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深夜。
阿沙已經睡了,家族內的許多人都睡了,但卻不包括荊羽。
荊羽坐在自己的床上,閉著眼睛,人卻很清醒。
深夜的荊家很暗,因為許多地方的燈都熄滅了。天空沒有月亮,僅有幾顆暗淡的星星,發著微弱的光,卻不足以照亮這方天地。但對荊羽來說卻足夠了,他本來就已習慣了黑暗。
其實,荊羽非常希望在今夜的黑暗中那個朋友會到來,那個朋友就是烏霜。
五年了,烏霜再沒有出現過,荊羽至今仍不知道那顆進入了自己身體裡的珠子是什麼,但是現在他已經不關心了,他只希望烏霜能夠出現,那是他在家族中,甚至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一想與之道別的人。
然而荊羽等到了後半夜,烏霜都沒有出現。
荊羽無奈地下了床,走出了房間,然後從後門出了荊家。前門時刻有人把守,荊羽無法從那裡離開,只有後門無人看守,荊羽只有從這裡出去才不會被家族的人發覺。
離開的時候終於到了,若說還有什麼放不下,那就是阿沙。阿沙一心一意照顧了荊羽十五年,對荊羽而言阿沙就是他最親的人。然而此次離開,荊羽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外界生存下來,他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他不想阿沙在這個時候跟在他身邊,把阿沙留在荊家也許對他反而好一些。
雖然不捨,也對不起這個照顧了自己十五年的僕人,但是荊羽別無選擇。他獨自一人離開了荊家,兩手空空,不曾帶走任何東西。那些都是荊家的東西,荊羽盡數還給了他們,他不想再對荊家有任何虧欠。
當走出荊家的一瞬間,一股茫然悄然襲來,與黑暗一起將荊羽團團包圍。
天下之大,卻何處才是他的歸處?身後就是無數親人所在的家族,然而他卻只想遠離他們,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牽連,這是悲哀,還是無奈?
清風拂過,樹上的葉子隨風飄落,歸於地面,荊羽看著這片落葉,心中歎息。
「落葉歸根,我的根又在何方?」
荊氏家族不是根,他們不過是樹的枝幹,荊羽這片樹葉不可能永遠附於他們之上,他總要落下,回歸到根的懷抱。而吹落這片葉子的,就是荊家試藥那一場風。
「風吹落葉……只有父母所在才是我的荊羽的根!」
然而他們在哪裡?荊羽完全不知道,他要找,找到他們,他相信父母所在的地方才是自己最終的歸處。
暗淡的星星猶如一雙雙眼睛,目送著荊羽在夜色中漸漸遠去。
原地,落在地上的葉子被風吹起,隨風飄搖,荊羽的未來注定和它一樣,只能隨風而動,不能自己。
夜已盡。
荊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他不知疲倦,只知要遠離那個家族,遠離那些所謂的親人,一夜間荊羽一直在走,一刻也沒有停下。
朝陽升起,天上那幾顆陪伴荊羽走了一夜的星星已不見了蹤影。
「已經走了很遠了吧。」
一夜的奔波終究是耗盡了荊羽的精力,他走到路邊一間小屋前輕扣,想在此休息一下。
屋中住著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老人很善良,聽了荊羽的請求後答應了他,此處便成了荊羽離開家族後第一個落腳的地方。
荊氏家族,荊鶴的小屋。
「他離開了。」鐵山站在房間中,對暗中的人恭敬說道。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荊羽離開荊家,終究還是瞞不過家族的眼睛。
黑暗中的人影沉默許久,突然從黑暗中站起,緩緩走出了黑暗。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初升的朝陽,背對著鐵山,淡淡道:「把他帶回來。」
「是!」鐵山應道,而後退出了房間。
房間裡,只剩下了那個有些蒼老的身影,他看著朝陽久久不語,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這是個高大的男人,看起來只有五十多歲,實則他早已年過七十,但他修為高深,因此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並不多麼明顯。
這就是荊家的家主——荊鶴。
荊鶴望著朝陽,一動不動,初升的太陽很是柔和,而他眼中的光芒卻讓人炫目。他看著遠方,眼中寒芒閃動:「無論怎麼樣,你不應該叛離家族!」
荊羽在老人屋中休息了一天,之前他從夜晚走到天明,此時他醒來時,天已將黑。
這一日,荊羽初次在家族以外的地方入眠,雖然是在陌生人家,且睡的是硬厚的木床,但這一覺荊羽卻睡得無比踏實,他從來沒睡過這麼好的覺。
走出房間,荊羽想找到那位老人,向他表示感謝,但他尋遍整間屋子也沒看到老人的影子。
「老人家。」荊羽在屋中呼喚,但屋中卻靜悄悄,無人回應。
突然間,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老人家,是你麼?」荊羽聽到腳步聲,在屋中問道。
腳步聲停下,似乎站在了門前。
「老人家?」荊羽又喚了一聲,但門外的人卻沒有半點回應。
「奇怪了。」荊羽不明白那老人為何不回答他,他確定門外有人,因為他已經從門下的縫隙中看到一個影子。
此時,門微微動了,裂開了一條縫。從縫中,荊羽看到了一隻眼睛,正在盯著他!
「誰!」荊羽一驚,大聲喝道。
「吱∼」
門被緩緩推開,破舊的木門在被打開時發出難聽的聲音,叫人壓抑。
壓抑的聲音終於停止,門已經完全敞開!門外,魁梧的漢子靜靜站立,正看著荊羽。
「想不到你們這麼快就追來了。」荊羽笑笑,恢復了從容。
門外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鐵山,他走進門,對荊羽笑道:「羽少爺,外出遊玩結束了,該回去了。」
荊羽平靜看著鐵山,沉默無言。他知道自己的出離瞞不過家族,卻沒想到他們僅僅一天就追上了他,他還是低估了家族的勢力,他們竟然如此輕易就找到了他。
荊羽沉默看了鐵山一會,搖了搖頭。
鐵山依然帶著微笑,他在荊羽身旁坐下,道:「羽少爺難道想叛離家族麼?你可知道那是什麼罪名?」
荊羽平靜,淡淡道:「死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