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時分,蕭若收功起身,問老夫婦要一身衣服換,老嫗便拿出他們兒子在家時穿的一套布衣,蕭若二話不說換過,穿在身上還挺合身。然後取出一錠大銀塞給老夫婦。
貧家漢子一身粗衣值幾個錢,哪用得著銀子買,百十個銅錢了不得了,他們當然不肯要。
蕭若這時便不容他們推辭了,說是深更半夜打擾得兩位老人家一晚上沒睡好,當真過意不去,些許銀兩權當聊表謝意。
老夫婦終於篤定他們不是歹人,推卻不過,只得收了。
他掀簾走進內房,只見兩女也早已起身,看樣子根本就沒睡安穩。
門外響起「扣扣」的敲門之聲,老頭顫巍巍去開門,轉眼進來個俊秀絕倫的少年郎,卻不是鐵寒玉還是誰?
蕭若一見大喜過望,他正自擔心著她呢,便拉著她走到門外邊,問道:「你後來甩掉追兵沒有?那些黑衣人的武藝個個不弱。」
鐵寒玉露齒嘻嘻一笑,道:「我打小在京城長大,對京城每條街每條巷再也熟悉不過,再加上我輕功強過他們,老早就可以甩掉他們了,為怕他們去追你,所以有意對他們若即若離,誘得他們在偌大京城兜了幾圈,直到天快亮時才把他們甩下。」
蕭若奇道:「那你怎麼能這麼快就找到我?」
鐵寒玉笑道:「你不想想我是幹什麼的,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怎麼追兇緝賊呀!」言下間難免有些得意,今回在皇帝面前可算露了回臉。
蕭若一想也是,哈哈而笑。她又問起他後來怎樣,他便大略說了,當然不敢提小妹妹的刺客身份,否則依鐵寒玉的性子,非將其逮捕歸案不可。
當鐵寒玉看見淑妃時,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鐵寒玉這三年來好幾回進宮探望皇后,曾經見到過她,因她是後宮三位女主之一,便留心上了,是以一見便認了出來,而淑妃對鐵寒玉其人原本就沒什麼印象,自然更認不出男裝的她來。鐵寒玉見她跟皇帝在一起,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蕭若讓鐵寒玉也去買了套成衣,換過衣裳。昨晚五名窮追不捨的黑衣人還剩了三個,那三人最多也只看清了他們的衣著,只消換下這一身衣物,他們便再也認不出來。那鬼鬼祟祟的陳王與蘭綾兩人只知昨晚之事被人窺破,但卻不可能知道是誰。
一切打點妥當,蕭若便帶著三女去白蓮教本地分壇。香主殷大路因黃左使一晚上沒回來,正差教眾四處打探消息,見他們安然回來,頓時鬆了口氣。
蕭若讓三人自去昨日落腳的僻靜小院歇息,然後對殷大路說自己要面見教主,越快越好,要他立刻設法傳出消息。
黃左使這般情急要見教主,顯然有重要之事,殷大路不敢怠慢,立時去親自佈置,以教中聯絡之法傳出訊息。他也不知道教主此刻法駕在何處,要是遠離京城,那恐怕有得等了。
蕭若抓緊時間,在院子裡向鐵寒玉討教武學。鐵寒玉察覺到他的武藝大有長進,她與皇帝多日相處,已經知道皇帝練的是採陰補陽的旁門左道內功,一見皇帝短短一夜之間進步不小,自然而然便想到淑妃身上,一定是皇帝趁機把淑妃給「幸」了,順便採了一把,武功方有如許進境。
蕭若冤極了,自己一晚上根本就沒機會,連她一根手指都沒碰過。
鐵寒玉也就是本著女兒家吃醋心理隨口這麼一說,幸了便幸了,她還能怎樣,那可是皇帝大婚時明媒正娶娶進宮的妃子,見皇帝矢口否認,那一定是真的了,因為皇帝沒必要否認,說過便罷。
到下午時分,殷大路來求見,說是事情已有眉目了,請黃左使移步一見。
蕭若心說教主這麼快就來了,隨他來到一間客房,殷大路躬身一禮,便退出房去,掩上大門。
房內並沒有赤焰魔君的身影,只有個紫衣女子背對大門而立,這女子身段兒玲瓏浮凸,全身上下散著淡淡的玫瑰花香,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妖異魅力,令人一見便移不開目光。
紫衣女子柳腰款擺,緩緩回過身來,一幅輕紗蒙住臉面,露出一雙剪水瞳眸,她巧笑盈盈,嬌聲道:「皇上,久違了!咯咯……」她正是赤焰魔君之徒,那名叫菲兒的少女。
蕭若眉鋒一挑,道:「怎麼是你?我……朕要見的人是你們教主!」
紫衣女子搖搖頭,道:「師尊現今正趕往天山,去會晤一個隱居多年的高人,皇上如是非要見師尊不可,恐怕要等好些日子……其實,皇上有話對人家說也是一樣的。」
蕭若道:「跟你說,你作得了主嗎?」
紫衣女子眼波流轉,滴溜溜在他面上一掃,輕笑道:「在本教之中,人家能作主的事大概有八成,皇上的事要在八成之中,人家當場就可以拍板,如實在不行,人家也可轉報師尊,皇上看怎樣?」
蕭若立時道:「朕要你們幫朕暗殺一個人,不論以任何手段!」
「誰?」紫衣女子爽快道。
「陳王——姬煊!」
紫衣女子聽了,黛眉顰蹙,臉色陰陽不定,狐疑道:「陳王殿下,他……」
蕭若一揮斷她的話頭,道:「不要問理由!只消你們為朕辦妥這件事,日後朕不會虧待你們的。」
紫衣女子望著他格格一笑,緩緩道:「皇上真是快人快語……那好吧,這個任務我們聖教接下了,多大的干係我們都擔著。不過呢,暗殺親王非同小可,我們要經過周密的謀劃,妥善安排,此事絕非一朝一夕可成,還請皇上多寬限些日子才好。切莫性急。」
「總之越快越好!」蕭若說完,揮揮衣袖,轉身出門而去。
蕭若回到小院之後,就讓鐵寒玉等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裡。他的事不願跟白蓮教牽扯過多。
因考慮到羅馨兒小妹妹跟在自己身邊也不是個辦法,何況等過兩天出征大軍一抵達京城,自己也就得回宮,難道讓她孤身一人流落江湖不成?他反覆思量過後,決定讓她就在白蓮教分壇待上一段日子,白蓮教與他的合作誠意不用懷疑,想必不會虧待與她,她身上背著重案,不宜出門,待在白蓮教分壇正可保無慮。
羅馨兒小妹妹倒也願意留下來,臨到分別時,小妹妹依依不捨,眼眶兒紅紅的,懇求大哥哥想法子解救她被關在天牢裡的父親,及同門師兄弟。
蕭若支支吾吾敷衍過去,心說金刀門眾人犯的那可是行刺皇帝的大罪,十惡不赦,該當株連九族的!哪有那麼容易救他們出來,朕要是一道聖旨把他們統統放了,豈不成了鼓勵不軌之徒放膽闖宮行刺?反正皇帝不會論罪。屆時朝廷法度威嚴何在?!
蕭若找了一家客棧,開兩間上房,讓淑妃進去歇息,自己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回頭時,他已將臉上人皮面具去除,回復了本來面目,施施然踱入廂房內,微笑的望著淑妃。
淑妃看清進來之人,大吃一驚,秀目睜得渾圓,櫻唇顫顫抖抖,顫聲道:「皇……皇上……」
蕭若哈哈朗聲一笑,「愛妃,難道朕穿了一身民間衣服,你就不認得朕了?」
淑妃哇的一聲,大哭著撲入皇帝懷中,嚶嚶啜泣不止,情緒激動,似是要把這兩日所受的驚嚇委屈,盡數在皇帝懷裡宣洩出來。
門外鐵寒玉看見這一幕,很知趣的轉身離開,雖然芳心深處難免有點子悶悶不樂。
蕭若無限溫柔的輕輕擁著淑妃,便似懷中是具小瓷人,稍稍大力便會將她碰得粉碎一般,不住軟語撫慰,「愛妃不哭不哭,朕知道愛妃昨晚受了委屈……現在好了,朕這不是來了麼?來,給朕笑一個,哈哈!愛妃應該知道陪王伴駕時,哭哭啼啼可是一樁罪呢!」
淑妃情緒失控,根本就停不下來,香肩不住的抽動,嗚咽道:「皇上……嗚嗚……妾臣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嗚嗚嗚……妾臣好怕……」她到底是個弱不經風的弱質小姑娘,昨晚面臨死亡之際,還能硬撐著不辱沒自己的身份,一旦皇帝出現在面前,危險解除,便再也控制不住芳心間深深的害怕。
蕭若溫言軟語笑道:「小傻瓜,怕什麼?其實那個中年商客是朕在江湖上的知己,決計不會傷害愛妃的……」言至此處,語音戛然而止,若非昨晚他突然出現,羅馨兒只怕真會殺了她報仇,他心裡也是一陣後怕。
淑妃哭了好半晌,在皇帝懷中洩一通後,情緒已漸漸平靜下來,方自驚覺自己的失態,芳心頓時又羞又急,一陣忸怩,紅暈上臉,羞人答答離開皇帝溫暖的懷抱,退開兩步,重新盈盈下拜行禮,鶯聲輕吐:「臣妾參見皇上!臣妾失態了,請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