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張揚等人就這樣悄然地消失了,一覺醒來,軍士們發現和顏悅色但不失嚴厲的軍師不見了,每日準時候在營房門口,吆喝著讓大家快些列隊出操的彪悍統領也不知哪裡去了,反而是昔日的副統領成了新的統領。
於是各種不安的傳聞開始在吳家堡傳播,很多都傳軍師和他們的統領被秘密殺害了,高層立刻出台官方正版的消息來正視聽,統一口徑說,軍師已經帶著他們的統領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去了。
「那秘密任務是啥?」有個士兵問道。
「秘密任務,秘密任務,自然是不能說的秘密,事關吳家堡的前途機密!我都不知道,你上哪裡知道!要問,你自己去問大小姐去!」伍長很餓回答你瞪了士兵一眼,士兵立馬縮著腦袋不啃聲了。
而此刻,吳毅,吳優,吳李氏,正圍著吳娜口舌討伐。
「穎兒,你糊塗啊!縱使劉揚有沒有作亂奪權之心,我們已經得與他們結下如此深的梁子,就該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而你這樣做他們就會感激你?!錯錯錯,大錯特錯!你這是放虎歸山,劉揚那個白眼狼遲早會成我們不注意,反咬一口!吳家堡就有可能因此毀在你的仁慈手裡!」吳毅鐵青著臉,在面無表情的吳娜身邊咆哮著。
「事情都是我做下的,出了事我自己來承擔好了,二叔不必操心了。若是吳家堡真的因此會在了我手裡,我以死謝罪告祭吳家列祖列宗就是了。」吳娜輕輕瞥了一眼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一樣的二叔,悠然地震了震衣袖,雲淡風輕地說道,似乎對這張揚可能帶來的報復,和二叔毫不留情面的責罵,都絲毫不放在心上。
「你說的輕巧,以死謝罪?!若是那時候吳家堡真的亡了,要死的是我們吳家所有人,我們都要陪葬。你知道嗎!」吳毅一聽吳娜渾然不在意的樣子,愈發狂怒地指著她罵道。
「二哥……」吳優擔心地看了一眼臉色瞬變的吳娜,輕輕地推了一把吳毅喚道。
「我說的事實!吳家堡能有今天不容易,為了先祖的遺志匡扶門楣,我們等得太久了!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亂世,是我們奮起直追的大好時機,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一旦家業毀於一旦,我們這麼多年披荊斬棘的辛苦覆水東流,我們都要以死謝罪的啊!這樣大的過失,你一個女兒家,擔得起嗎!」吳毅痛心疾首垂足頓胸地說道。
吳李氏埋怨地看了吳毅一眼,有望了望吳娜,只是幽幽一歎,什麼也沒說。
吳娜點了點頭,面沉入水低頭半晌,最後緩緩抬起頭,淡淡一笑,凝望著吳毅用輕柔的聲音問道:「二叔想怎樣?」
吳毅沒想到自己如此激烈的責罵她竟然一點兒怨怒也沒有,竟有些吃不準了。他嚥了一口唾沫,這才迎著嗓子說道:「這次你犯了大錯,雖然為了吳家堡的穩定不能向外說,但身為吳家的人就該為自己的過失受到處罰。」
「喔?二叔想怎樣處罰侄女兒?」吳娜饒有興致地望著吳毅說道。
吳毅先是猶豫了一下,但看見吳優遊離不定的目光中的鼓勵時,他才一咬牙說道:「說實話,二叔對穎兒你的才能很是欽佩的。只是……只是女兒家繼承家業,終歸是太過荒唐。不僅會導致軍心不穩,還會……讓天下人恥笑。所以二叔……二叔要求,穎兒你為了吳家堡著想,保證放棄吳家堡家主的繼承權!」
吳優這才舒了口氣,對吳毅投去讚許的目光。而吳李氏一聽卻是怒了,她一下子站起來指著吳毅罵道:「這家主之位該誰接任,也該你大哥來決定。喔,你大哥在家時,你們屁也不放一個,等到他走了,你們就來逼著我們母女倆個放棄繼承權——叔叔,你想做什麼!」
吳毅面露尷尬之色,但是想起這麼多日陶宇苦口婆心的勸說和天花亂醉的允諾,他心一橫一跺腳迎著嫂子怨毒的目光,一抱拳堅決地說道:「大哥雖然是家主,但也是吳家子孫,吳家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我們大傢伙的!他做了錯誤的決定,有損了吳家堡的復甦,我們就有責任和權利站出來加以指正!」
「你……你……」吳李氏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吳毅說不出話來,吳娜終於色變,一步走上前攙扶住吳李氏坐下,輕輕地安慰了幾句,等到她氣順了些,這才眉宇一揚,如電的目光冷冷地盯著吳毅沉聲說道:「二叔,你對爹爹的決定不滿,可以!怕我這個女兒家繼位讓吳家堡被天下人恥笑,也可以!但是——」
說到這兒,她語氣一頓,銳利如刀的目光一掃,即使是看著她長大、很喜歡這個侄女兒的吳毅也有些吃不住了,心怦怦亂跳,頭皮子有些涼颼颼的。
「但是——」吳娜背起雙手,提高了嗓音說道,「想要取消我的繼承權,總該等爹爹回來吧?」
吳娜雷聲大雨點小,輕輕放下,讓吳毅不由地舒了口氣。
「好吧,等大哥回來,咱們再議。」吳毅點了點頭,然後給吳優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出了屋子。
「二叔四叔也跳出來了。沒想到會這麼快……」吳娜望著吳毅吳優離去的身影茫然地呢喃道。
神臂營統領蘇德的大帳。
對於張揚黃忠等人突然消失,他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因為在張揚被營救那天夜裡,弟弟蘇寧就曾偷偷來找他商量對策。
蘇德本想過跟弟弟一起去營救張揚,然後跟著張揚一起離去的。但是想到張揚對吳娜的戀人關係,想道張揚對吳家堡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說不準哪天她們又舊情復燃走到一起了,而且這種可能性很大,至少他想的。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吳家堡裡面有一隻隱藏的黑手,一直在處心積慮地暗算著自己「少主」,至今他還不知道是誰。為了挖出那個黑手,免除將來張揚可能繼續收到的威脅,他決定繼續在這裡潛伏。
如今陰差陽錯之下,他成了神臂營的統領,可謂是大權在握。只要不出什麼差錯,一年半載之下,神臂營必定會隨著吳家堡的崛起一起迅速壯大。
他自幼深受米教大恩,發誓要為米教奉獻一切。只是還沒等他來得及報效,五斗米教在中原的中樞就癱瘓了,群龍無首之下他們這些人不得不隱藏入地下,等待故主出現,接受召喚。
五斗米教的組織是很嚴密的,大多線人都是單線活動,沒有上頭的指示,你根本不知道其他的同志在哪裡,這就很大程度上減輕了一人叛變一片遭殃的慘劇。所以,蘇德並不知道其他米教的人在哪裡潛伏。說不定一個雍容的大族之主就是,或許一個正在街頭要飯的乞丐就是,或許煙花樓裡正在接客的姑娘就是,或許他掌控的神臂營的兄弟裡就是。
他知道米教在各州都有很多潛在勢力,在長安,荊州,還有江東都有實力雄厚的米教大族。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由於主上生死不明,米教衰亡不堪,靠老子奪權上位的張魯也被困在蜀中出不來。十幾年沒有約束,沒有溝通的他們,不知變節了沒有,還記得自己是米教的人嗎,還有多少人肯為米教效死?
蘇德對於這些一點兒把握都沒有。讓他為米教,為少主赴湯蹈火獻出一切,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只是他只有一個人啊,加上還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弟弟也才兩個人啊,能幫少主什麼忙?能中的什麼用?
若是先在這裡安身,一面壯大手裡神臂營的力量,一面籠絡軍心,爭取將整只神臂營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裡,等到時機成熟,相應少主,裡應外合把吳家堡一舉吞併。就算有一天少主跟吳家小姐感情復合,有自己掌控著神臂營,也比交給別人放心啊!
打定算計,蘇德讓弟弟蘇寧先跟在張揚身邊,自己留下。
但是還有一件事,讓他疑惑。那日為了幫助少主解決龍陽這個礙眼的人,他派心腹在龍陽回家的路上設伏劫殺,最後龍陽逃了出去,他們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他的人回來稟報,沒有龍陽下落時,很快就傳來龍陽的死訊,而兇手竟然傳言是少主,而目擊者是龍陽父親龍飛!這下子不僅沒幫上忙,反而讓張揚被捕入獄,蘇德自責不已,也疑惑不已。
正想著,蘇德就聽見衛兵來報,吳毅吳優有請(張揚跑路了,他們兩人此刻暫時擅自接管了大權)。
蘇德換了身衣服就去了,不出所料,吳毅吳優對蘇德先是一番讚譽吹捧,顯然是拉攏之意,蘇德當然立刻感激涕零地拍著胸脯說,甘為二爺、四爺效死!
兩人很滿意,酒到酣處,他們才說出想法,竟是讓蘇德派人去追殺張揚一行人。
「劉揚等人志不在小,此去必定是往孟津洛陽,尋找天賜良機躍身上位。而從吳家堡出發西去之路,必經九里山至豐縣進入兗州,然後若是急著趕路,必定走官道至山陰,過鉅野,到東郡,到喬瑁那裡尋找機會。或是繼續西進,過黃河,到白馬,去延津,那裡也是諸侯雲集,機會多得很……但是,我們劫殺他們最好的機會還是在豐縣!出了豐縣,可就不是我徐州地界了!」吳毅耳邊想起了陶宇的話,他精神一震,堅決地對蘇德說道:「阿德,我令你帶領你營中五十精銳前往豐縣劫殺劉揚一幫叛逆,你可願意?」
蘇德一愣,腦袋飛快地思慮著,然後站起來一抱拳朗聲道:「喏!」
看著背弓帶刀的飛騎載著精銳之士出了城門,正站在城上望著昔日張揚搬石條的地方發愣的吳娜,轉了轉迷茫的眼睛,低聲問道:「他們這是要去做什麼?」
老黑摸摸頭,不好意思地笑笑:「該是……該是去訓練吧。東邊不是有個小山坡嗎,那裡松林密佈,可是憐惜叢林作戰的好地方啊。」
他全然沒看到吳娜變得迷離淒婉的目光。
蘇德騎在馬上望著身邊長槍營的五十人,還有影字營的十人,心裡冷笑道:「吳毅吳優這兩個老東西,是誓殺少主了。不過他怎麼也想不到,我會是少主的人!少主身邊如今沒人照應,我還真的不放心。不過你們有心送人手過去,我就替少主謝謝你們了!」
想完這些,蘇德大聲喝道:「陳默(書友『我才是陳默的龍套』)!」
馬上一個精幹的青年應聲自後面縱馬奔來,向蘇德抱拳大聲道:「屬下在!」
蘇德看著這個自己絕對心腹,對他使了個眼色,陳默自然知道現在該是按照蘇德事先吩咐去通風報信的時候了。
「我令你帶著兩個兄弟去前面探路,發現目標不要打草驚蛇,要立刻派人回來稟報!」蘇德大聲道。
「屬下領命!跟我走!」陳默哄然應諾,然後領著兩個全副武裝的神臂營戰士快馬加鞭而去。
張揚等人在一個二十多戶人家的村落落腳。幸好曉蝶曉娥心細,臨走時不僅帶了些歡喜的衣服,把張揚那個匣子的珍珠金佛都帶了出來,還隨身帶了些碎銀子和大錢。見到張揚等人出手闊綽,村子裡最大的戶口白家慇勤地接待了他們一行人。立刻讓家人拿出準備過年的好東西,做成美味佳餚,來招待這些貴客。
腳下不停地趕了一整夜的路,所有人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幾人在簡單地洗漱清理之後,開始對著噴香的飯食酒水狼吞虎嚥,也就是曉蝶曉娥兩人吃的很優雅,相形之下,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起來,連誇主母有涵養,兩女又羞又喜。
在酒足飯飽之後,白家騰出三間屋子,把過年的新被褥摟出來,把火燒的旺旺的,供客人休息。廖化幾人擠在通鋪上相擁著蒙頭大睡,而張揚卻是在姐妹倆個的服侍下洗了腳,享受了手法美妙的揉捏推拿,這才躺入早已鋪好的炕上睡覺。
「苦了你們了。」張揚握著她們的手動情地說道。
「相公哪裡話,能陪在相公身邊,那才是世間最幸福的啊。」曉娥乖巧地依偎在張揚的懷裡柔聲說道。
曉蝶嫣然一笑:「相公,快些休息吧。」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張揚一把拉住她的手,疑問道:「你去哪,不睡?」
曉蝶抿嘴一笑,答道:「我們在這裡待不多久的,我去讓白家準備些乾糧和酒水,也好路上用。」
張揚一聽舒了口氣,但不僅沒放手反而輕輕一拉,就把她帶到了懷裡,輕輕吻了吻她嫩滑的臉蛋,輕聲笑道:「傻丫頭,相公早就吩咐他們準備了,你呀,就安安心心地休息吧。」
曉蝶在張揚懷裡,眨了眨修長的睫眉,仰望著張揚柔聲道:「相公想的真周到,是婢子閒操心了。」
「哪裡話,你家相公是大事明白,消失糊塗的人,這些細瑣之事根本做不來,沒有你們這兩個仔細的人兒,我怕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家裡亂成豬圈了。」張揚說著,擁著兩女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敲門,張揚如今處於「逃亡」路上,戒備心很重,一聽敲門聲,立馬驚醒。
「誰?」張揚坐起身問到外邊。
「屬下是徐厚啊。自知不該打擾主公休息,只是屬下和順溜抓到三個形跡可疑的人,一問才知道是吳家堡的人。他們指明了要見主公!屬下這才不得已……」徐厚在外邊說道。
「吳家堡?!見我?」張揚和曉蝶曉娥都是一怔。
「去看看!」張揚披上曉蝶遞來的狼毫大衣快步走了出去。
見到陳默三人時,才發現他們都摔得鼻青臉腫的,顯然是從馬上墜落摔得。
見到張揚,三人依舊是恭敬地躬身行禮道:「軍師!」
張揚心裡不知為何一顫,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他輕輕一揮手:「我已經不是你們的軍師了……坐吧。」
三人連倒不敢,待張揚問及來意,沉默才抱拳說道:「屬下和蘇德統領仰慕軍師……的品德才幹,知道軍師此番出走必定是遭小人陷害,不得已而為之。吳毅吳優派統領帶人劫殺軍師,統領想將計就計,讓我前來稟報,讓軍師有所準備,準備接收統領送來的人馬,路上也好聽候軍師調遣。」
「蘇德?」張揚這才想起,蘇寧的哥哥就是蘇德,是黃忠的副將,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心思。但是他馬上就想道:「這是不是蘇德的詭計?先讓人來通知自己,讓自己毫無防備,然後被蘇德一行人大哥措手不及?」
但是他還是不動神色地點點頭,面露感激之色地陳默說道:「多謝你們統領的好意,你們這可是雪中送炭啊!我這就讓人準備。」
「這樣屬下就放心了。屬下告辭!」沉陳默說完,帶著兩個隨從快步出了屋子。
「主公,這下子好了,咱們有人馬了!」波秀高興地說道。
「陷阱,也說不定呢。」徐厚瞇著鼠眼沉聲道。
「富貴險中求,沒有危險,哪來的機遇!通知大家,準備吃大餐了!」張揚背起手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