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已經開始熱了,走幾步便有汗滲出來,還好今天有風,吹走些熱意,帶來淡淡而好聞的花香。這種花香蘇舒很熟悉,因為在左府到處都是,這是木槿花的花香,非常淡。然而,還沒見到花,卻有這樣的味道,可見前方必是一大片的木槿花海。
此刻她和左慈正走在一條小道上,早晨坐馬車來到城外向西三里之處,他便下馬車步行。神神秘秘的,走的小路上幾乎一個人也沒有遇到,這地方也確實偏僻,抬頭可以看見遠處連綿不絕幾十座不高的山丘。
「就到了。」走在前邊的左慈回頭對蘇舒說道,七十高齡的人走起路來,居然步子如此穩健,看來他的體能非同一般人。
果然很快就到了,面前是一大片正如蘇舒所料的花海,紅的,紫色,黃色,白的,濃濃淡淡,繽紛多彩,令人窒息的美。期間蝴蝶翩飛,四周還種有垂柳,垂柳旁是好大一個湖泊,水中碧綠荷葉平鋪,不時有未開的荷花花苞冒出來,稚嫩而堅挺。
蘇舒緩步走在花海間,只覺如夢似幻。可抬眼看見左慈雖然硬朗卻仍然抵不住蒼老的背影時,她胸中湧起一股子的難受。多好的父親,多深的父愛啊,儘管左晚晴已死,他依舊源源不絕的在付出自己的感情。這天堂般的埋藏之地,便是最好的證明。
花海的中央立著高聳的墓碑,上面刻了幾句話,蘇舒低聲念道,「我來了,我又走了,我去過好多地方,我永遠都是這麼匆忙。請不要掛念我,我很好,我會永遠記得你們。左晚晴。」
好奇怪的話,蘇舒心想。這墓誌銘不是一二般的古怪,根本揣摩不出她要表達的意思。請不要掛念我,我很好。死都死了,還很好?難道去天堂了不成?婆婆啊婆婆,你也是我的老鄉,還請指點我現線索。好成全你的心願。蘇舒對著墓碑誠心拜祭了一番。
「可有什麼線索?」左慈平靜了一會,終於問道。這裡永遠是他想來又不想來的矛盾的地方,想來是因為可以感覺到女兒地氣息,不想來是不想再一次回想失去的痛苦。
蘇舒搖搖頭,然後開始繞著墓碑走起來,東轉西轉,兩隻手還在上面摸來摸去,不過這個墓碑不同於在宣府的石碑。上面沒有留下劃痕,所以拼字遊戲是用不上了。最後。她的目光落在墓碑後面的那一棵樹上。這個墓碑四處平平滑滑,方方正正,除了正面那兩句話。就剩背面的這棵樹了。
這棵樹也沒啥奇特地啊,也就枝葉茂密了一點,樹幹粗壯了一點。婆婆,你沒事刻一棵樹在上面幹啥呢?蘇舒摸著下巴,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不對,她想著又把頭歪下一點仔細看了看,哎,原來還是棵歪脖子樹。
「外公,你們左府有……一棵歪脖子樹麼?」蘇舒掙扎了一會才問左慈。她實在想不出什麼其他的意思,不過左府那麼大,左慈可是左府的主人,他有必要知道一棵歪脖子數的故事麼?所以她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他能給出答案。
「歪脖子樹?」果然。左慈疑惑地看著她。
「就是歪脖子樹。很有可能與那本神秘書有關。外公。你想想。婆婆生前可有提到過什麼歪脖子樹地事情?」
「歪脖子樹。歪脖子樹……」左慈喃喃自語。墓碑後地那棵樹他當然也看到了。不過女兒已經沒了。他哪還有心思去注意那棵樹。現在蘇舒提起來。他倒是心裡一動。慢慢坐在墓前。久久地思考起來。
記憶裡。是有那棵樹地。本來他是絕對不會注意一棵樹地。可是晚晴卻喜歡在那棵樹地四周玩。那樹地樹幹很粗壯。中間有個好大地樹洞。像個小罈子一樣大。望進去烏黑黑地。幽深幽深。他忽然想(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c學網)起。晚晴那時仰起頭跟他說道。「爹爹。以後我有寶貝一定藏在這樹洞裡。別人就不容易找到了。」藏在樹洞裡……左慈猛地笑起來。笑得咳嗽陣陣。這傻丫頭啊。難道真把書藏在樹洞裡?
蘇舒見左慈笑得那麼誇張。驚道。「外公。你怎麼了?是不是想到書在哪裡了?」一邊忙著拍他後背。試圖阻止那刺耳地咳嗽聲。
左慈喘了一陣才緩過來。臉上是沒有褪掉地笑意。他點頭道。「走。我們回家。我知道書在哪裡了。」
兩人回到左府已經是下午,那棵歪脖子樹就在放有石雕的那個院子外面。果然很高很粗壯,雖然歪了點,但是不妨礙它依舊在一排樹中間鶴立雞群。蘇舒仰頭看看那棵樹,現了一個黑乎乎的樹洞。她扭頭問左慈,「書在這裡麼?」
「依晚晴的性格,極有可能藏在這裡,她總是讓人意想不到,這怪丫頭啊……」左慈有點嗔怪地搖頭笑道,語氣裡卻全是寵溺。
蘇舒縱身一躍,便飛到樹上,看著黑乎乎的洞口,她咬咬牙把手伸了進去。左摸又摸,還真找到一個東西。拿出來一看,是個牛皮紙包,也不知道包了多少層,厚的誇張。看來左晚晴似乎料到會在樹洞裡放很久這種狀況,所以才包紮的如此嚴密。不過外面還是被蟲咬壞了,蘇舒趕緊扯外面的牛皮紙,想看看書有沒有壞。
左慈在下面叫道,「蘇舒,快下來,給我也看看。」一向陰冷的他此刻急切雀躍,猶如充滿期待的孩童。
蘇舒跳下來,手裡還在撕扯牛皮紙,弄開了才鬆了一口氣,原來裡面是個精美而小巧的木盒子,保存的相當好,沒有半點損傷,看來書是沒問題地。
兩人走到院子裡,坐在石凳上,把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放在石桌上。蘇舒看了眼左慈,說道,「外公,你先看?」
左慈蠕動兩下嘴唇,抬手小心的打開了盒子。
眼前是一本黑色的硬皮書。左慈顫抖的手拿起那書,誰料從裡面劃拉一下掉出幾樣東西來。蘇舒手快,撿起來一看,叫道,「呀,是三封信。」三封信的封面上有娟秀的字跡。分別是「給父親,給瀟兒,給未知地你。」
看來一封信是給左慈的,一封信是給宣瀟地,那麼給未知地你是什麼意思?蘇舒呆呆的看著信封,心想,那左晚晴是不是神仙啊?莫非有先知地異能,知道她會來找書不成?對了,她怎麼獨獨漏掉了她地丈夫。宣東流啊?
那本黑皮書原來是左晚晴的日記,她記錄了她在這世界生活過的點點滴滴。左慈拿著信,默默的回書房了。留下兩封,給宣瀟的,蘇舒自然不會看。那麼那個未知的人,是指她麼?蘇舒想了想,還是打開了那信。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東流,但是我但願你是東流,不過即便不是,想必也是瀟兒的親人,會是我兒媳婦麼?笑……如果是。那我更加開心了。現在是黎越幾年了呢?這些信,這本黑皮書我常常放在樹洞裡又拿出來,不過這次回娘家後,我就一直放在這裡了。雖然明知道我在這時空不會逗留很久,但是依舊是那麼期望著,可以長久的像現在這樣生活下去。
嘿,看信的人,你想我了麼?不管你是誰,請相信我。我是想你地。我想這裡的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每一粒塵每一顆土。我想念這裡的一切,請相信我,我依舊在遙遠地地方祝福著你們。
我知道我的早逝一定會帶給你們巨大的傷痛,不過不管我是以何種方式死去,請相信,那是必然的,跟任何人都無關。我知道我的父親一定會責怪東流,因為當初我不顧他的反對嫁入宣家。他一定會惱恨我的死去。但是那全都是因為愛我,所以請你們體諒他。請代替我繼續愛他。而我的瀟兒,多麼可愛多麼聰明而又英俊,哈哈,不是我自誇,他將來長大一定是個天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呵,他又會找什麼樣地女子與他共度一生呢?
嘿,是你麼?此刻看信的你,是否就是他找到的人呢?
如果是,請好好愛他,相信我,他會一樣的回報你。誰讓他從小就是一個如此溫柔,又如此善良的孩子呢。可惜我看不到他的一生,但是我想像得到你們將來幸福的樣子。
東流,或者,那不是你,你能找到樹洞,我想你們跟我父親一定會好好的,沒有我,你們一樣可以是親人。請不要因為我的離開而傷懷,我地離開還會有再度的相逢,請允許我不說清楚為什麼。可是,親愛的你們,記憶是永存的,不管我去了哪裡,不管我能活多久,對於你們的記憶,我會永遠的保存在心裡,一直到真正的死亡為止。
我想,你們也會一樣,所以,請帶著笑容,就像我依舊在你們身邊一樣。而事實上,抬頭看天,天在我那裡仍然是藍的,是的,我們依舊在一起。
呵……寫著寫著,彷彿變成是給大家地信了,那個看信地你,你責任重大哦。既然看了此信,就一定要為我辦一件事。那就是……讓他們父子融洽,讓他們爺孫和美,團團圓圓,永遠幸福。
就先寫到這裡吧,以後有添加的我會再寫上去……」
蘇舒看了看日期,是黎越三十五年,距離現在地日子,是十一年。也就是說,是左晚晴去世的前一年寫的。她果然早就知道自己會早逝,蘇舒捏著信,只覺得心裡一波一波的難受,眼圈微微紅起來。
她可以想像得出左晚晴在寫下這封信時的樣子,她定是微笑的,苦澀的微笑。微笑是接受事實的堅強,而苦澀是無奈的絕望。可是她字裡行間是滿滿的愛,是樂觀。蘇舒終於明白她為什麼要兜兜轉轉,不直接把書留給家人,而是先通過石碑,再通過墓碑和那個歪脖樹,她是想把宣家和左家聯繫起來,讓她所愛的人可以共同的尋找她留下的東西。
真是一個聰慧的女子,蘇舒吸了一口氣,默默許下誓言。
我一定會幫你達成願望的,讓你所重視的人都能快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