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巍寶山上,風雪夜裡
韓風與斷了腿的彭明炬倚樹而立,擊退了群狼在天亮前的最後一次進攻,看看天色漸次大亮,那群狼丟下十多具同伴的屍體,踏著同伴灑滿雪地嫣紅的鮮血,憤憤地嘶嚎著一步三回頭地向密林中退去。
韓風砍了一截胳膊粗細的樹枝,用彭明炬自己那根黑絲帶將他折斷的腿與樹枝緊緊地捆紮在一起,又找了一根帶叉的樹枝,讓彭明炬夾在腋下試了試長短,叫他用作枴杖。可走了沒幾步,彭明炬獨腳難支,坡又太陡,一跤摔下去,順坡滾了好遠,疼得他喊爹叫娘,差點沒背過氣去。韓風看如此走去也不是辦法,只得又去砍了幾棵小樹幹,又找了一些纏樹而生的長籐,費得好大勁,捆紮成一個軟架,叫彭明炬睡了上去,他拖住一頭,慢慢往山下行去。兩、三個時辰以後,好不容易來到山半腰一個小小的村莊邊,可山村太小,沒什麼大戶人家,也沒有抬轎子的人,連匹馬都沒有,韓風拖著彭明炬幾乎走遍了整個村子,終於看見一戶人家竟還有幾匹毛驢,兩人好說歹說,花了十兩紋銀大價,終於買到兩匹瘦驢,兩副馱貨物用的鞍子,又在農戶家吃了點燒苞谷,填了填肚子,才騎上瘦驢,沿著老農夫指的小道,巔巔地向蒙化城走去。
百十里路程,要放在平時,他二人施展開來放量行去,也不過兩個時辰即可到達,可今天彭明炬重傷在身,血雖早已止住,但那傷痛卻是無法止得住,韓風只好讓小毛驢慢慢沿路走去,也不敢加鞭催策。
大多數人也許都不知道那小毛驢若被趕得緊了跑將起來,卻與馬跑大不一般,那些經調教過專供人們騎行的馬無論是慢走還是大跑,其身體部位基本是平穩的,便是有些起伏,也還不覺有太大的巔簸,晃若船行於微浪之中,有些忽悠之感,故自古以來征戰坐騎皆訓馬為之,縱是山西自古盛產體大而力壯之毛驢,卻從來只用於馱運而無人專用於坐騎的。便是偶有一用,大多也是側身而坐,「信驢由韁」地任其自己慢慢走去,很少有人能像騎馬那樣跨騎於驢背上加鞭狂奔的。民間有一句諺語說「牛跌輕,馬跌重,毛驢跌下爬不動「,說的就是那驢子如果跑將起來,出蹄又急又快,身子上上下下一蹦一蹦的極其巔簸,騎於其背上之人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被它高高地拋向高空中,身體完全失了控制,又重重地摔落於地,反正此時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先著地,如果是**先落地還好,最多是狠墩一下,青烏兩塊,最多也就幾天不能落座,站著趴著就是了;如果是側背手足先著地,那極有可能傷筋斷骨,臥床不起,接骨喝湯藥,睡上它個把月時日也就好了;如不幸搞了個大頭朝下,讓那光禿禿的腦袋先著了地,那可就慘了,便是不當場嚥了氣,也必是弄得個半死不活,動彈不得!日後落下個癱瘓或癡呆也未可知也!
就這樣,韓風耐著性子,一會兒坐在驢背上,一會兒下地自己行走,陪著彭明炬慢悠悠地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走到了蒙化府東南三、四十里遠的滇省道家聖地巍寶山半腰的山門大牌坊下。
話說欽差大臣傅達禮藏好了張劍池冒著九列一生從長蛇山搶來的那枚吳三桂鑄壞了之「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吳」大印,在朱國治及劉昆派出的二十多名官兵護衛下離開了昆明,一路北行。六百多里路大多在崇山峻嶺之中,雖是南方溫暖之地,卻時值嚴冬,且地處極高,冰雪寒風也是少不了的,況且南天多水,北方冬時除了下雪,多是又冷又干,而南方卻不同,冬天裡除了會下雪,還會下一種極細極細像霧一樣的水沫子,漫天迷迷茫茫地飄落,當地人叫它做「水凌」,落到房上地上樹上乃至衣服上,馬上就會結成冰,且越結越厚,像一層硬殼似的,那真是又潮又冷,要人老命。傅達禮一行正是遇上了此等要命的鬼天氣。他坐在轎中,也被凍得夠嗆,一路罵罵咧咧,走走停停,十天之後,好不容易走到了出滇入黔的要衝勝境關。
只要過了此關,便踏上了貴州地面,再行得七、八百里,便可到府貴陽,也便容易脫開吳三桂的控制,到了貴陽,也許便可即令八百里飛騎驛報直赴京城,將吳三桂將要造反的消息奏與皇上,請皇上盡傾天下之兵,蕩平雲南,抓住吳三桂那個老賊,剿滅其九族!在我大清治下,區區一個漢人親王,他還能翻得起多大風浪!傅達禮越想越高興,幾乎忘記了這十來天所吃的苦頭,竟獨自在小轎中哼起了他喜愛的北曲「空城計」中諸葛孔明那有名的唱段:「我正在城樓觀山景,忽聽得城下亂紛紛……」
「站住!」
陡然一聲斷喝,打斷了傅達禮的好興頭,轎子頓然停住,輕輕落地。
一隊手執刀槍的兵士擋在關隘前,那領頭的小校立眉豎眼地厲聲問道:「是何人敢擅闖關隘?」
劉昆派來護送傅達禮的兵頭走上兩步應道:「呵呵呵!在下奉命護送欽差傅達禮傅大人回京,有巡府朱大人、同知劉大人公文在此。」說著從懷中取出公文遞了過去。
那小校一把抓過,往懷裡一塞,竟看也不看,又厲聲問道:「傅大人何在?」
傅達禮在轎內聞聲不由一怒,心道:「守關小卒竟也敢如此飛揚跋扈,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遂將轎簾一掀,跨出轎來,沉聲道:「誰在此大呼小叫,全無禮法!」
那小校見轎中鑽出了大員,也略略收斂了一點,抱拳一躬,復又道:「啟稟傅大人,吳王爺有令,嚴禁一切人等走出勝境關。」
傅達禮大怒道:「我乃皇上欽差,吳三桂豈能管我!爾等快閃開,讓老子過去!」
誰知那小校竟將脖子一梗道:「小的們當兵吃糧,只聽吳王爺軍令,任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過得關去!欽差大人還是請回吧!」
傅達禮雙手將袖子一捋,雙眉一擰喝道:「你小子還反了天了!」他扭頭對那二十來個護兵叫道:「來啊!將他幾個拿下捆起來!」
那二十多個兵士正想上前,不料對方後排一個小卒手中的號角已經吹響,關隘兩旁山坡上營房中呼啦啦衝出一、兩百名手執刀槍的士兵,將傅達禮等人團團圍在了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