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淵之間的殿堂裡,以翻湧著熾烈雷煌的巨大玄儀為背景林守與牧老爺子相互對岐著。他的手裡握著一把改造過的紫金戰戟,照著前次的法門,林守再度喚出潛伏地脈的紫電金氣。
吸取前次雷煌暴走失控的教訓,林守在咒力導入的機制做了極大限制。此時戰戟身雖纏繞著爍爍雷煌,然而其幅度已被削弱到可控制的最小範圍,因此不論是聲威還是氣勢,都遠遠比不當時摧毀鬼冥堡的雷煌巨戟,大概姑且可稱為「紫電金戟」。
「呃……」
手持著紫電金戟的林守,用格外謹慎的目光環視著周圍——只見一打以的白虎宮長老齊聚於鎮淵之間,從他們身散發出的灼灼氣勢充斥著殿堂,令人不禁生出眼前的寬敞空間變得比實際狹小的錯覺來。
「那個,真要來嗎?」
林守的目光落到前面幾步的對手身,那裡白虎宮掌門的牧戰牧老爺子,擺出嚴正以待的架勢瞪著他。老爺半身的精壯腱子肉,絲毫沒因歲月而有絲毫衰弱,那苛烈剛猛的戰意彷彿兩千瓦的燈般輻射出來,照得林守幾乎難以直視。
「屁話!林家小子,快快攻過來!」
牧老爺子猛然大喝回應,身氣勢再度暴漲,宛如實質般的把林守給向後推去。事到如今已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且看著牧老爺子的強悍模樣,就算挨一戟也應該死不了,反正也是他自己找的
「啊啊!我不管了!」
抱著自暴自棄的念頭,林守揮起紫電金戟朝前猛然刺出。他的攻擊不僅缺乏誠意,氣勢也相當孱弱,不過這番攻擊的目的並非打倒牧老爺子,而是測試紫電金戟的威力。若是帶著旺盛戰意去運用王戟真力,搞不好會令雷煌再度暴起,進而摧毀整半個白虎宮也說不定。
事實·就算只是這般毫無誠意的攻擊,紫電金戟亦暴發出非同尋常的神威。在場眾人只看到一道灼灼雷煌奔烈而出,瞬間就把擺足架勢的牧老給吞沒無影。吞沒牧老的雷煌,餘勢不減的直撞到後面的牆壁·留下一處彷彿遭炮彈轟炸過的巨大坑洞,坑洞邊緣更是呈現出高溫融化的痕跡。
「喂喂!不會!?」
看著牧老竟全無抵抗的被雷煌吞沒,林守心跳幾乎驟停一拍,慌忙撤戟察看情況。隨著充斥殿堂的耀眼雷煌瞬間消隱,原地則現出牧老屹立不倒的身影。
牧老依舊是最初的站定姿態,只是身衣褲被摧得破破爛爛,頭髮和肌膚亦多有焦灼的痕跡。然而從那彷彿格外暢快的表情來看·這位掌門似乎是故意挨雷戟一擊,藉以體驗其威力如何。
「好……好啊!好!」
牧老吐出口濁氣,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昂揚欣喜的調子在殿堂裡響起。「沒錯!就是這個滋味!確實是破軍王戟的滋味啊!哈哈!好,幹得好啊!守小子!」
「呃,您老過獎了……」
不過是驗證王戟真力而已,需要用這樣誇張的方式嗎?腦袋裡都長著肌肉的傢伙,思維果然是難以理解……被牧老猛力拍著肩膀的造師傳人·因吃痛而露出嚙牙咧嘴的神情。在暗自腹誹的同時,目光悄悄朝旁邊瞥去。
掌門的宣言在圍觀眾人處掀起低語的聲浪,一眾年齡加起來超過一千兩百歲的白虎宮長老·紛紛用婆娑淚眼看著造師傳人手裡的灼灼雷戟。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自林老爺莫名毀壞王戟以來,眾長老已整整二十年不見王戟天威!直到前日為止,在白虎宮最為危機的時刻,久久沉睡的王戟終於得以重振天威!大破鬼祟邪魔,拯救白虎宮於危境!
思量至此,眾長老不禁激動難抑,有的臉甚至已是老淚縱橫。另一方面,承受著七十五倍於自己人生的悲喜落差,造師少年則是感到格外的不適。就在林守打著主意想悄悄退去時·背後突然撞到某堵堅壁。
那堵會走路的牆壁是白虎宮的牧忝長老,鬚髮賁張的老臉依舊威猛,然而臉條條皺紋裡卻奔流著激動的淚光。感覺彷彿野豬跳起了草裙舞,那說不出的詭異令林守猛打了個寒顫,搖著頭向後退去,卻被一把拎了起來。
「呵·臭小子哪裡逃?」
牧忝長老拎著造師傳人,那氣勢如同猛虎叼著羊羔,不過猛虎此時心情顯然不錯。笑呵呵的把造師少年放到地,拍拍他的肩膀,隨即迫不及待似的問出來。
「好了,守小子,快快老實交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戟不是被你爹給弄毀了嗎?怎麼又突然變模樣?裡面莫非有什麼法門不成?」
牧忝長老的問題把眾人注意力頓時給扯了過來,而承受著眾人注目的林守,則是長長呼出口氣。這個問題若不是好好解釋,搞不好會令兩家好不容易有所改善的關係再度惡化,好在林守早已想過要如何解釋,於是仲手指了指那邊的化昝玄儀。
「說到法門啊我先問問,難道二十年來你們都沒有覺得奇怪嗎?化昝玄儀有鎮伏地脈的神通,然而鎮伏地脈需要何等龐大的能量,這能量究竟從何而來?」
「嗯,從何而來的?」
林守的用意是想讓眾長老自己思索答案,不過牧忝長老顯然不願動這個腦筋,而是直接問了出來。林守哀歎著白虎宮的筋肉腦袋,也只好把自己摸索思考後出的真相,以淺顯易懂的方式說明出來。
「呃,基本來說,老爹並沒有弄毀破軍王戟,而是把王戟的『蘊魂,移到了化昝玄儀裡面……」
所謂「蘊魂」,即是物具的內蘊魂魄。在造師門的概念裡,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好比經過長年累月使用的物具往往會生出精怪來,便是物具蘊魂自然生發的證據。越是高格別的神兵利器,其蘊魂便越是靈動慧智.越有無方神力。
以破軍王戟來比喻的話,那把被供奉在凌宵閣的巨大戰戟只是寄宿蘊魂的載體,蘊魂本身才是王戟天威的真正源頭!當初建造好化昝玄儀後,林老爹以造師門的化物玄法把王戟蘊魂從那巨大戰戟裡抽離出來,放到化昝玄儀裡面,借用破軍王戟的天威真力驅動玄儀,方才得以發揮鎮伏地脈的神通。
通過化昝玄儀的運作,王戟真力經由地脈籠罩著岐陽市,也鎮壓著地脈裡蠢蠢欲動的鬼煞陰氣。偶爾洩漏出來時,便是林守時常感到的紫電金氣的來源。當初林守斟破化昝玄儀的雷煌障壁時,便已瞭解到玄儀的奧妙-,於是攻打鬼冥堡時才特意製造了那把可調動王戟真力的改造戰戟。
紫金戰戟原本就是以破軍王戟為原型仿造的,因此那把改造戰戟與王戟蘊魂的波調契合,發揮出的威力亦遠遠超出林守的預想,令得改造戰戟無法承受那樣的強悍輸出而毀掉。事實,就算是剛剛打牧老時那經過極大限幅的一擊,亦令得手裡的戰戟幾乎毀掉。
「…嗯,應該說不愧是白虎神留下的神兵嗎?破軍王戟的蘊魂真力遠遠超出凡兵俗器的承載極限,我想能令其全力發揮的載體,果然還是只有那把供奉在凌宵閣裡的巨戟。
只是用那個來測試……」
「等等……先等等,守小子。」
牧忝長老緊皺眉頭打斷打斷了造師傳人的長篇大論,而其他長老們的臉也幾乎都是和他相同的艱難神情。對於將畢生精力傾注武道的眾長老來說,要理解造師門獨特的格物概念無疑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只見牧忝長老用手揉著太陽穴,好半天後才把問題總結出來。
「照你的說法,千煬小子其實沒有毀掉破軍王戟?」
「是的,老爹只是把王戟的『蘊魂,與『載器,分離而已。蘊魂成為化昝玄儀的咒力源,而載器就是被供奉在凌宵閣裡的那把。」
「把『蘊魂,和『載器,分離……這種事情做得到嗎?」
「呃,在理論是可行的,雖然我是做不到啦!不過既然老爹都能做到的話,我想老爺子應該也不在話下才對。如果拜託老爺子的話,八成有辦法把分離的蘊魂和載器重新融合。」
「也,也就是說,破軍王戟是可以修好的意思!?」牧忝長老的鬍鬚猛烈抖顫著,用分外激動的聲音問著,而其餘長老也紛紛豎起耳朵。
「沒錯。」林守先給予肯定的答覆。「只是一旦失去王戟蘊魂的咒力源,化昝玄儀可能會當場停擺。沒了化昝玄儀鎮伏地脈,岐陽地方搞不好會重新回到二十年前那般,地脈枯竭的狀況也說不定」
理解林守的這番說明後,剛剛露出喜色的眾長老當即又垮下臉來。那整齊劃一的表情切換有著複數相乘的喜劇效果,林守努力咬著嘴唇才沒笑出聲來。無視造師傳人的失禮表現,沉默片刻後,掌門牧戰老爺子按著腦袋,代表眾人問出最重要的問題來。
「守小子,你是想說……化昝玄儀和破軍王戟,只能二選一嗎?」
「沒錯。」林守在心裡吐著舌頭,表面則是恭敬點頭回答著。「我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