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就是我家!」林麟趾站在樓頂,指著對面的那棟樓說道。
四樓燈全滅著,看來他的父母已經是入睡。
維基從他手中接過那箱紅色果醬,說:「去吧!」
林麟趾緊了緊身後的背包,有些猶豫,最後點了點頭。
「要不……」他轉過頭,向維基邀請道,「一起去吧,怎麼著也是來到了c縣,不領你上我家轉轉也實在說不過去。」
維基當然不會拒絕,他們先下樓,然後又來到6棟四樓林麟趾家的門口。
林麟趾從錢包中抽出一把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沒有出來一點聲音來。箱子留在外面,兩人竄進了屋內,又緩緩將門關住。
房間的格局是三室兩廳,林麟趾正要擰開其中一間臥室門,卻聽到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姐姐林清哄孩子的聲音。
「咦?可樂怎麼醒啦……寶貝乖哦,快點睡覺覺哦!」
林麟趾沒想到姐姐林清今天也在家裡,而且隨後同一方向傳來的男聲讓他不禁愣住,他的姐夫竟然也來了。如果說姐姐因為職業是老師而現在正處於是暑假,還有閒工夫過來的話,那麼姐夫現在可還上著班呢,這裡離他公司挺遠,平常即使是有事也不會選擇留宿的。
「嘿,林,那個是不是傳說中的麻將。」維基壓低聲音,指著飯廳桌子上亂糟糟擺放著的麻將問道。
林麟趾回過頭一看,點點頭,看來今天家裡人興致都挺高,還玩起了麻將。
可能也是因為玩得太晚,姐姐一家才沒回去吧!林麟趾正這樣想著,主臥內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房間的隔音效果還是挺好的,全憑吸血鬼敏銳的聽覺,林麟趾才能夠聽得到。
「怎麼了?」一個略顯粗獷的聲音響起,是林父。
「沒事!」剛才出歎息聲的林母說道。
林父開玩笑說道:「是不是覺得今天生日只吃扯面,太寒酸了點?」
原來今天竟然是林母的生日,林麟趾臉上閃過一絲羞愧,父母大都記得孩子的生日,而孩子卻大都記不清父母的。
「不是!」林母牽強地笑了笑,說,「我只是想……要是兒子小趾在多好,我做的扯面他最喜歡吃了。」
林父一下子變得沉默起來,半晌才很是不耐煩地說道:「別跟我提起他,他不是我兒子。」
「他不是你兒子,但他還是我的兒子,你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你自己去斷,我……」林母哽咽著說道。
「隨便你!」林父也是來了氣,動作很大地翻個身之後,臥室內陷入了沉默。
林麟趾再也忍不住,走進沒人的那間臥室,仰起臉卻還是止不住淚水的滑落。
……
「小趾,你是不是非得要掉你老媽的命,你才甘心?怎麼又不想上學了你!」
這是母親在得知他又不想上學後,在電話那頭哽咽的聲音。
……
「休學手續辦好了沒有?怎麼還沒有?孩兒啊,凡事都給自己留條後路,把休學手續辦好,別搞得到時被退學,想重新再上也……好歹也是你辛辛苦苦三年考上的大學啊!」
……
「小趾啊!媽到底還是想不通,別人家的孩子都能順順利利把大學念完,你……為什麼你偏偏就……要不你再忍忍,下學期我們就算掏錢跑關係,也換個你喜歡上的專業,怎麼樣?」
……
「要不,你還是回來吧,回來住在你姐家……放心,我們肯定不會整天給你說這說那的。你一個人在外面,媽實在是不放心啊!」
……
「現在身上還有錢沒有?別在吃的上面虧待了自己!要是沒錢跟媽說,媽這裡還有三千塊錢,放心,這是媽的私房錢,不是你爸的。」
……
「要是小趾在多好,我做的扯面他最喜歡吃了。」
……
每句話都像是根利針,刺疼了母親,也扎痛了他。
「媽……對不起……兒子祝你生日快樂了!」林麟趾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淚水的流下,低聲地說道。
維基看到他好不容易才調整過來,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試圖轉移其注意力,問道:「林,這間臥室是你的吧?」
「嗯!」林麟趾抹了抹眼角,點頭應道。
臥室純白色的牆壁上,用黑色油性記號筆寫著很多東西,維基指著它們,說:「這些牆上的字?」
「呵……我寫的,那時候還小,比較……嗯……說好聽點就是個性,說難聽點就是有些2,一次心血來潮買了支筆,就開始在牆壁上亂寫起來。」林麟趾強笑道,「說實話,字是寫得真難看,內容也沒多大意思,它們存在的唯一價值可能也就是證明我曾經有過那段無知的歲月吧!」
維基倒是挺感興趣,瞧得很仔細。
「這裡面有意思的,也就只有兩三句。」林麟趾說,「一句是,你看,『一個個性強的人可能會因其個性而犯錯誤,但一個沒有個性的人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維基笑道:「是不是那時經常用這句話為自己辯解?」
「確實!」林麟趾也是微笑,說,「第二句是出自中國一位女作家張愛玲的手筆,『不論在環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一枝桃花』。」
維基嘖嘖稱奇,說:「很有味道,很有味道……咦?這兩句話單獨看起來都挺不錯,怎麼放在一起這麼彆扭?」
林麟趾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樂了,說:「你是不是先左後右看的?」
「不先左後右,我難道還先右後左嗎?」維基翻了翻白眼。
「還真是先右後左的看,中國古代寫字都是從右到左的,你難道沒有見過對聯嗎?這就跟它是一個性質。」林麟趾說,「不信你念著試試。」
「直使天驚真快事,不叫人罵是庸才!」維基念完,不禁撫掌道,「好!林,看來你從小就立志高遠嘛,你的志向是?」
林麟趾自嘲地一笑,說:「不過是眼高手低之流罷了,說出來惹人笑話,還是算了吧!」
維基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剛想逼問,卻聽隔壁臥室傳來林母的聲音:「老林,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在說話?」
「哼……是不是說話的那人還是你兒子?」林父之前的氣還沒消,挖苦道。
林母氣結,沉默了下來。
林麟趾和維基連忙收斂聲音,沒敢再繼續說話。
退出臥室,林麟趾摸進廚房。在案板上,他現了一碗扯面,應該是今天吃剩下的,旁邊還放著半碗拌面用的湯水。林麟趾之所以喜歡吃母親做的扯面,就是因為這種用醬油以及菠菜做成的湯水,將其澆在扯好的寬面上,然後調入紅油辣椒和醋,那味道,真是……
他也顧不上考慮其他,就在那一聲不吭地調好,將整碗麵吃了下去。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次吃母親做的飯了吧!
「走吧!」林麟趾放下空碗,與維基向著門口走去。
房門悄悄地打開,林麟趾卻沒有急著走出去,他皺著眉頭,似乎是在下很大的決心。
「林,怎麼了?」維基問道。
林麟趾沒有回答他,只是將背包從肩上卸下,然後放在了門口。
「林,你這是……」
「這……也算是給家裡人一個交代吧,他們剛開始會以為我回來了,但慢慢,他們會明白我是什麼意思的!」
維基說:「把你的那張銀行卡也留下吧,裡面有些錢,可以……」
林麟趾搖搖頭,並沒有那樣做,毅然邁出了房門。
離開前,他跪在門口,向著裡面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
「林,《詩經》是父親的,毛衣是母親的,那麼你姐姐的呢?我之前還不知道你有個姐姐呢,她也應該有吧!」
「嗯,那個背包,就是我姐買給我的!」
「唉……把它們都留下,也好!」
「嗯……」
……
翌日夜晚,t市與c縣的交界處,提著箱子的林麟趾問道:「林,還回來嗎?」
林麟趾出神地望著c縣方向,說:「如果到時,我有那個勇氣的話,或許……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