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舒第一次看見宣瀟這樣的表情,也不知是隱藏了多少年的怒氣,一不可收拾。依舊是冰山似的臉,可是眼睛卻如燃燒的火,如墨般的瞳孔彷彿跳躍似的,在他眼眸裡迸射出令人不可逼視的氣焰來。他的手修長,如玉般的手掌朝著蘇舒的肩頭抓過來,像是很慢,又像是很快,可是快要碰觸到她身體的時候,他的眼裡卻忽然閃過一絲猶疑。
致命的猶疑,本想要擋住心頭奔湧而出的怒氣,卻像單薄的牆壁撞上排山倒海的浪潮,一下子被擊成了碎片。
一口鮮血猛地噴出來,在艷陽下像朵凋零的花,濺在蘇舒的腳邊。
她目瞪口呆,之前被宣瀟的氣勢鎮住,完全挪不動腳步,眼見他的手伸過來,她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化成了一塊石頭。然而,她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宣瀟的臉,她看著他眼神的變化,看著他像忽然受到重傷似的噴出血來,然後,身子慢慢的倒下來。
鬼使神差般的,她往前移動了兩步,正好扶住了宣瀟。他比她高出不少,此刻倒在她懷裡,差點令她摔倒。
他怎麼了?蘇舒的耳朵感覺到宣瀟冰冷的臉,受傷了麼?可是沒有任何人攻擊他啊!怎麼就會莫名其妙的暈過去了?
人群裡一陣騷動,有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來,「瀟兒,瀟兒!」伴隨著那聲音,一個龐大的身影掠到了蘇舒身邊,一把搶過暈迷過去的宣瀟,在他身上幾處穴位一點,然後竟把他往背上一背,就要離開集市。
蘇舒先是被他一翻動作弄得一頭霧水,眼見他要走,忙攔在前頭。
「你要幹什麼?你是什麼人?」
「你是蘇舒吧?」那人長的人高馬大,方臉大嘴,什麼都是大的,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往人前一立,就給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但是他卻對蘇舒一笑,「我是你爹爹的師父,瀟兒要是不給我帶走,會有危險的。」
那樣的人,笑起來卻很慈祥很和善,讓人忽略掉了他大山般的壓迫感。
爹爹的師父?那就是宣瀟的師父了?怪不得瀟兒瀟兒的,蘇舒見他一臉緊張,而且宣瀟暈倒,她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又問了一句,「那你要帶他去哪裡?」
「去你爹爹那裡。」那人說完,大腳一邁,風一陣的躍過人群,消失在遠處。
蟋蟀大賽就算結束了,人群漸漸散開,蘇舒的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感覺,只是呆呆的站在空地上。方少輕剛才見宣瀟對她出手,自然也是想攔住的,只是沒用上他,便戲劇性的轉變成這樣,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看見蘇舒站在原地,本想和她告別,卻見另外一個人走了上去,他天性隨意,也便打消了專程告別的念頭,自行離開。
花花走過去拉住蘇舒的手,「還不走?再不走,回去可就晚了。」
「嗯,那回去吧。」蘇舒點點頭,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花花姐,我剛才是不是罵得太凶了?」她在疑惑著,難道她的功力能把人罵得吐血?
花花哈哈笑起來,剛才蘇舒罵得也真夠狠的,她也是難得看見這個小姑娘氣成那樣,她笑著問道,「你就這麼恨他啊?」
「他難道不討厭麼?」蘇舒抬起頭,反問花花。
花花回想起寥寥見過宣瀟幾次,每次都是冷冷的那個少年,很有同感的點點頭頭,「也確實不招人喜歡,可是也不至於討厭成那樣。再說……」她嘴角浮起一絲揶揄的笑容,「你這次也許怪錯人了呢。」
「我怪錯他?他又不缺錢,幹什麼來跟我搶那三百兩?不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她越說越恨,咬牙切齒的哼道,「我還嫌自己罵的輕呢!」
「嗯,他來參加比賽的意圖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看他的表情,他好像原本是想把銀子給你的呢。」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蘇舒沒有現宣瀟被他痛罵前,他臉上的神情,而站在旁邊的花花卻看得一清二楚,那冰山似的少年表情懊悔的一剎那。
「把銀子給我?他會這麼……好?」蘇舒一邊否認著,又叫道,「再說,我也不會要啊!我才不要這種施捨呢!又不是我自己贏來的。」
「那你生這麼大的氣幹什麼?他也是憑自己的實力贏來的啊。」花花好笑的看著蘇舒,「難道沒有他,你就一定得第一麼?說不定還有其他高手呢。」
「那,那個……」蘇舒咬著嘴唇,花花理性的話讓她忍不住思考起來。是啊,她為什麼要生氣?如果今天贏她的不是宣瀟,而是其他人,她會不會這樣罵人呢?她只是,只是不能容忍自己輸給宣瀟罷了。
一直以來,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少年,總是以著優越她一切的條件站在她面前。那種被俯視的感覺實在是令她不可忍受,只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才會爆出那一刻吧!
回到家的時候,蘇韓清正等在門口,他的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凝重。
「師弟到底生什麼事了?」
「我怎麼知道,反正突然就暈過去了。」蘇舒走進屋裡,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爹爹,你的師父是不是來我們家了?說起來,他怎麼會找到集市來的?」
「啊,那,那個……」蘇韓清一心想問當時的事情,竟然忘記了這麼一個重要的問題,於是咳咳兩聲,「我哪裡知道,他神通廣大嘛。」其實宣瀟要參加蟋蟀大賽他早就覺了,也只有蘇舒太沉迷於當時的訓練才沒有注意到,但是他知道要是告訴蘇舒一定會引來兩個天生對頭的戰爭,而且比賽高手眾多,他們兩人對決的比率實在不大,所以便選擇了不告之。
「宣瀟跟我最後鬥蟋蟀,我輸了,他奪魁了。」蘇舒皺了皺眉毛,聲音低下去,「後來我罵了他幾句,他好像要抓我,然後就暈倒了。事情就是這樣。」她看著蘇韓清,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