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緊急的腳步聲把正在沉睡中的李自成驚醒,也把睡在他身邊的陳圓圓驚醒了……
李自成怒道:「什麼人?搞得這麼大的動靜!」
一個內侍在門外跪著說道:「是虎將軍吵著要見您,說有重要事稟報。」
李自成起來穿上衣服,回過頭來,看見陳圓圓裹著被子在那裡眼含幽怨地看著他,被子外**的肩膀在燈下映出一片雪白的光芒。
李自成俯下身子在她臉上輕輕一吻,道:「美人,不必驚慌,我去去就來。」摟著她的身子,想要溫存一會兒,但聽得外面喧嘩聲越來越大,只得歎口氣,放開她下了床。
李自成出了寢室,只見李過正驚慌地站在門外,身邊是一群兵士,正在那裡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見李自成來了,都跪拜在地。
李自成道:「出了什麼大事?」
李過道:「皇上,不好了,權將軍和制將軍交上手了。」
「啊!」李自成不禁大驚,「怎麼回事?」
李過道:「好像是權將軍前兩天抓了一個姓吳的老頭追餉,連日拷打,被制將軍知道了,去權將軍那要人,權將軍不給。制將軍今晚就趁著權將軍喝醉,帶兵把人搶了出來,權將軍醒後大怒,派人追去了,兩撥人在西直門撞上了,現在就要開戰了。」
李自成怒道:「大局未定就火並,成什麼體統。」馬上命人備馬,與李過一起奔往西直門。
西直門腳下,兩標軍馬對峙著,雙方軍士手持火把,將四下照得通亮,劍拔弩張之間,決戰一觸即發。
李自成剛一趕到,就聽見劉宗敏正在軍隊前面破口大罵,在他的對面,李巖、了空等一行人率步兵、騎兵列成一排。面對劉宗敏的謾罵指責,李巖不發一言。
李自成怒喝一聲:「都給我退回去,有事講清楚再說!」這一嗓子有如晴天霹靂,把所有人的聲音都壓了下去。眾將士見闖王來了,自動後退,李自成驅馬上前,來到兩軍對峙著的隊列中間,指著劉宗敏道:「你這呆子今晚又喝醉了吧?」
劉宗敏道:「皇上哥哥俺沒醉,是李公子太過欺人!他竟然趁俺不在,偷襲俺大營,傷俺兄弟,劫走了一個前明狗官,如此黑白不明、敵我不分,請哥哥為俺主持公道!」
李自成問李巖道:「有此事否?」
李巖道:「有!」李自成怒道:「給我個解釋的理由!」
李巖指著劉宗敏道:「闖王哥哥,你可知這莽夫說的前明官員是何人?他是大明平西伯、寧遠總兵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啊!這莽夫竟然連日來刑拷吳襄,把人家搞得傾家蕩產,我今晚若不來,吳襄一家人的命就全斷送在他手裡了。」
「是吳三桂的父親?」李自成聽了心頭一凜,酒意與睡意都醒了。
劉宗敏叫道:「吳三桂的爹又怎麼樣?他現在只有孤城一座,擁軍幾萬,咱們怕他怎麼的?」
「孤城一座?」李巖氣極,怒道,「你可知這孤城有何意義?他是中原通往遼東的門戶,吳三桂不足懼哉,但若失了山海關,遼東的大清鐵騎就會直入中原,我大順就會腹背受敵,南有明廷餘黨,北有遼東滿兵,夾在中間,兩頭挨打。你如此偏激行事,若激怒了吳三桂,他打開山海關大門,我們大順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這個責任,你負得了嗎?」
「好了!」李自成將手一揮,道,「不必再說了。」對劉宗敏道:「馬上放了吳襄,搜了多少銀子,全部退回,他的家人要好生安撫。」
「不必他放了,」李巖道,「我已經將吳襄一家人劫走,送往安全地帶了。那位與吳襄在一起的田國丈,已經被他打死了。我請皇上下旨,治劉宗敏的罪,以平吳襄及明朝舊臣之怒。」
「治罪?我看就不必治了,」李自成猶豫地說道,「權將軍畢竟有大功於我,為平舊臣之怒治我功臣之罪,未免會讓人心冷。」
「皇上哥哥,看來我前些天的奏折你並沒有看,否則的話,怎麼還會有如此想法?」李巖悲憤地說道,「既然皇上哥哥沒有時間看,臣斗膽,就在這裡上奏給皇上聽。」說到這裡,也不等李自成說話,直接背誦起奏折來,「臣李巖有四事疏諫:一、平定北京、掃清大內後,請主公擇日率百官奉迎登基大典,選定吉期,先命禮政府定儀制,再頒示群臣演禮。二、文官追贓,除死難歸降外,宜分三等。有貪污者發刑官嚴追,沒收其產。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贓既完,仍定其罪。其清廉者免刑,可允許自願助餉。三、各營兵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聽候調遣出征。今主上方登大寶,願以堯舜之仁自愛其身,即以堯舜之德愛及天下。京師百姓熙熙皞皞,方成帝王之治。一切軍兵不宜再借住民房,恐失民心所望。四、吳三桂擁兵自重,邊報甚急。主上不必興師討伐,但仍應遣官員招撫吳三桂,並許以侯封吳三桂父子,仍以大國封明太子,令其奉祀宗廟,俾世世朝貢與國同休,則一統之基可成,而干戈之亂可息矣……」
「好了,不要說了!」李自成聽得臉上冒汗,面有愧色,道,「制將軍說得全是對的,是我老李一人之錯!傳我令下去,明天宴請吳襄,由我親自向他賠罪,追餉之事,就此作罷!你們兩軍都給我回營去。」說完轉身就要走。
「皇上,」李巖追上前道,「吳襄全家人都已經救出,但還有一人沒有找到,就是吳三桂的一個寵妾叫陳圓圓的,聽說被權將軍送到您那裡去了,就請放她回來吧。」
李自成淡淡地道:「那個女子是勾欄裡出來的,與吳三桂無名無分,我看就不必還他了,軍國大事,一個女人能起得了多大作用?」
李巖道:「我卻聞那吳三桂十分寵愛此人,事關重大,還請皇上不要貪戀女色,及早放那人出來是好。」
「呵呵,」李自成冷笑一聲道,「我現在放她也已晚了,昨晚上那個女人已經自願跟了我了,成了我的女人,我還怎麼往回退啊?這女人天生命苦,遇上了崇禎,不珍惜她,遇上了個吳三桂,只知玩弄未見真情,今日她棄暗投明,跟了我老李,才有好日子過。我老李沒虧過兄弟們,也不想虧了這女子。」說完馬鞭一揚,也不等李巖回答就走了。劉宗敏等人跟著離去了。
李巖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心焦如焚,回頭問了空:「大師,陳圓圓被送進宮裡這事,都有誰知道了?」
了空道:「吳襄一家人,還有那個田弘遇和吳梅村。」
李巖自語道:「田弘遇已經被刑拷而死。吳襄一家人在我那裡,吳梅村我放他回去了。」突然臉色一變,「糟了!」
了空問:「怎麼了?」李巖並沒回答,沉思片刻,說道,「大師,我有一事相求,這事對你來說也許很難,可是你必須幫我。」
了空道:「有何難事?你說了我去辦就是。」
李巖臉色陰沉晦暗,道:「我要你馬上殺了吳梅村。」
「啊?」了空大驚,「為何啊?」
李巖道:「吳襄一家人被我穩住,都在我控制之中。只有吳梅村一人被放回,行動自由。田弘遇多年來善待復社中人,他一死,復社人一定會與我為敵,吳梅村回去後只要將陳圓圓被掠一事透露出去,再經復社中人添油加醋地一說,搞到人盡皆知,吳三桂必反!所以我命你殺了他!不能讓他搶先說出這事。」看了空面有難色,於是又說道,「算了,你不必去了,這個殺掉天下名士的罵名,由我李巖一人來背吧!」說到這裡,也不再說話,鞭打馬臀,飛馳而去。
了空望著李巖遠去的身影,臉上表情十分擔憂。
北京外城三十里處的一片荒灘之上,兩騎馬並排前行,馬上吳梅村與了空正在依依惜別。
吳梅村拱手道:「多謝大師相救。若不是大師及時趕到,將我轉移,那李巖找到我之後,我一定會遭到他毒手。」
了空愁容滿面,道:「李公子不是壞人,他只是怕你這一走,令闖王與吳三桂反目。我為江湖義氣,救你一命,但你能否守口如瓶,不要讓戰火再起?不要讓李巖公子一片苦心,枉費東流。」
吳梅村搖頭道:「不可能,圓圓以驚才絕藝之身,遭賊人如此污辱,身陷敵手,我怎能不想辦法救她,放眼天下,除吳三桂兄外,有實力又有想法救她的人,還能有誰?此事若不能大白於天下,世間又哪還有公理和正義可言?」
了空道:「你說的都在理,只可惜,就怕你這一鬧,天下必將大亂。」
吳梅村笑道:「天下早就大亂了,也不在乎一個女人吧?大師是不是有些後悔救出我來了,若是後悔,就請在此遵李公子一諾,殺我就是。我絕無一絲怨恨之心。」
了空道:「你、我與三桂兄當年有患難之情,我怎能殺你?我只是怕你這一走,對我三人來說,都難以交代,以後大家是友是敵,殊難分清。」
吳梅村笑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大師既然此時不殺我,那我就要走了,你再反悔,可也來不及了。」說完揚鞭打馬,飛馳而去。
了空望著吳梅村遠去的身影,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李公子,貧僧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為贖我之罪,自即日起我將陪伴在闖王身邊,生死與共,無論他與那吳三桂、清軍如何廝殺,就算我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保他平安,以慰你平生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