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溪的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王凌嚴除了有怪癖,其實人是很豪爽的。蘇舒揣著一小盒木溪,往避暑山莊走,走到半路,忽然看見梁冰迎面走來。她身上穿著便服,不是富家夫人的打扮,走路有些急,遮遮掩掩的樣子,與她平日裡磊落的行徑十分不相符。
真奇怪,她這是要去哪裡?蘇舒想起那次婚宴上,她臉上的表情,還有……郎垣,心裡不由湧上好奇,偷偷轉過身,等梁冰走過去的時候,便小心跟了上去。
梁冰也是有武功的人,可惜有心事,加上蘇舒的輕功不錯,她也沒有現被人跟蹤。只是一味的趕路,穿過街道,穿過城門,來到一處種滿翠竹的林子,倒是與雪崖的那個茅屋相去不遠。
蘇舒心想,難道她約了雪崖不成?沒道理啊,怎麼看他們都不像認識的。
謎題很快就解開,只見一道花影自竹林中穿過來,不用問,單看那衣服,蘇舒就認出是郎垣了。河西一朵花,除了他,怕天下沒有哪個男人喜歡穿這種女人似的花俏衣服。真不知道那河西一匹狼的傳聞是從何而來?還是這個擁有中性氣質的男子做事的手段卻是如狼般凶殘和狡詐?
「玉牌還給你,以後小心些。」郎垣把玉牌放在梁冰手裡,完全沒有上次那種玩世不恭的語氣。
「不用,這玉牌我不要了。」梁冰推開他的手,「我早就想還給你。只是沒有機會罷了。現在物歸原主,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她抬頭看看他的臉,那張蒙著輕紗地臉,輕聲道,「你上次露面。沒有受傷吧?衙門裡的那塊玉牌你真的去拿了?」前面一句是關心,後面一句卻帶著點幽怨,似在責怪他的魯莽。
郎垣笑了笑,拿著玉牌的手僵持地放在空中,然後又一把塞進她手裡,「物歸原主,了了心事?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關心我?前塵往事即已成空。你又何來責怪的語氣?小冰,你最擅長的始終是騙自己。」他說著歎了一口氣,「不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怪你。你現在是宣東流的四夫人,我也祝福你,希望你真的能幸福。可是,這玉牌,我既然送出去了,就不會收回來。你拿了扔也罷,賣也罷。都隨你。」
梁冰身軀一震,眼眶漸漸紅了。郎垣與她,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到最後卻是緣盡情空,這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互相執著的理念不同,導致他們再也無法繼續下去。至於騙自己麼?郎垣何嘗不是在騙自己?他們明明仍是相愛的,卻必須裝作不在乎對方,讓自己好過,也讓對方好過,以此跨越那破裂的感情。各自往自己期許地方向走去。而最終的結果,又有誰能預料?也許他們分開本身就是一種錯,也許分開又是幸運的。
「好,我就收下它。」梁冰攏了攏亂,把玉牌隨身放好。「那我走了,你保重。」她聲音輕而柔。像林中的微風。可是即便是蘇舒聽了。一路看也聽得出那「保重」兩字裡放了多重的關心。看來她依舊是在乎這個郎垣的。蘇舒忍不住在心裡為他們歎了一口氣。
「小冰。」郎垣拉住她手臂,「走之前讓我再抱一抱。」不等她說話。他就用力把她拉入懷裡。這個女人外表堅強,只有他才看得出她內心裡的脆弱。可惜他們不能在一起,就像兵與賊兩個極端,始終無法相容。那麼,就讓他最後再抱一抱她吧,自此後,他將不能再保護她,因為她的身邊已經有夫君,將來還有兒女,他終將成為過客。
梁冰軟軟的靠在他懷裡,下頜抵在他肩膀上,曾幾何時,他們時常如此相擁。他們一起策馬草原,他們一起踏過河山,他們在月下賞花,他們在花間舞劍。可是,為何他偏偏是那樣一種人?人就不能活的簡單點,就不能平平安安地過一世麼?為此,他們終於分道揚鑣,可是幾年了,依舊在朗月下會想起他。那樣一個人,曾經如此溫柔,如此令她開心過。
現在她已經嫁作人婦,在她心裡,宣東流是個合格的丈夫,他風趣,沉穩,寬容,有太多郎垣沒有的優點,她該覺得幸福吧?可是,為何眼角卻有淚流下來。有不甘心也罷,只是自己的選擇,卻一定要繼續堅持地走下去。
兩個人沉默的相擁,蘇舒看得尷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可是梁冰的秘密哎,她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站好奇心殺死貓,可是看到秘密後的後果也並不是總是令人滿足的。尤其是一對苦情戀人,蘇舒更加提不起八卦的興趣了,只想趁機快點走。
好在這兩人彼此知道自己身份的尷尬,抱了片刻便分開了,郎垣握住她肩頭,柔聲道,「小冰,我以後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不過你要是受了委屈,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梁冰點點頭,沒有說話,看他一眼後就轉身。
等梁冰離開那片竹林後,只要等郎垣一走,蘇舒就可以脫身。結果……郎垣一直站著不動,好像跟她作對似地。蘇舒隱在竹子間,雖然天氣不熱,她也出了一身汗。差點就想大吼一聲,「你怎麼還不走?」
然後聽到郎垣哈哈大笑起來,那聲音十分的欠揍!
「小姑娘,不是很喜歡偷聽麼?讓你站久一點。」郎垣瞄向蘇舒所藏匿的地方。
知道自己行蹤暴露,蘇舒也不好再裝了,只得硬著頭皮走出來,擠出笑容道,「那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她可不管那個時代的貞潔,而且梁冰也確實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哦?她可是你四娘啊。」郎垣挑了挑眉。
「不管她是不是我四娘,聽你們地對話,也知道你們只是想了結過去地感情。既然與現在無關,我自然沒有什麼話好講。」蘇舒一指前路,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我可以走了吧?」她心裡是有點怕郎垣地,他武功那麼高,要是對付起她,還不是像捏死只螞蟻?
「沒想到你倒是開通的很,有意思。」郎垣懶洋洋的抬了抬手,「那你走吧。」
這懶洋洋的聲音以及姿態忽然與蘇舒腦海裡某個形象重疊了起來,她猛地抬起頭盯著他臉上的輕紗,那微露出來紅潤的唇,極為誘人。
「你看什麼?」郎垣的手指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他當然認識蘇舒,所以饒有興趣的看著她。
「你,你,你是輕歌!紅葉樓的主人!」蘇舒指著他,終於確定了那個形象。美得像人妖,聲線柔和,舉手投足都很誇張。不是輕歌是誰?但是,他怎麼會是郎垣呢?一邊是水匪,一邊是青樓的主人,這兩個身份真是讓人難以聯繫起來。
「啊哈,居然被你認出來了。」誰料郎垣並不否認,直接承認了他是輕歌。
雖然自己猜出來了,但是郎垣自己承認了,還是把她嚇一跳,蘇舒繞著他左看右看,半響說道,「你說你吧,做做青樓主人也就算了。這職業雖然不厚道,但是也總比水匪強吧?你幹什麼要去做強盜啊?」她心想,怪不得梁冰要跟他分開呢,他這個人太複雜了,光青樓主人和水匪已經讓人受不了,也許他還有其他的身份呢。
郎垣歎了口氣,「剛誇你開通,你就俗,誰規定一個人就只能做一件事情呢?人的一生那麼短,不多去體驗多重感覺,豈不是白白活了?再說,水匪就一定是做壞事的麼?」他說著搖搖頭,「唉,你一個小姑娘家,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呢。」梁冰與他如此相好,也不能理解他,更何況是一個陌生的小丫頭。
蘇舒聽罷,想了想道,「你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人都習慣統一的模式。如果有一個模式跳脫在外,就會被認為是異類。如果你果真沒做什麼壞事,我倒覺得並沒有什麼。追尋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本就是應該的啊。」當然,他的理想複雜是複雜了一點,可是人是因為有理想而活得有意義,旁人接不接受反倒是次要的了。
郎垣站定了一會,歪頭看看蘇舒,看的她心裡直毛。
「你幹什麼?覺得我說錯了?」蘇舒撇撇嘴道,「我說了,只要你在青樓裡不迫害姑娘,做水匪不幹壞事,那你做什麼都可以。但是,我看你也不像這麼好的人。」
郎垣一陣大笑,湊過來說道,「來來來,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好人。」他說著,拉住蘇舒的胳膊就走,看樣子是要去葛楊的大街。
「放開了,放開我!我不喝酒!我不喝酒,再不放開我喊人了!」蘇舒死命的抗爭,趁機去打開皮囊。眼看就要摸到暗器了,結果被郎垣手指一點,立刻不能說話,只能任由他拉著去找酒館。她氣的直瞪眼,後悔自己去跟蹤梁冰,惹來這麼一隻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