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隱埋在靈魂深處（五）
有一群信奉自然的使徒，沒有知道他們究竟是來自哪裡，又將歸於何方，唯一知道的，是他們口耳相傳的名字——納魯，這是他們遵奉為自然之神的名字。
在傳說在那世界的盡頭，世界之樹之下，納魯庇佑的氏族們曾經安謐地生活著，他們是神的遺民，能夠借據著自身的力量牽引自然的神力，氏族的力量殊途同歸，大抵分為兩類，一種是擁有自然之神先天賜福的德魯伊，另一種則是遵循符文之法的薩滿，德魯伊是守衛自然天生的戰士，而薩滿是溝通天地，傳達天神旨意的祭祀，他們守護著這片豐饒的土地，維護著自然神所維繫的平衡，人們崇敬自然，更畏懼自然，這樣平靜安逸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十幾個世紀。
然而，世界的格局卻在演變，不只是那大海兩岸的版圖日益變遷，信仰，宗教以及文化的趨勢，也違背了氏族們的認識，人們變得不再崇敬自然，變得恣意妄為，天罰被虛妄的罪惡所掩埋，人心追求的是不潔和利益的趨鶩，這時候有人提出，必須要出去，瞭解外面的世界，不同的神祇，不同的信仰，故步自封的守舊已經無法適應新的時代，更不用說跟著改變世界了。
以族長為首的大多數氏族的核心派否決了這個提議，離開聖地，那是那些被放逐人的命運，他們的子孫後代必須遵循納魯神的旨意，永久地守護著這片聖地，真正離開的是那些年輕的一代，他們不願背負著族人的束縛，默默地選擇了離開，其中也包括了族長的次子——雷瓦達。
雷瓦達在聖諾伊家族裡面年輕一輩裡排行老二，上面除了一個哥哥外，還有兩個弟弟，與他家族的其他人不同，雷瓦達總是沉默寡言，他的眼神空洞無神，很多時候都是靜穆地對著天空發呆，讓人猜不透他究竟想著什麼，然而不得不稱道的是，雷瓦達所表現出對自然之力的領悟與天賦，一直都要高出他的兄弟很多，雷瓦達的父親總想著讓雷瓦達幫著自己挑起族中的擔子，然而雷瓦達對此的興趣顯然沒有比他酷愛發呆的習慣要高出多少，無奈之下，只能選擇了雷瓦達那個實力上略顯欠缺然而責任心上卻不可挑剔的哥哥做了接班人，從此，雷瓦達少了父親給的壓力，除了成天的發呆，就再無他事。
突然，有一天，他說他要離開這裡，到外面的世界尋找真理，然而人們只是認為他還在做著白日夢，因為他總給人那樣閒散的印象，所以沒有人真的將他的話當作回事，但是人們很快的發現，雷瓦達真的離開了，離開了村子，離開了世界之樹，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沒有人知道他離開時真正的理由，然而他的家人經常還會說起，雷瓦達是否真的找到了他想要追尋的真理。
只是何為真理？恐怕世間也沒有人幾人能夠述清，就連雷瓦達自己，也不清楚他自己究竟想要找尋什麼。
世界為什麼存在，人為什麼而生存，漫天的星辰究竟又蘊含著什麼樣的秘密，雷瓦達知道，這是自己在世界之樹無法知悉的，那麼在「外面」呢，在那個延綿著世界之樹的脈絡所觸及的世界，自己又能看到些什麼呢？
生命的意義對於信奉納魯的氏族們是淡若杯水的，他們的生命很長，長得已經讓他們記不住自己的年紀，而唯一能夠和他們媲美的，只有那每年一次會匯聚於世界之樹上的龍族們，漫長的生命讓雷瓦達有足夠的時間去尋找，尋找世界的真理。
他的足跡從美索利亞一直延續到了好望角，見證了工業革命後幾個世紀文明的起落，多少王朝的交替，多少人文的變遷，雷瓦達依舊在追尋著，所謂的真實。
他踏過茫茫的沙漠，經歷了無數個蒼寒的夜，去找尋失落的巴比倫，他跨過重重的海洋，到達過神秘的東方，去領悟古國那滄桑的韻律。在漫長的旅程中，他更多的是個孤獨的旅者，沒有固定的歸宿，他就像是一個沉默的第三者，每日每月不斷地重複著，只是見證著歷史，幾百年，他也沒有找到答案，然而這種生活幾乎成為了一種定式，通往了不知的未來，他沒有想過要停下腳步，除非死亡，或者找到答案，他的旅程沒有盡頭，然而人生總會有例外的時候……
在遙遠的東方，有一種生物，叫做龍。
在雷瓦達的認識裡，所謂的龍就是那種有著龐大的身軀，身上帶著巨翅的傢伙們，他們的鱗片比大理石更為堅硬，他們的利爪和尖牙比刀刃更為鋒利，他們有極強的自尊，也有和漫長壽命成正比的知識，他們並不如世人口耳相傳的那般凶戾，在世界之樹的時候，雷瓦達每年都會見到他們，當然是在他們在世界之樹頂端生蛋的時候。然而東方的龍，卻是雷瓦達不曾見識過的，他們大能遮天蔽日，遨遊宇宙，小能隱芥藏形，潛水遁地，法力通天。
然而傳說到底是傳說，就連告訴雷瓦達的那個異邦客旅，也是笑著搖首道傳說只是傳說罷了，然而雷瓦達知道，所謂的傳說，都不會是子虛烏有的臆造，那一天，他決心去尋找東方的龍，那一天，他踏上了向東的路。
一直沿著絲路入駐中原，雷瓦達第一次觸摸到了華夏文明的脈絡，他取過了敦煌，去過了秦嶺兵俑，到達了長城，第一次被那中華五千年的底蘊深深地折服了，他始終相信，中國是存在著龍的，然而在中國一直久居的三年，雷瓦達卻始終沒有找到他所追尋的龍，甚至連一點相關的消息也沒有，就在他不禁產生懷疑，甚至打算放棄的時候，他碰上了一個人，擁有龍的男人。
那是一個流浪的旅者，怎麼說呢，雷瓦達覺得他的經歷有很多的共通之處，然而和雷瓦達相悖的是，兩者的性格卻是截然不同的，和雷瓦達不同，蕭遠是個性格開朗外向的自來熟，和雷瓦達一見面頓時相識恨晚的感覺。
當蕭遠從雷瓦達口中得知對方此行的目的的時候，不禁莞爾：「如果想要知道龍的遺民倒也很簡單，只是現在想要見到真的龍卻不怎麼容易。」
「你知道些什麼嗎？」現在的雷瓦達的中文已經遠非初到中華時那般生澀，這會聽出雷瓦達的說辭，原本失去的信心不禁又再度復燃。
「嘸，這不明擺著的麼。」蕭遠微笑地指了指自己，這讓雷瓦達吃驚不小，看著雷瓦達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蕭遠只覺得好笑，趕緊解釋道：「倒不是說我是龍什麼的，雖然華夏文明幾千年傳說龍會化身千萬，無處不在，但真正見到龍的也沒有幾個，我所知道的除了隱居四海的人龍族之外，真正的龍只有一個。」
「是什麼？」雷瓦達面露疑惑，雖想著蕭遠不至於消遣自己，然而沒想到一個背著一把吉他四處流浪的男人竟是知道這層自己辛苦打探多年也無從知悉的秘密。
蕭遠那雙深色地眸子只是盯著雷瓦達笑而不言，過了良久，才緩緩歎息道：「真正的龍其實就橫亙在這片遼闊的疆土上，守衛著神州子民千百年來不受異疆妖孽侵襲，更保護著這神州大地的安泰祥和，繁榮昌盛，它棲息的地方就是真正的龍脈之源，我們護龍一族通常稱之為九州神龍。」
「那麼我能不能見到神龍？」雷瓦達期冀地問道，那雙混沌的眼中突然閃出光來。
「這是不可能的。」蕭遠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繼續說道，「事實上就連生為護龍一族旁支的我也無從知曉，能夠聆聽到神龍旨意的只有每一代宗家的當家而已，不過，神龍什麼的真的對你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
蕭遠抱著頭斜倚在鐵架上，望著遠方天空漫天的繁星，聆聽著頭頂橋架上呼嘯而過的車音。
「我想知道萬物之理，這是我一直追尋的，我想中華茫茫數千年的歷史，多少應該能夠獲得一些收穫。」雷瓦達一臉肅穆地說道。
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蕭遠也漸漸收起玩笑之心，彈飛了手中只剩下煙蒂的煙頭，直至它沉入看不見色調的大海，才繼續開口道：「真理什麼的，恐怕是早就不存在了的，不過你這麼想知道，我還是能告訴你一點的，只是不是關於九州神龍，而是龍之使者的護龍一族，總的來說，護龍一族身為人類，體內都應該遺傳著一些龍的血液，這就是中國人為什麼會被成為龍之傳人的主因，但是每一個人繼承的血液和力量都是不同的，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覺醒，這就是凡人，而護龍一族則不同，他們的體內的龍血濃度要大於普通人，而且經過一些特定的秘術，就能使得龍血覺醒，擁有龍血的人們能夠修習一些常人難以想像的秘術，而一些普通的人，通過一些機緣使得了龍血的力量覺醒，獲得了超凡的能力，我想這多少應該就是世人口耳相傳仙人的由來了。」
「而事實上，護龍一族只是為了守護龍神而存在的，」蕭遠不待雷瓦達提問，繼續說道，「護龍一族共分為26支，宗家姓龍，分家都駐在神州大地的每一處，擁有各自的使命，但都統歸龍家統領，值得一提的是，每一脈中都會有一個擁有龍之力量的人出現，這就是下一代當家的證明，只是每一脈所繼承的龍之力各有不同，而且一代之中只能由一個人繼承，然而這個力量到了千百年後的今天，經常會有數代之中也沒有繼承者的現象出現，但是一旦出現，就不會出現複數的繼承者，比方說，我繼承的是蕭家一脈的龍爪。」
「什麼？」雷瓦達吃驚地望著蕭遠，有些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簡單的來說我應該也是繼任者，當然，這都是他們一廂情願罷了，不過我所繼承的能力也是事實。」蕭遠緩緩地站起身，不再說話，只是望著遠方，雷瓦達突然看見一直月明星稀的天空突然陰雲密佈，一瞬間，一道凌厲地閃電劃破天際，落在蕭遠視線注視的海面，雷瓦達這會已經吃驚地說不出話來，能夠驅動天雷，這真的是人力能夠做到的麼，東方的人真是高深莫測啊。
「這其實不算什麼，」似乎是讀出了雷瓦達的驚詫，蕭遠輕笑置之，「真正發揮出龍之力量是很恐怖的，但是有一點是，護龍一族說到底也是人類，雖然擁有與眾不同的龍血，但是一旦真正引爆身體所有的潛力的話，那麼就絕不是這個只有不純之血的血肉之軀能夠承受的了，就是繼承龍眼之力的宗家也不例外！」
「龍眼……」雷瓦達輕輕地呢喃著這個剛從蕭遠口中知曉地名詞，卻看見蕭遠一把抓起地上橫置的旅行包背到身後，這才讓雷瓦達從之前的震驚中醒來，「你要走？」
「是啊，我和你不同，我這一生沒有什麼目標，只是討厭被家族的條條框框所束縛才選擇了流浪，所以沒有任何的地方是我久留的，我只需要留下我的足跡，現在是我離開的時候了。」蕭遠踏出一步，又頓住了身體，「哦，希望我的故事能夠滿足你的探知欲，然而我還是要再一次提醒你，這裡沒有你要找的答案。」
「你能告訴我其他的護龍一族在哪麼？」雷瓦達不在乎蕭遠說的，只是繼續追問著答案。
蕭遠搖了搖頭，繼續踏出向前走去。
「你不害怕我將你說的告訴別人麼？」
蕭遠忽然停躇，半晌，他回頭笑笑：「沒關係，這種神話，在這個世紀還有誰會相信呢，如果不是生在那樣的世家，呵呵……」
說完，蕭遠再沒有回頭，雷瓦達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霓虹燈的盡頭……
幾天以後，雷瓦達也離開了中國，因為蕭遠說過，真正的答案不在這裡。
那麼，答案究竟在哪?
也不知道又過了幾個春秋，當雷瓦達看見那雙血紅雙眼的時候，他那雙深沉的眸子閃出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