈入懷中,下顎輕抵我的額頭,我安心的靠在他懷中,聽著強健而有力的平穩心跳,心竟然隱隱作痛,此刻的我才敢承認,今日所有的失態之舉,並不是因為祈殞的大婚,而是祈佑的大婚。
一想到他對我的利用就會不自覺的難受,也只有他才能牽起我內心極度隱藏的怒火,一直拿喜歡祈殞當做我不顧一切回到亓國的理由,卻沒現,最想念,最掛念的人依舊是他。始終忘不了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告戒自己我們是在互相利用。對於我不顧一切的幫他,總愛把報恩掛在嘴邊,不願承認,是怕受傷吧。
「真的不要了嗎?」我不能確信的又問了一遍。
「若擁有這個皇位,必須用你來交換,我寧可不要。」清切真實的語氣讓我安心的閉上眼簾,他,真的為了我而放棄爭奪那個皇位嗎,我始終不敢相信,這樣一個有著雄才偉略的男子會為了兒女情長,將夢隨手丟棄,我能相信他嗎。
倏然從他懷中掙開,方憶起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鴛鴦紅帳,洞房花燭。「你該離開了!」
他眼中閃過異色,隨後輕抿唇角,幽沉凝視著我說,「今夜我哪都不去。」
「不行,大婚之日你在眾目睽睽之下來攬月樓已經犯了後宮的規矩,若一夜未歸,明日定然引起渲然大波。」勾起淡淡一笑,聲音中有著連自己都能察覺到的苦澀。
他握起我冰涼的雙手,一語不,似在猶豫。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將依舊靠坐在地上的我扶起。「全身都濕透了,不怕著涼嗎,還不去換身乾淨衣裳。」
低頭瞧瞧自己的衣裙,才想起我剛是被韓冥從池塘中救起。又看看他那赤紅新郎錦緞袍因我剛才靠在他懷中,而染上一層水漬,尷尬的將雙手纏繞身後。
他並未介意,忙喚道外面的雲珠,待雲珠小心翼翼的邁進屋,祈佑又深深望了我一眼,才離開。
雲珠走至衣櫃前取出一套疊放整齊的淺青色百蝶衣,望著她的舉動我問,「為什麼。」
「姑娘把衣服換下來吧。」她答非所問,口氣平靜無伏,我連忙又問道,「告訴我,這是為何?」方才祈佑的突然出現,我就猜到今夜的一切定是她安排的。
「心疼,心疼姑娘。」很簡單的四個字,卻藏著多少隱忍、辛酸、以及退讓。所以她早就通知祈佑來攬月樓,再故做對我失望,要逼我當著祈佑將心裡的話說出。這一切,只因她心疼我,心疼到連她沈家蒙受的大冤都不顧了嗎。
「我果然沒高估主子對您的心,他是真的很在意你。」她向我明眸巧笑,純淨亦若雪,我馥雅何其榮幸,能有她陪伴左右。
「那麼你對祈佑的心意呢?」我無法接受她這樣無私的對待我,她也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她也與我一樣,從小就家破人亡,我能得到這麼多人的心疼,那麼她呢,她為何就不能心疼自己一回。
現在雲珠就像偷了糖被抓住的孩子,不知所措的望著我半晌,最後才淒然淡笑,「只求今生能伴在姑娘與主子身邊,別無所求。」
一夜無眠,唯聞樓外風高露冷,屋內頻燭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