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浮屠寺國相求教
張揚攜著吳娜輕裝入城,不進去不知道,一進去嚇一跳。
看著通往國相府的寬敞的過道上,紅毯無邊,綵帶招展,蒲團如燒餅一般鋪的密密麻麻數不清數目,光頭的和不光頭的信徒恭恭敬敬地候在蒲團旁邊,見張揚入了城,一個身披華麗袈裟的虯髯大漢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倒在街道正中央的蒲團上,邊磕頭邊高聲呼到:「弟子空山恭迎悟空大師入城!」
這人正是下邳國國相笮融是也!
笮融拜完,排列恭候在街道兩旁的僧侶信徒們也紛紛跪倒在腳下的蒲團上,齊聲高呼道:「弟子恭迎悟空大師入城!」
張揚望著旌旗招展,人山人海的跪拜場面,頓時呆住了,他何時被人這樣拜過?倒是他,從小過年總是磕頭討紅包的。等當了長輩,過年時,掏紅包掏的心疼,一個月快餐店打短工的成果全沒了!
「嗯,算算時間,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這麼多人自稱晚輩弟子,給自己磕頭,這紅包……嗯,我數數看……一,二,三……」張揚瞟了一眼相當壯觀的迎接場面,粗粗一數,足足有上千人!破產了,破產了!
吳娜看到張揚有些出虛汗,不由地關心問道:「怎麼了,受風寒了?」
張揚忙道:「沒有沒有,只是被這麼多人供著,有些心裡發慌……過一會兒就好了。」
吳娜笑道:「當初你開始耍神棍那天起,就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才是。」
張揚看了吳娜一眼:「若是你願意,我能將你打造成萬人膜拜的觀音大士!」
「觀……音!」吳娜迷惑地看著張揚,張揚這才醒悟到,如今的佛教在中國影響力還很有限,雖然有了官方建造的白馬寺,甘露寺,可是絕沒有達到後來那樣鼎盛的局面。
若問佛教能在中國如此盛行,眼前這位高大威猛的笮國相,可是第一功臣,兼先驅者啊!
而且,如今的觀音大士就算有,也是男的。後來大家在西遊記裡看到的那位美麗慈愛的觀音是經過長期演變而成的。不過演變進化的意義很深刻,把一個男人活活進化成了女人。
雖然物種沒有變,但性別卻是天翻地覆。那可是遺傳基因染色體的變異啊,基因突變也做不到這樣的徹底啊!
「我佛慈悲,能見到各位佛門弟子,本大師深感榮幸。不過,天寒地凍,地氣很涼,跪久了可是要得隱疾的。為了以後能有更好的精力和身體拜佛悟道,還是快些請起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張揚說完笑著擺擺手,笮融率先起身,其他信徒這才緩緩起身。
笮融大步走上前,向張揚行了一禮,笑道:「大師一去多日,弟子可是想念的很啊。今日幸得大師造訪,弟子已經讓人準備妥帖了,浴佛大會只要大師一來,就可以開始了!」
張揚一愣,忙問道:「是不是你們早就事先準備好了一切,就等我來了?」
「算是,也不算是……今日恰是浴佛之日,而大師也是恰巧駕臨,可謂是佛主的旨意啊!」笮融笑道,然後退到一旁,向張揚和吳娜做了個請的姿態。
張揚一愣,問道:「去哪兒?國相府,還是浮屠寺?」
笮融笑道:「請大師沐浴更衣,座談講經,主持這次浴佛大會啊。」
吳娜淡淡地看了張揚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從她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不喜歡張揚在這上面耗時間。她這次來還願,本就是看在張揚的面子上才來的,她如今只願快些回到吳家堡,把那些如山的糧米帶回去,讓還在冰天雪地裡挨餓受凍的兄弟老少們吃上飽飯!
張揚對她點了點頭,示意請她放心,自己絕對不會耽擱太久的。
笮融見張揚遲遲不動身隨他而去,疑惑地看著張揚道:「大師……有何不妥?」
張揚忙擺擺手道:「沒有不妥,只是今日本座前來,確有要事,辦完之後也不的停留……笮……喔,空山大師的好意本座心領了……我也是愛佛之人,天下佛學興盛莫過於下邳,虔誠莫過於大師……我有空還會再來的。」
笮融聽了雖然很遺憾,但還是沒有強迫,只是輕聲問道:「大師和吳將軍要辦何事?」
張揚看了吳娜一眼,淡淡笑道:「聆聽佛主的教誨。」
笮融點點頭,又問道:「大師何時會再來?」
張揚又故作深沉地說道:「該來之時,我自然會來的。」
笮融低頭沉吟片刻,品味張揚話語中的佛理禪機,片刻之後才抬起頭,遺憾地說道:「既然如此,貧僧也不強留……但有些還請大師留下些教誨才好。」
說完,笮融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張揚。張揚看著歷史中的這位評價極差,但確實對佛教事業奉獻了一切的怪人國相,心裡有些複雜。
拋開歷史遺留問題,張揚對笮融並無多少反感。他總是恭敬地侍奉著自己,像學生對待老師一樣,尋求佛理大道,孜孜不倦,用心的張揚都歎服。
笮融可能做官做人都很有問題,但至少他對佛對張揚是崇敬的,張揚如何忍心看著他真的歷史上那樣,壞事幹盡,最後死於非命?
張揚心神出竅片刻,看著恭謹的笮融,歎道:「大道無涯,而我等卻如滄海一粟,何其渺小。求道者萬千,成佛者寥寥。執著追求,孜孜不倦固然可貴,但有時為了心中大道,不惜一切,太過偏執,反而違了大道規律。大道茫茫,修的是機緣,一切都要隨緣分才是,強求不得……話及於此,還望空山大師好自珍重!」
笮融朗聲向張揚行禮道:「大師教誨,貧僧銘記在心,莫敢忘記!」
擺脫掉笮融,張揚這才帶著吳娜來到了華麗的浮屠寺。
笮融已經吩咐一干人等全部退下,偌大的寺內就只有吳娜張揚兩人。
立於高達數丈、金碧輝煌的大佛之下,仰望著慈笑著的佛像,就算是不信佛教的張揚也感受到了,一股仁愛的氣息蕩漾在心間,心靈像是被洗過了一樣,愈加空明。
張揚輕輕地跪在大佛下的蒲團上,笑著拉住吳娜的小手,吳娜對他溫柔一笑,順著他的指點,輕輕地跪在另一個蒲團上。
浮屠寺裡點著上千盞油燈,排成了一個個美麗的圖案,鋪滿了地上,牆上,佛光普照下,置身燈海之中,就如跨步於蒼穹之上的天闕星海,更有一種浪漫的氣息。
金黃的佛光映照在吳娜無暇的容顏上,此刻的她寧靜而恬美,極美的玉顏更添了無法形容的聖潔的光華。張揚癡癡地看著她,久久不願眨眼。
吳娜嗔道:「每天都看,還看不厭嗎?」
奔忙了這麼久,如今總算有了片刻閒暇的張揚,想起自從兩人認識以來的種種,看著眼前絕美的笑顏,深情地望著她,握著她的柔荑輕輕地揉捏著,動情地說道:「一生一世都看不夠。」
「若是我老了呢,那時候我會變得很醜,肌膚都褶皺了,牙齒都掉光了,頭髮也都白了,那時候你還願意這樣看著我嗎?」吳娜抬頭望了一眼仁慈的佛像,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張揚,幽幽地說道。
張揚捏了捏她的瓊鼻,笑道:「到那時,我比你還醜,相比之下,你還是那樣的美麗啊,我如何會生厭……」
張揚說完,感慨道:「我本是一個什麼都不信的人,不信佛不信道,不信基督教。我不會花時間去跪拜那些虛無縹緲的神位,那個時間我能幹很多事情。但是那個雪夜,我抱著你像只喪家犬一樣,被人追殺,逼到了陷阱陣裡,被人射了一箭,卻還能趟過絕境,讓你活下來,也讓我活下來,能讓你陪著我享受美好的時光,我真的很感激上蒼,沒有在那個時候把我帶離這個世界,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所以,我決定,要給佛主磕幾個頭,感謝一下。」
聽著張揚深情的話語,吳娜眼眸中滿是柔情地看著他,輕聲笑道:「我也要感謝佛主把你帶到了我身邊。」
拜完佛,張揚還未想帶著吳娜悄聲離開,笮融卻手捧兩個做工十分精美華貴的紫檀木小匣子跺入了大殿內,看見張揚吳娜正要起身離開,上前先是行了一禮,才笑道:「大師遠道而來,能結識大師,貧僧十分榮幸。這是區區薄禮,算是貧僧的一點兒心意,算是留個紀念,還望大師不要推辭。」
說完笮融雙手奉上,張揚還能如何,有禮豈有推掉的道理,不收那可是表明你看不起人的!
「多謝大師相贈!」張揚接過兩個小匣子,入手很沉,不用看,從這個匣子就可以知道裡面裝的禮物肯定是極其華貴的。
張揚以為可以走了,可是卻見笮融並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兒,遲疑地說道:「那個……」
笮融用手比劃著,捏著手指比劃幾下,然後不好意地笑笑。
張揚吳娜都是一愣,要回贈?可是張揚摸遍了身體也沒有找到值錢的東西,就在他納悶時,笮融又開口了:「那個,大師能不能留下墨寶,讓貧僧刻於寺內,也好讓貧僧日日可以觀摩,時時都能接收大師的教誨?」
說著不等張揚拒絕,就見笮融衣袖一抖,一支做工極好的狼毫毛筆就被他捏在了手中,同時一盞磨也隨著毛筆一同呈給了張揚。
張揚知道自己的字是什麼水準,掛在床頭能避孕,掛在門頭能辟邪,還是不要拿出來獻醜才是。
張揚乾笑一聲,呵呵笑到:「本大師一向用心禮佛,也是用心書寫,實在是厭倦於動手。還是我口述,你執筆吧。這首詩可是專為你做的,除了你沒有人資格代筆。」
笮融一聽,先是一愣,但是轉而大喜,忙在極其平整的地面上鋪上一張上好的左伯紙,打開墨盞,跪坐於前,抬起頭笑著對張揚說道:「大師,可以開始了。」
吳娜詫異地看著張揚,張揚對她淡淡一笑,這才裝模作樣地在殿內踱著步子,半晌才朗聲道:「空山——」
「弟子在!」笮融打斷了張揚抑揚頓挫的朗誦,恭謹地答道。
張揚搖頭笑道:「不是叫你,而是我的詩文要開始了,頭兩個字就是空山啊。」
笮融這才恍悟地說道:「這的確是專為我而做的……多謝大師!」
張揚點點頭,這才繼續朗誦到:「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空山,這是我……但底下卻似乎與我無關了……不對,一定是悟空大師詩文裡的禪機太深,我一時悟不透而已,再來過……空山新雨後……」
等到笮融從唯美的詩文中出來時,張揚吳娜早已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