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與二女回到皇城,大老遠就見巍峨宮門前圍著一大群人,包括侍衛獄卒以及一些看熱鬧的宮人,人聲喧嘩嘈雜,亂轟轟的。這一暮,在莊嚴肅穆的皇城甚為少見。
人群中一個極具威嚴的嗓音厲聲大呼:「本朝太祖皇帝親授的丹書鐵券在此,推敢無禮?!通通退下!!」
一人氣急敗壞大吼:「反了!反了!這三個天牢死囚怎麼到此地天牢獄卒幹什麼吃的?典獄官何在?!」
一人唉聲歎氣道:「你又不是沒看見,他們三人手上舉的是太祖皇帝及太宗皇帝硃筆親書的丹書鐵券,皇上見了都要必恭必敬,我們這些個芝麻小官哪裡敢放肆!更何況,這罪囚是當今皇太后的親兄長,皇上的舅舅……」
「別管那麼多!快派人進宮去稟報皇上與太后……
宮門前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見一身微服的皇帝自宮外而來,一呆之下紛紛伏地拜倒,轟然三呼萬歲。只有人群中央三個身著囚衣之人直挺挺的站著,甚是醒目,卻是昔日權傾朝野的李岳、石忠、齊易安三人。他們披頭散,手上腳上無自戴著鐐銬,雙手各自托著一塊鐵板樣的事物。
蕭若清吟的目光朝三人掃來,他們不約而同身軀一震,如夢方醒,樸通撲通沖皇帝跪倒,「罪臣李岳(石忠、齊易安)叩見皇上!丹書鐵券在此,嗚嗚……皇上要為我們作主啊!「聲淚俱下嘶喊時,三人將手中鐵扳狀事物高高舉過頭頂。
「眾位愛卿平身。」蕭若聞得丹書鐵券四字。微微怔了一怔,英眉不由得蹙起。
丹書鐵券用鐵製成。用朱紗書字,或刻字而嵌。便是民間俗稱的免死牌,是皇帝所能給功臣的最高獎勵。擁有看即可免死或免罪。非功高蓋世彪炳青史之人不能獲得,華朝一百多年來總共只給出過四抉而已。
當年開國時。太祖皇帝大封功臣,其中功勞最大的即是李趙兩族的祖先。太祖封名將李破陣為唐王,封軍師趙豐為宋王。結義三兄弟指山河為誓。相約共守富貴。永不相負。之後太祖更賜兩家各一塊丹書鐵券。以朱紗御筆在券上提下本人免九死、直系親眷免三死、後世子孫免一死的誓約。
數十年後。開國一輩人故去、太宗皇帝為制衡唐宋兩王,又封了石氏齊氏為異姓王。也依樣畫葫蘆。各賜予一塊丹書鐵券。四大王族擁有這麼一道護身符。自是視如傳世至寶。一代代傳將下來。不肯輕易示人。
蕭若對丹書鐵券的事隱約有點印象。似乎什麼時候曾聽人提起過,他當時渾沒在意。聽過便罷,只道是民間捕風捉影的謠傳。孰料,這三王傳人還真把丹書鐵券當眾拿了出來,不禁今他大費躊躇。
天牢典獄官站起身,戰戰兢兢上前向皇帝稟明事情經過。他這才明白了此事原委。
多日前,皇帝降旨查封三王王府,把三王全族人打入天牢之時,李岳、石忠、齊易安便把丹書鐵卷抱在懷中,死也不放開,此物乃太祖太宗皇帝親授,眾官兵無人不知。其上所書遺命至個仍有效力。官兵自不敢上前奪,以免犯下大不敬之罪。便任由他們帶著丹書鐵券進入天牢。
隨著時間推移,三人感覺話命機會日益渺茫,終於沉不住氣了,孤注一擲。高舉丹書鐵券揚言要面見皇帝,硬生生闖出天牢。
典獄官及獄卒從未碰上過這種事,一來丹書鐵券本就是給三王后人免死用的,如若強行阻止不讓他們見皇帝。恐怕反而有違先皇遺命:再一個。李岳石忠以及齊易安之父執掌朝廷數十年,權勢稟天,眼下雖為階下之囚、然而積威仍在,這些小官差還其不敢過於冒犯。他們既阻擋不了。又不能任由三人離去,典獄官便帶著一大群獄卒在後面跟著三人,一路來到皇宮大門外。
宮門前當值地大內侍衛職責所在、寧死不讓三人進後宮。只派了一人火進宮稟告皇帝與太后,一大群人遂在宮門前僵持不下,不少太監差吏都跑過來瞧熱鬧,人越聚越多。蕭若來時正碰見這一幕。
李岳等三人高舉丹書鐵券跪著不動、半晌不聞皇帝出聲。三人飛快交換一個眼色,李岳埂咽說道:「皇上開恩,臣等自知萬死不足以贖其罪,可太祖皇帝榔筆親賜丹書鐵券在此,臣等斗膽。叩請皇上念在臣等祖上為朝廷立下地汗馬功勞份上,網開一面。饒過臣等一條微賤性命,臣等雖肝腦塗地,也不足以報答吾皇隆恩萬一。」
話一說完,三人齊聲大呼:「求皇上開恩!」一起深深拜伏、額頭觸她。昔日權傾朝野高高在上的顯貴,如今已與苟且乞話的市井之徒沒有區別。
蕭若面沉似水、內心深處大感犯難、一陣遲疑不決。要因此饒了他們吧。他又不甘心,不饒他們吧、又勢必不能。
歷朝歷代均以忠孝治天下,太祖太宗皇帝御筆親提賜予三王的舟書鐵券。難於後世君王來說,就褂當於祖訓,必須無條件遵守,如若不然。即是不孝:更何況、為人君看不能失信於天下、如不顧免死牌而處決他們、則是不信。不孝不信。足以被全天下臣民視為無道昏君。
蕭若思性之時、目光無意中轉到典獄官身上、靈機一動,喝道:「你身為天牢典獄官,縱容重犯闖出天牢、讀職至此,該當何罪?」有意不提開書鐵券的事。
「微臣知罪!微臣萬死!」典獄官滿頭大汗、連連頓。
蕭若道:「來人哪!先將李岳等三人押回天牢。至於你、死罪還夠不上。即日起割職為民,朕會換一個鐵面無私的酷吏代替你的職位。」
「謝皇上!謝皇上!」典獄官連聲道。當下六名獄卒分別上前,左右各一個,分別狹制住李岳等三人,不容他們反抗。
蕭若大袖一甩,轉身啟步朝宮內走去。驀然,身後響起一陣淒厲的慘笑聲。「哈哈哈……皇上既然不肯寬赦我罪,我惟有一死以謝天下!哈哈!
蕭若驚覺笑聲有異,駭然回,只見齊易安掙脫獄卒狹制,手中沉重地丹書鐵券猛地朝自己腦門上砸去……「噗「的一聲悶響,腦漿迸裂,鮮血四濺、齊易安側身倒在青磚地上。抽搐幾下。即便一命嗚呼。丹書鐵券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變故突如其來、所有人都驚呆了、四下裡鴉崔無聲、刺鼻地血腥味彌謾開來。
李岳與石忠對視一眼,慘然笑道:「齊賢侄慢走。老夫這就隨你來了……」」說完,兩人同時納頭捶向鐵券……」
嗤嗤聲裡、兩道指風破空襲來,兩人各覺肋下一麻,渾身氣力不翼而飛。頭撞鐵券時便沒有力道,只堪堪擦破了額頭油皮,最終沒能死成。卻是皇帝身邊的鐵寒玉王楚月同時出手,於干鈞一之際。硬生生把兩人救了回來。
眾獄卒這才如夢方醒,樸將上去,七手八腳把李岳石忠死死扶住,今他們再也動彈不得。
「你們……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無法無天……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蕭若又驚又怒,看起來他們三人早存死志,一旦求饒不成。便當場自盡於皇帝面前。他們一死不要緊,可天下臣民都知道他們是當皇帝面撞免死牌而死。這麼一來。將皇帝置於何地?
李岳石忠面色白,一顆心怦怦劇跳。自殺未遂看往往再沒有尋死的勇氣。他們兩人也一樣。在鬼門關散走過一遭,起先堅定不移地尋死之心消夫得無影無蹤,求生地念頭前所未有的熾烈。
李岳眼巴巴望著皇帝,虎目中流下兩行熱淚,嗚咽道:「皇上……」外甥」
……煌兒,舅舅知錯了,就饒了舅舅這一回吧!啊!舅舅年紀大了。沒有幾年好話,饒舅舅一命吧,嗚嗚……
周圍人暗自好笑。國法不容情。要是連大逆不道地叛逆都能饒,那還有什麼罪是不能饒的?不過他們有丹書鐵券在手,這事兒倒有些難辦。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皇帝。
蕭若見李岳不顧尊嚴的軟語懇求,一陣心頭軟,但旋即想起因他們叛亂造成的無數將士平民死傷、更險些使天下大亂,心又變得堅如鐵石。恨恨的思忖著:「好。你們想話命,朕就依太祖太宗遺命饒你們一命。不過死罪可免。話罪難逃。朕有一干種法子炮製得你們生不如死!屆時。後悔可就晚了。」
蕭若正欲開言,忽聞左側響起一個年輕地聲音:「這三人的丹書鐵券是假地!」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太祖太宗親賜四大王族丹書鐵券,此事在民間流傳甚廣,可以說是盡人皆知,怎麼可能是假地?一齊循聲朝皇帝身側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是個一身書卷味的疲弱書生。
蕭若只覺此人好生面善,微一轉念。想起此人乃是江南舉子白易鴻,數月前蕭若無意中在城裡救了被權貴欺凌的白氏兄妹。後來白易鴻跟隨趙德鵬進侍衛營,當了個小小的書吏。一晃數月過去,蕭若都快把白氏兄妹給忘了。
李岳石忠聽得有人說他們的傳家之寶是假的,真氣得七竅生煙,大聲喝罵開來,要不是有獄卒扶著。非撲上去跟他玩命不可。
蕭若不理他們的鼓噪,凝視著白易鴻,柔聲道:「白愛卿,你為何說丹書鐵券是假地,此話可有什麼證據?
白易鴻微微一笑。從容不迫道:「回皇上,臣聞真的丹書鐵券上飾有龍紋雲影,而他們三人的沒有,可見必是假的了。」
眾人聽著一楞,一般人都只知有這麼樣東西,甚至連丹書鐵券的樣子都不知道。至於上面有沒有龍紋雲影。那就只有天曉得了。反正眼前三人的丹書鐵券上是沒有。
胡說入道!丹書鐵券上哪有什麼龍紋雲影?混帳東西,你你、你信口雌黃!欺君周上……」李岳石忠破口大罵。
白易鴻不慌不忙,道:「是真是假,皇上自有聖斷。「說時,沖皇帝眨了眨眼睛。
蕭若何等精覺之人、立時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下暗喜,用疑惑她眼神打量丹書鐵券一番,道:「這個……是真是假,朕急切間也說不上來。來人。將他們手中的丹書鐵券通通取來,送入宮中,待辨明真假再作論處。」這三塊丹書鐵券必須收回,以免他們拿著此物又生出什麼事來。
眾待衛轟然應是、上案將李岳石忠手裡的兩塊丹書鐵券奪下、再揀起齊易失屍體旁的一塊。
頓了一頓、蕭若續道:「若你們的丹書鐵券是真的,朕日後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退下罷!」
李岳石忠無可奈何、眼巴巴看著家族珍藏了一百多年的寶物被皇帝巧妙收回,不過總算也獲得皇帝當眾一句承諾,有道是君無戲言,以他九五之尊想必不至於要賴硬說是假地。兩人不敢再行糾纏、老老實實被獄卒押了回去。
地上屍體血跡自有人清理。圍觀人群散去後,蕭若讓侍衛把三抉丹書鐵券交給鐵寒玉王楚月拿著,這東西具有不可思議的權威,脫於國法律典之上,可萬萬不能遺失了。
解決此事,蕭若信步朝宮內走去,讓白易鴻在身邊隨行、隨口問道:「白愛卿,近來過得可好?」
白易鴻答道:「再好也沒有了,每日吃得好、睡得好,差事輕鬆悠閒。皇土洪恩。臣不知何以為報!
蕭若道:「朕不要你報答,朕要的是你極效國家。恩科大比沒幾天了。你去不去應考?
白易鴻拚命點頭,道:「臣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金榜。光宗耀祖。若不取得功名。臣誓不還鄉!」
「你可有把握?「蕭若深深注視著他。
白易鴻胸中驟然湧上一股豪氣,「臣不想說大話,但願意盡力而為。」
「妙極!若卿不中,朕賜你兄妹返鄉的盤纏。」
「謝皇上!不過……臣以為、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