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公國,塞亞城,一座偌大的宅邸中,四面高牆,牆內亭台樓閣,雕樑畫棟,鱗次櫛比,一名威勢不凡的中年男人快步穿過廊道,走進一處院落內。
「你來啦。」正在院內賞月的老者放下手中杯盞,咂了咂嘴,似乎早有所料,不過眼睛仍然望著天空之上的半月。
「父親,瓊兒出走已有大半月,您難道一點都不著急嗎?二王子那邊已經下了聘禮和婚書,大婚之日就在一個月後,在這個節骨眼上,瓊兒這丫頭怎麼一點都不懂事,竟然逃跑了,如果一個月後還無法找到她,雪萊家族恐怕真的要遭受滅頂之災了,最近聽到風聲,老國王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巖兒,這麼多年來過去了,你還是那麼急躁。」老者淡淡地說,悠然自得地品了一口水酒,月光映出他的蒼老的臉龐,不是梅林當鋪的掌櫃又是何人。
「父親,我這不是急躁,而是事關雪萊家族的存亡,不得不急啊。」中年人大聲辯解道,「兒子知道父親已經看淡了、看厭了這些爾虞我詐,否則也不會去梅林鎮那個偏鄉僻壤一住許多年,但兒子不能,兒子是雪萊家族的現任族長,必須為雪萊家族負責,雪萊家族不是兒子一個人的,也不是父親一個人的!」
「我知道父親一直比較反對這樁婚事,但二王子既然點名道姓要娶瓊兒,必然不至於冷落了她,在莫林公國,瓊兒也不可能找到比二王子更合適的人選了,瓊兒嫁給二王子後更有機會成為王后,錦衣玉食享之不盡,這樣對那丫頭不也是一種不錯的歸宿嗎?」中年男人據理力爭。
「混賬!你對那丫頭的瞭解就這麼點嗎,你對局勢看得就這麼淺嗎,你還這麼自欺欺人嗎,你就是這麼當父親的嗎?!」老頭子「啪」的一聲將杯盞摔得稀巴爛,一連說了四個問句,胸膛劇烈起伏。
中年男人皺緊了眉頭,卻不敢接話。
「呵呵,不錯的歸宿,你是指雪萊家族吧,不是指你的女兒吧!你的女兒有多麼討厭這種爾虞我詐,難道你這個做父親的一點都不知道嗎,將她置於二王子這種為了權力和實力不擇手段的人身邊,和一群女人爭風吃醋,爭奪王后之位,虧你能想得出來!」
「而且,你一直經手談判的事情,你不會告訴我你沒有察覺到二王子前後的態度變化吧。」老者發了一通氣,逐漸平靜下來。
中年男人的目光有些躲閃,低下了頭。
「呵呵,看來你也知道了,只不過裝不知道罷了。初始,雪萊家族提出聯姻的時候,二王子不理不睬,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後來經過艱難的談判,雖然二王子同意了,但還是提出了很多嚴苛的附加條件,包括將雪萊家族的許多產業置於瓊兒的名下,作為嫁妝送給二王子。」
「可結果呢,最後一次談判中,二王子在已經佔盡了優勢的前提下,竟然主動放棄了所有附加條件,只要求瓊兒嫁過去,雖然瓊兒那丫頭天生麗質,整個公國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女子了,不過我想,你不會認為二王子是那種能為一個女子放棄立場,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的人吧。」
「或許,或許是二王子不想火雲林氏一家做大,希望雪萊家族能起到制衡作用,自然不能太過削弱雪萊家族的實力。」中年男人有些勉強地道。
「哼,我問你,是讓雪萊家族制衡火雲林氏好,還是二王子他自己吞了雪萊家族制衡火雲林氏好呢?!其實無論是雪萊家族,還是火雲林氏,都不可能強的過莫林王族,二王子既然已經得到了王族絕大多數人的支持,他的上位就是注定的,也是無法被撼動的,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需要對雪萊家族擺出一副低姿態。」
「所有這一切,只是二王子為了討得瓊兒歡心,如果不是顧忌火雲林氏的面子,估計他早就要大獻慇勤,踏破雪萊家族的門檻了,這當然不是因為他真心喜歡瓊兒,而是為了達成某個目的的必要條件,你不會忘記琳兒那孩子的悲劇吧!」
聽到「琳兒」這個詞,中年男人身子猛地一晃,幾乎差點摔倒在地,完全不復先前強硬的姿態。
「唉,孽緣啊,琳兒那孩子是,瓊兒這孩子也是,都是一樣的聰明,一樣的美麗,卻又一樣的癡情,一樣的厭惡鬥爭,可惜,又是生的同一種體質,凡是知道真相的男人,沒有不想得到的。」老頭子重重歎了一口氣。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琳兒,琳兒,我絕想不到會變成那樣,否則我絕對不會跟琳兒……」中年男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也許吧,因為你是真正愛著琳兒的,所以才會這樣想,但二王子不是,瓊兒在他眼中,只是一件獲取強大力量的工具罷了。你走吧,關於琳兒瓊兒體質的事是絕密,但既然會被二王子知道,雪萊家族中肯定少不了內鬼,你作為族長,作為父親,或許最應該做的是揪出內鬼,而不是將你的女兒推上一條不歸之路。」
中年男人咬緊牙關,眼中閃過一絲殺機,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院子。
望著中年男人狼狽逃竄的背影,像一條受創已深的孤狼衝進了夜色中,老者緩緩歎了一口氣。
「老頭子,你這又是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對於琳兒那孩子的事,巖兒一直都是耿耿於懷,心中內疚不已嗎?你這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啊。」一位老太婆推開房門走了出來,端著一些下酒的小菜。
「不提醒他能行嗎?這是我們雪萊家族虧欠琳兒那孩子的,就得讓他好好記著,時刻牢記著,別讓歷史的悲劇又發生在瓊兒這樣的好孩子身上。」老頭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哼道。
「對,就你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瓊兒那孩子不就是你放出去的嗎?否則就她那魔導師的修為,如何能逃得出你的手掌。」老太婆嗔怪地道。
「哈哈,是嘛,那某人呢,某人不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老頭子哈哈笑道。
「老不正經!」老太婆推了老頭子一把,「不過,瓊兒那孩子就一個人,你就不怕她在外頭出事嗎?」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唉,雪萊家族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瓊兒逃出去,總好過被困在這裡吧,其他的,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老頭子悠悠歎道,然後拉過老婆子乾枯的手掌,「老婆子,來,坐吧,沒想到你我都到了耳順的年紀了,卻終究是消停不下來啊。」
兩人一起抬頭望天,望著天上皎潔的半月,淡淡的溫情在週遭流轉不息。
千里共嬋娟。
千里之外,林陣單手環抱著海瓊,另一隻手,捏著一片青翠的樹葉,放在嘴邊,悠然地吹響一支輕快的曲子。
「陣哥哥,好久沒聽到你用樹葉吹曲了,還是那麼好聽……」海瓊嬌小的身子完全蜷縮林陣懷中,喃喃道,「要是曦兒也在就好了,我知道,她也最喜歡聽陣哥哥吹曲了。」
「如果你們倆願意的話,我會一直吹給你們聽。」
曲子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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