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沒有接見蘇舒,只是讓殿裡的人安排了住處:尋花隔壁的一個院子,至於方少輕,自然是住在他師父那裡的。
蘇舒用了晚飯後在寬敞的院落裡散步,隱殿的天氣果然如墨決所講的,白天很熱,晚上很冷。而且是那種突如其來的冷,天剛一黑,星星才隱約可見,溫度就驟然下降,就跟用了空調似的,啪的一按按鈕,整個空間就從夏天跳到了冬季。
裹緊身上的棉衣,蘇舒打了個冷顫。溫度的差異,讓她有點吃不消,之前已經為冰雨生過病了,可不能重蹈覆轍,她想著忙躲進房裡。
房裡是有炭盆的,可以用來取暖,而殿裡派來的一個小丫頭已經幫她把炭火燃起來,蘇舒一進來,渾身覺得舒泰。這炭盆裡不止放了木炭,還有一些香薰,隨著熱氣一起散出來,屋裡就像春天了,還是到處透著果香味的春天。
「玲子,這裡面是什麼熏香呀?」蘇舒湊過去仔細嗅著,「真好聞啊。」
叫玲子的丫頭笑起來,她擁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藍小姐,這是甘紫草,可不是熏香呢。」
「不是熏香?」蘇舒很好奇,「你的意思是說,你是把這種叫甘……紫草的東西直接放進炭盆的麼?」
「是啊。」玲子似乎很喜歡說這些,興致勃勃的道,「甘紫草是凌台特有的,不對不對,是我們隱殿特有的,就在後面地一座高山上。甘紫草呀,白天會開花,晚上就會凋謝,在它即將凋謝,剛落下第一片花瓣地時候,把花摘下來,那麼燒起來就會有很好聞的味道。不能早也不能遲哦,不然就不會有香味拉。」
「好神奇呀。」蘇舒聽的津津有味,凌台這地方簡直就是夢幻中才會有的呢,這一路上她看到的奇景,聽到的趣事,若不是在凌台,那是絕對不會遇上的。她忍不住追問道,「還有沒別地植物是這樣的?或,有些更加神奇的啊?」
「有啊,後面的高山上除了甘紫草,還有……」玲子還沒說完,外面傳來了敲門聲。她笑了笑,跳起來跑去開門。
「是方哥哥啊。來找藍小姐地吧。」玲子笑嘻嘻地說道。快地閃出了房間。
「哎。玲子。玲子……」故事還沒聽完呢。她怎麼走那麼快。蘇舒對打擾她興致地人有點不滿。所以撅起嘴。瞪了方少輕一眼。「你看。你一來玲子就走了。害我沒聽到。」
方少輕有些抱歉地笑道。「那等我把要緊事說完。再幫你把玲子叫回來。」
那還差不多。蘇舒坐回炭盆旁邊。把手掌放在炭盆上空取暖。嘴裡道。「什麼要緊事?是殿主明天決定見我們?對了。墨決回來沒?我對他跟殿主地談話很感興趣呢。」
「他走了。」
「什麼?走了?」蘇舒皺起眉。「怎麼回事?他是被殿主驅逐出去。還是自己走地?」
「我不清楚,只聽五師弟說,墨決出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然後直接就離開隱殿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地意思,還是殿主的意思。」方少輕也很惑,他來之前已經問過李尋花認不認識墨決,可這個師父狡猾地很,總是轉移話題,讓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覺得殿主跟墨決一定有著十分特別的關係。
「居然走了,我想不通他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放棄,這完全不符合他來之前地態度。」蘇舒對於墨決的離開很不解。
兩人沉默了會,方少輕又說道,「殿主約我們兩天後在平崖台見。」
「好。」蘇舒點點頭,不過在看到方少輕地表情後,忙問,「平崖台有什麼不妥麼?你怎麼這種表情?」看得出來他很擔心。
「平崖台是隱殿置犯錯弟子的一個地方,我不太明白,殿主為什麼要約我們去那裡。」方少輕神情凝重,「蘇舒,隱殿雖然輕易不傷害外人,可是對於殿中的弟子,處罰極為嚴厲。有時候……處罰有些出常理,我實在想不到殿主他想幹什麼。我只怕連累你……」
「少輕,你怎麼能說這些話呢。」蘇舒沉下臉,「中毒是我中的,跟你毫無關係,你為了我要求助殿主,現在居然說怕連累我?你想是讓我慚愧至死麼?你再這麼說下去,我可是沒臉待在這裡了,不如回家等死去。
「蘇舒,我不是這個意思……」方少輕忙道。
「不是那個意思,那你就得聽我的。」蘇舒看到他著急辯解的樣子,心頭莫名的一痛。一個人在乎另外一個人就是如此麼?明明是把什麼都包攬在了自己身上,明明自己就是最有理的那個,可是看到她生氣,
會生出毫無理由的恐慌,生怕她誤解了他似的。人脆弱啊,所以,在開始學著體諒別人的感受時,才會更加真切的看清自己。
「少輕,隱殿後面的那座高山你去過麼?剛才玲子跟我說,上面有甘紫草呢,喏,就是房裡正在燃著的,你聞聞看,像不像某些水果?」她有心讓方少輕放鬆,所以跟他聊起隱殿特有的東西來。
「天柱山啊,我當然去過。」方少輕果然被她帶動了情緒,「甘紫草燃燒起來就會有水果的味道,所以大人們喜歡摘了給自家孩子燒著玩,聞多了會增加食慾,就不會挑食了。」
「哈,還有這種功能,那隱殿有孩子麼?既然增加食慾了,那他們會不會個個都長得很胖啊?」
「隱殿當然有孩子,我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就有自己的孩子。隱殿還有專門教孩子學習的老師呢。」方少輕說著臉上露出同情之色,「不過除了弟子住在隱殿中,家屬都住在凌台其他地方,他們一個月相見的次數不多。」
「你們的殿主也太不通情理了嘛,人家是夫妻,怎麼還要別人兩地分隔呢。」蘇舒極為不滿。
「這個,殿主自然有他的道理,不是我們想勸就能勸的。」方少輕無奈的搖搖頭。「何況我常年不在隱殿,更加沒資格說這些了。」
氣氛又有些凝重下來,蘇舒有點懊惱,怎麼說著說著就黯然了呢。
「對了,玲子還說那……天柱山除了有甘紫草,還有別的神奇的植物呢。少輕,你快給我說說,補償我剛才沒聽完的。」
「別的神奇的植物?」方少輕偏頭想了想,忽然一笑,「有了。天柱山還有一種叫相思的花,開放的時候每株有兩朵,一朵白色,一朵紫色。奇妙的是,白色的花白天開,晚上則閉合,而紫色的花則相反,白天閉合,晚上開放。它們從來沒有一起開放的時候。」
「這怎麼會叫相思,簡直就是相思無望嘛。」蘇舒衝口而出。就像太陽和月亮,白天和黑夜,只有交匯的那一刻才有短短的相見,不是無望是什麼?
「相思……無望?」方少輕眼裡閃過一絲迷惘,他極快的看了蘇舒一眼,而後微微低下頭,眉頭輕簇。
房間裡就此安靜下來,「相思無望」四個字彷彿還有餘音似的在空中飄蕩,不止飄在方少輕的心裡,也飄在蘇舒的心上。
這靜默讓人莫名的傷感,炭盆仍在熱,甘紫草仍在香甜,可是卻止不住的有寒流從門縫裡鑽進來,吹得方少輕的衣角不停的飄動,他沒有穿棉衣,仍然是白天那薄薄的一件單衣。
蘇舒抬起頭,輕聲道,「你冷不冷?我這裡還有棉衣呢。」衣櫃裡有好幾件棉衣,不分男女,只分大小,有可能有方少輕合適穿的。她站起來,往衣櫃走去。
「不用了,我……現在就走了。」方少輕聲音有些啞,他同樣的站起來,可是腳步卻挪的很慢。剛才不知道為何,明明那四個字就是蘇舒隨便講出口的,卻如一副巨大的黑色布匹一般,沒頭沒腦的往他罩過來,讓他分不清方向。
「少輕,你等等。」蘇舒已經找到棉衣,她幾步走上來,把衣服披在他身上,「外面還要冷呢,小心著涼。我上次可是凍得生病了,求解藥還要靠你,你可不能病了呀。」
他靜默,任棉衣沉重的壓在自己身上,也任蘇舒此刻溫柔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臉上。
少輕,你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姑娘,可千萬不要放棄啊!他忽然想起娘親的話,時機不會等人,難道他真的要錯過再錯過麼?
「蘇舒……」他猛然抬起頭,眼裡的光彩勝過外面無數寒星。
看到他堅定的眼神,看到他眼神裡蘊含的感情,看到他正要慢慢開啟的唇。那紅潤而柔軟的唇,會從裡面說出什麼話呢?
蘇舒膽怯了,她在這重要的時刻做出了一個讓方少輕許久之後都無法再鼓起勇氣的事情。
「少輕,啊,我肚子好痛,這裡茅房在哪裡?快帶我去……啊,不行了不行了……」她五官揪成一團。
「……啊,在……我幫你喊玲子去!」方少輕打開門,風也似的不見了。
寒風刮進來,打在蘇舒臉上,她怔怔的看著門外,那裡一片雪亮。竟然下雪了麼?天空飄下無數的雪花,旋轉著,落在地上,很快就鋪了厚厚一層。
不過,第二天的早上,它們很快就會消失的吧,因為白天是夏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