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短短一柱香的時間。
高北鴻快步跑下內城城牆,進入城牆根一座矮房子裡,裡面叛軍腦人物姬煊、李岳、甘之謖、石忠、齊易安俱都在坐。
適才高北鴻在城牆上與皇帝的大聲喊話,他們也都聽在耳朵裡,人人面色十分難著。這一干昔日全天下最有權勢的貴族,如今英風毫氣盡失,憨雲慘霧相對而坐、久久無言。
皇帝說的很明白了,要麼死戰到底,要麼投降,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戰死到底的話,等會大炮轟塌城牆,士氣極高昂的平亂大軍一湧而入,叛軍上下一個人也逃不掉,除了給對方造成一定的傷亡之外,毫無意義。要走直接出城投降,身家性命就是交到皇帝手上,以他們所犯大逆不道的謀逆之罪,十有**會被斬或凌遲——除非出現奇跡,皇帝法外開恩——這同樣是一條死路。
已經陷入了絕境,正所謂左也走死,右也走死,他們似乎……就快活到頭了。
「絕對絕對不能投降!我們死也要站著死,事到如今,有死而已,為什麼臨死時還要受那狗皇帝羞辱?咱們跟他拼了!」陳王姬煊咬牙切齒道,他此刻已沒有了往日的從容貴族氣,臉色陰沉沉的,目中噴出的怨毒之火令人不寒而慄。
王侯們膘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終誰也沒吭聲。
陳王精神並不好,眼眶隱隱泛出黑色,胸前尚有酒漬、看起來很是頹靡。自那日皇后懷上龍胎的消息傳來後,陳王大受刺激,日日借酒消愁,不願面對現實,什麼軍情大事一概不理會,酒入愁腸。他每每凡飲必醉,連日裡倒像在夢鄉中度過,渾不知今夕何夕。這幾日,宋王一族與其他叛軍之間的裂痕日益加大,要是他這個名義上的主公
盡力居中調解,未必會展水火不容直至倒戈的地步。目下戰局糜爛至此,陳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今日官兵大舉攻城的前一刻,他還在忘乎所以的痛飲,直到大炮震天價響,才將他震醒過來。酒醒後駭然四顧,方才現已陷入絕境。
現如今的局面是:逃又逃不掉、守又守不住,降又降不得。眾王侯相對一籌莫展、默默無言。空氣間氣氛甚是僵化愁苦。
佇立一旁地南昱眼見這等情形,眼珠子轉了轉,驀然上前一步,欠身說道:「諸位王爺侯爺,小人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都什麼時候了,南將軍有話不妨直言。「眾王侯俱是精神一振,有主意總比沒主意好,要命的關頭,死馬都能當成活馬醫。
南昱飛快整理一下頭緒。緩緩道:「恕小人直言,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戰局險惡到恁般田地,就算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了,與其城破時戰死。倒不如主動開城棄械,向皇上投降。沒準兒呀,皇上念在你們祖上為朝廷立下的汗馬功勞,網開一面,饒你們一命……」
話未說完,嘴的一聲陳王拔劍而起,長劍架在南昱脖子上,惡狠狠瞪著他。「姓南的,你這居心叵測的小子是不是跟昏君有勾結,暗中裡應外合助昏君攻城?官兵輕易便攻陷外城,你有沒有搗鬼?有沒有?說!!「陳王急怒之下已有點失控,鋒利的劍刃切入了南昱頸脖肌膚。一縷殷紅的鮮血順劍身滴落。
南昱深知生死懸於一線、他雖驚不亂,與陳王坦然相視,冷冷道:「王爺這話從何說起?自起事以來,諸位派人寸步不離跟著小人,我一舉一動都受到你們的嚴密監視,試問我如何與城外皇上勾結,除非小子是神仙,能元神出竅飛到皇上身邊密謀詭計。你們信嗎?」
陳王聽他所言在理,無話可說,頹然坐下。南昱左手梧著脖子上的傷口、默默退開一旁。
房間裡又陷入了死寂之中。
唐王李岳忽現喜色,說道:「各位別忘了,我們還有個重要地人質在手。」說到這裡,他朝門外喝道:「把那反覆無常的小人帶進來!」
門外有人應是,緊接著,就見兩名衛兵將一個中年人拖死拘一樣拖進來,這中年人面目多處紅腫,嘴角溢血,原本華麗的衣衫破爛不堪,顯然前不久遭到過毒打。這人卻走宋王趙牧。
起先趙臨風臨時率宋王一族的兵馬倒戈反正時,趙牧還跟眾王侯在一處,消息傳來,趙牧來不及脫身,他與自己的隨從護衛當場就被叛軍拿下,由座上客轉眼間就變為階下囚。
李岳斜眼打量這與自己明爭暗鬥半輩子地對手,胸中快慰莫可名狀,道:「趙牧啊趙牧,你也有今天!」他頓了一頓,擰笑一聲,朝眾人道:「這反覆無常的小人乃是當今國丈,昏君的岳父。那昏君不是極度寵愛他的皇后女兒麼?皇后不是懷上甚孕了麼(陳王聽到這裡,面孔一陣扣搐扭曲)?我們便把趙牧吊在城門上,要挾昏君退兵,看他怎麼辦!昏君若是不從,我們便砍下他的腦袋。」
此言一出,甘之謖、齊易安、石忠、高北鴻四人齊聲叫好,眼下已到絕境,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你們……你們這些天殺的!「趙牧大為驚恐,情知罵也無用,唯有哀求的向陳王望去,指望這親外甥出來說一句話。
卻不料,陳王皮笑肉不笑道:「舅舅莫慌,我們只是以你威脅那昏君一番,不會傷你一根汗毛的,小事,小事。」
任誰都聽得出陳王這話大是言不由衷,趙牧登時心若死灰,喟然長歎一聲,就此閉目不言,任憑他們擺佈怪只怪自己一時意志不堅走錯了路,弄到如今這般屈辱地步,真是夫復何言。
眾王侯命衛兵把趙牧挾起,魚貫出得門來,一起走上內城城牆。
不一會兒。一大群人來到城門正上方的城樓裡,居高放眼望去,只見城外官兵密密麻麻,鋪天蓋地,把小小內城斷得跟鐵桶也似的,便如同汪洋大海中一葉隨波蕩漾地扁舟,隨時會被怒濤所吞沒,令人望之膽寒。
當下,自有幾個叛軍士兵把趙牧兩手牢牢捆在一起,然後用繩子綁在一根長桿上。將趙牧整個身子吊著伸出城樓。
就見城門正上方,一人被吊著晃晃蕩蕩,說不出的突兀,城外無數官兵將士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望向這邊。四下裡異常安靜,落針可聞。
「哈哈哈……」陳王手扶欄杆,遙遙沖皇帝狂笑道:「皇兄,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人是誰?」
趙牧原本貴為當朝丞相,堂堂宋王,在京城權勢灸手可熱,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禁軍上下凡乎無人不識得這位權傾朝野的大人物,這會兒趙牧雖經叛軍毆打凌辱。狼狽萬狀,還是有不少人將他認了出來。周圍官兵人群中生一陣騷動,但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父王……」世子趙臨風悲呼一聲,見父親被人吊在城門上,當即就想衝過去。卻被周圍士兵死死拉住,以免他幹傻事。
蕭若凝視半晌,臉色平靜若水,冷冷道:「朕道是誰,不就是那個謀逆作亂的亂臣賊子?好好好,他在城中簡直再好也沒有了,待朕攻破內城跟他算算總帳!」
城樓內眾王侯面面相覷,皇帝的反應大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原本還以為皇帝驚慌失措之下會跟他們談條件,以換取趙牧地小命。哪曉得竟是這等反應,他們自己反而是一陣不知所措。
陳王拔出長劍,指著趙牧地脖子,厲聲喝道:「少給我來這套!這人是你最寵愛的皇后的親生父親。我不信你會無動於衷。昏君你給我聽好,若要此人活命,即刻下令退兵,撤出青州城,如若不然……哼哼,只消我手上稍一使力,你的岳父大人就沒命了!」
聽了這番話,蕭若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隨之就如石子入水漣漪一圈圈擴大一般,笑意越來越明顯,直至仰天給給大笑開來,「哈哈……以一個叛臣的性命,威脅平亂大軍退兵,世上怎有這等荒唐事?!哈哈哈哈……」
皇帝一笑,周圍無數將士也跟著轟然大笑。
城樓中王侯們沒想到竟是如此局面,齊齊啞口無言。
趙臨風非到皇帝馬前,悲呼道:「求皇上開恩,救我父王一救,所有罪過願由罪臣我一力承擔,縱死無悔!」
蕭若辦冷瞥了他一眼,道:「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說著,向城樓,揚聲道:「三弟,你從小就沒用、想不到今日還是這般婆婆媽媽,要殺便殺,哪來許多廢話!嘿,你要是下不去手,那朕來幫幫你。來人,拿弓來!」
皇帝話音一落,就見兩名太監捧著「射日神弓」快步跑過來,把神弓及黃金箭恭恭敬敬遞給皇帝。
趙臨風一見,險些當場暈倒,撲上去不要命的扯住皇帝大袖,嘶聲大呼:「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嗚嗚嗚……不能射啊……」
蕭若龍顏大怒,抬腿狠狠踢趙臨風,三腳兩腳把他踢開,然後左手持弓,右手上弦,開弓如滿月,瞄準吊在城門上方地趙牧。
身旁的鐵寒玉大為不解,飛快道:「請皇上三思,要是皇上親手射死了趙牧,那日後怎麼能面對皇后娘娘?」
蕭若不答,全神貫注持弓瞄準。
猛聽弓弦響處,黃金箭化作一道目力幾難捕捉的金光飛去。以皇帝神弓金箭之霸道,這一箭,非射穿趙牧地身軀不可。
只見金光一閃,「哆」的一聲,犀利無匹地黃金箭釘在城牆壁上,直沒入半個箭身,兀自顫動。但是這一箭卻沒有射穿趙牧的身體,而是射斷了吊著趙牧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