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每一步落地都很輕,很小心,腳步在門口遲疑了一下,終於走進了書房裡人默默地蹲下,兩隻手放在不死婆婆的大腿上,嘴裡輕輕地吐出「娘」,娘字顯得很生硬,從她記事起就再也沒有叫過娘
不死婆婆眼睛依然閉著,那早已久違的稱呼勾起了心底遙遠的記憶雲妹剛會說話時,在她反覆的啟發下學會了叫娘,當孩子嘴裡吐出似是而非的娘音時,她高興地來回親著雲妹的小臉蛋,雲妹咯咯笑著不斷地『狼,狼』的叫著,她不在乎孩子叫的是娘還是狼
雲妹稍大一點看到弟子叫自己師父,也學著叫師傅,糾正了多少次也改不過來,天長日久也就不在意,隨她去這份生疏的記憶讓她心裡升起了漣漪,她不知道這種幸福還能持續幾天她伸出手撫摸著女兒的頭頂
雲妹兩個膝蓋跪在地上,母親臉上纏著藥布,看不到表情,眼睛閉著,看不到憂鬱的神色可是,她知道母親心底的痛苦,右眼下藥布流淌的淚痕是母親的無奈她知道母親很剛強,剛強勝過一刀仙,霹靂手這等男人,如果一刀仙換成母親只會認命,絕不會怨天尤人她知道母親的無奈不是為自己,她懂得母親那種無奈中的無奈
雲妹輕輕的說;「娘,都是女兒不好,惹你生氣,女兒不是怕死,是氣不過這些所謂的大俠過去咱們也曾出手幫過他們,母親為他們曾在鬼門關走過,咱們從沒有說一個不字,今天她們怎麼會忘得乾乾淨淨,反過來如此的逼咱們」
母親睜開眼什麼也沒有說,伸出兩隻手輕輕地擦去女兒臉上流淌的淚水那一刻的母愛都深深地藏在沉默之中
雲妹輕輕地抽泣說;「娘,女兒知道母親剛強了一生,可是,我們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為什麼不去找師伯?」
不死婆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眼睛漫無目的望向窗外過了很長時間才緩緩地說;「娘不知道你師伯還肯不肯幫咱們」
雲妹疑惑的問;「為什麼我聽師兄們說過去師伯對我們可好了,師伯就一個師妹,他怎麼會不肯幫咱們?」
母親回過頭看著女兒徐徐地說;「咱們這個家都是你師伯送的,你師伯對咱家有再造之恩,你千萬不要忘了」
女兒加糊塗,依然問道;「既然如此,娘怎麼會有師伯不肯幫咱們的想法」
不死婆婆又不說話,把目光又投向窗外過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輕輕地說;「你三歲時師兄已經不認娘這個師妹了」
雲妹垂下眼不敢看母親,小聲的問;「是不是娘做了對不起師伯的事,讓師伯寒了心?」
不死婆婆沒有回答雲妹的問話,歎氣說;「人一輩子得過許多溝溝坎坎,會做許多錯事,做事前一定要想想清楚有些錯事過後你可以彌補,有些錯事會讓你付出一生的代價」
女兒不再問母親做了什麼錯事,她不想往母親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雲妹看著母親憂鬱的說;「那個年輕人顯然是七兄弟交情很深的朋友,江湖上沒有人敢做七兄弟的敵人,若是七兄弟來問罪,……」
母親忐忑的說;「年輕人如果死了,七兄弟會出面,年輕人如果沒有死七兄弟不會出手他們那種朋友是另一種人群,不像我們交的一刀仙這樣的朋友他們的仇恨一定要自己解決,絕不假手別人之手,他們相互之間都會尊重對方不管是哪一個結果,對我們都不是好消息」
雲妹說;「但願那個年輕人不會死」
不死婆婆回道;「七兄弟可怕,那個年輕人比七兄弟可怕,受了那麼重的傷,你邱師伯合五人之力既然擋不住年輕人的全力一擊」
雲妹猶豫的問;「娘,你為什麼要對年輕人下手,他看在師伯的面子並沒有為難我們」?
不死婆婆躲開女兒的目光,身體又靠在太師椅靠背上閉上了眼,語氣沉重的說;「每個人都會有秘密,女人的秘密會多,娘也是女人」
雲妹站了起來,她看見母親的頭髮一夜間好像白了許多,她心疼的勸慰道;「娘,睡一覺,天大的事留到睡醒了再說,咱們大不了有一個死抵住了」
不死婆婆站了起來,對女兒說;「雲妹,你也去睡一覺,也許事情還沒有那嗎壞」
不死婆婆說完率先走出書房,雲妹站在那,看見母親的後背有些彎了,不像以前挺得那麼直,走路的腳步也有些飄浮,不像以前那麼沉穩,她知道這不是幻覺,是母親突然變老了她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流出了眼淚,她用雙手摀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哭聲,她慢慢的蹲在地上,頭埋在兩臂之間,輕輕地抽泣起來
雲妹心中的痛苦不是用語言能描述的,人生最大的悲哀是無助她不想知道母親的秘密是什麼,不論母親做過什麼樣的錯事,她都無怨無悔做母親的女兒,她很想問一聲世上所有人「明天有雨,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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