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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節 文 / 紅色哥薩克

    子夜時分,吳三桂一人,悄悄來到了田弘遇府中南面院牆之下。,,

    今日一見陳圓圓,印象更加深刻了,從田府中出來,滿腦子都是她的倩影。特別當聽說她是送給皇上的女人的時候,這份驚詫,就更是強烈。

    田弘遇一再致歉,並表示再補送兩個美女作為補償,吳三桂以喝醉為名,一再謝絕,出得田府,不禁浮想聯翩。

    她是獻給皇上的女人,自己若是幫了她,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但若不能幫她,她進了宮以後,此生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些想法,一直在他腦海裡縈繞,不能斷絕。到得子時,依然理不出頭緒,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全是陳圓圓楚楚可憐的倩影,擾得自己心神不寧,索性狠下心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今天就是還想見到她,又答應救她出來,不計後果,也得實現自己這個心願,也幫她實現這個心願。

    於是,他帶著百感交集的情緒,悄然又來到田府。為怕有人發現,他把坐騎拴在了距田府不遠處的一處門宅附近,自己則徒步走到田宅大門之外,以免馬蹄聲響,引人注意。

    望著田府足足有兩三個人高的院牆,掩映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下,吳三桂想起了一首詞:「庭院深深深幾許。」

    如此戒備森嚴的國丈爺府,她一個弱女子,又怎麼能夠出來?吳三桂只覺得陳圓圓的這個想法,實在不可思議。

    只聽得更夫一聲聲敲更的響聲遠遠傳來,子夜時分,柝報三更,已經到了約定的時間。

    吳三桂看看四周,一片萬籟俱寂,街上空空蕩蕩,一個行人也沒有。突然只聽得「喵」的一聲,在夜空中極其刺耳,吳三桂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隻小貓出現在圍牆之上。

    那隻小貓向下看了看,似乎在找什麼,突然,一個石子從牆那邊射了過來,正打在貓的屁股上,那貓吃痛,就從牆上掉了下來。

    只聽得牆那邊有個聲音輕輕一笑,吳三桂聽得熟悉,於是低著聲音說道:「是陳圓圓姑娘嗎?」

    只聽「崩」的一聲,似乎是軟牛皮拉開又彈出的聲音,又一個石子從牆那邊射了過來。不過,這個石子是裹在一團紙裡的,石子一落地,紙團也隨之剝落。吳三桂將紙團撿起,打開來,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

    「牆太高,願君相助。陳圓圓。」

    吳三桂更不懷疑,這牆雖然有四五米高,但對於他這個職業軍人來說,就太小兒科了。他隨身帶有繩索、軟梯、飛虎爪等物件,就是做這個用的。於是就都拿出來,將繩索與飛虎爪繫於一處,用力一揚,撓鉤處掛在牆上,吳三桂將繩索纏於手上,只幾下,就攀上了牆頭。

    再往牆下看,只見院牆底下,有一人身穿黑衣,手拿著一個大號的彈弓子,正在向上仰望,卻不正是陳圓圓嗎?

    陳圓圓見他來了,咧開嘴燦然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中分外醒目。吳三桂向她招招手,將繩子扔下去,陳圓圓將繩子接住,吳三桂示意她纏在腰間,陳圓圓依樣纏住。吳三桂道:「且站穩了。」用力向上一拉,如騰雲駕霧一般,陳圓圓的身子離地飛起,被他一股大力一直拉上了牆頭。

    「好啊!」陳圓圓沒想到自己一下力都沒使,這樣容易就被他拉了上來,不禁拍手稱快,「好像做夢一樣,就飛了上來,你的力氣可真大啊!」

    吳三桂道:「你且站穩了,得罪莫怪。」將手攬住陳圓圓的腰間,用力一縱,又從牆頭跳下,幾米高的牆頭,他輕輕地落下,猶如一片棉絮,連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

    陳圓圓在他懷中驚魂未定,回頭看了看那一度禁錮她的院牆,拍拍胸口說:「這麼快就出來了,好險!好險!」

    吳三桂回頭來看看這院牆,道:「你在裡面是不是已經等了很久了?」

    陳圓圓道:「三更柝聲一響,我就在這裡等你了。我不敢等得時間太長,你要是不來,我可就慘了,非讓他們發現不可。」

    「那隻貓兒——」

    「那是我隨身帶來的小寵物。非常靈活還通人性,我想法讓它上了牆頭,就是來看看你是不是在外面啊。」

    吳三桂點點頭,說道:「就勞煩姑娘隨我走一程吧,我的坐騎就在不遠處,為怕引起別人注意,沒敢騎到這地方來。咱們一會兒換了坐騎,馬上就離開這一帶。」

    陳圓圓道:「好,但要先想好了找個地方避避,這麼晚出城,肯定會驚動那些人的。」

    吳三桂道:「不行,先上我家裡避避吧。明天一早,看能不能想法救你出去。」在夜色中看見陳圓圓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衣,在夜空中,白色的肌膚與衣服鮮明對照,非常光艷,笑道,「田府戒備森嚴,你怎麼逃得出來?」

    陳圓圓笑道:「我自然有辦法逃得出,那老傢伙是個好色之徒,晚上他來到我房中,我把他灌醉了,趁他人事不省,就逃出來了。」

    吳三桂聽她說得輕描淡寫,知道其中不知還包含著多少的凶險,想這些混跡於青樓之人,對付男人有很多要命的法子的,這田弘遇雖然心機深沉,但著了她的道,也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想,突然覺得自己今晚的行動實在是非常冒險,會不會這個機靈古怪的女子也在利用自己?自己不過是她想要逃出的一個棋子,這樣一想,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陳圓圓非常聰明,看他的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笑道:「相公是不是聽了我的話,覺得我這個人太過狡詐,對我也不信任起來?」

    吳三桂道:「豈敢,在我心中對姑娘一直敬若神明,從來沒有過絲毫懷疑。我只是不知,姑娘能夠進入宮中侍奉皇上,是個天大的幸事,何以非要逃出來?」

    陳圓圓道:「後宮種種鉤心鬥角的險惡之事,我在戲文裡早就聽說過了,去了那裡,還不如在秦淮河畔自由。別人以為進了後宮就是麻雀變鳳凰,我陳圓圓可沒有那樣的奢求,我只要快快樂樂、自由自在地生活,一入後宮深似海,一去就再沒有了自由,我寧可做個秦淮河畔的孤魂野鬼,也不要在那勞什子地方耗費青春。」

    吳三桂道:「你有此想法,還真是個奇女子。咱們還是快走,先找個地方避避,再做定奪。」心裡盤算一下,此女名聲太大,現在的身份又極其特殊,留在家中實在不安全,還是找個客棧先安頓一下為好。

    他對京裡的情況並不熟悉,一時間也想不起去哪為好。現在天色已晚,要是出城,城中的守軍一定會盤問,如果被查出,那對誰都不利。他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今晚的做法是有些草率的,光想著與美人相遇,卻沒想到,真的遇見了又有許多後患。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客棧未必安全,此女逃出田府,明天一早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以曹化淳之能,一定也會猜到她逃不出城,只怕北京所有客棧,都會被人盤查,還是放在自己家中,雖然也很危險,但短期內不至於被曹化淳懷疑。想清楚這事,吳三桂主意已定,說道:「閒話少敘,咱們這就乘了坐騎去我家,現在只有那裡才是最安全的。」

    兩人一路疾走,往吳三桂安放坐騎之處奔去。陳圓圓雖然只是個弱女子,但並不嬌氣,吳三桂走得極快,她也能跟得上。吳三桂有意加快腳步,她沒有落後,吳三桂驚奇地說:「看不出,你的身體還真的不錯。」

    陳圓圓笑道:「你別小瞧我了,我從小就是窮人家裡長大的,可不是什麼嬌小姐,從小到大,苦活累活都做過,你看我還會使彈弓子呢,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哪個會使的?」

    吳三桂道:「是啊,我看你的彈弓子射得還是極準的,你什麼時候練的這項絕技?」

    陳圓圓道:「我從小頑皮,喜歡和男孩子在一起,那時娘每日忙裡忙外,沒有空管我,我整日價瘋瘋癲癲,上樹掏雀,射鳥捉魚,什麼都做,就把這個練會了。」說到這裡,天真地一笑說,「娘還說我應該托生個男人身,那樣我也就會上戰場,殺敵保國,封妻蔭子,立了功名了。」

    吳三桂驚訝不已,道:「看姑娘風情萬種,色藝雙絕,卻沒想到,少時也曾如此頑皮,還有過這些想法啊?」

    陳圓圓的神色黯淡下來,道:「什麼風情,什麼色藝,都不過是為了活下去的手段而已。如果有來生,我真的不願做個女人。在這世人,女人不過是男人的玩物。娘死得早,我被賣入勾欄之中,那些少時的天真、孩童的頑劣,都被調教成了對付男人的手段,說實話,你們眼中的陳圓圓,不過是一個精緻的玩物而已,要是你們知道我內心的想法是什麼樣的,怕不也嚇死了一群?」

    吳三桂笑道:「那你內心的想法是什麼樣的?能否和在下一說?在下看你,果斷剛毅,機智多端,不似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倒還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呢?」

    陳圓圓道:「我們秦淮八艷,名聲遠播,結交的又都是天下名士,若是只會一味撒嬌裝嗲,逢迎順受,哪會有如此的名氣?我算什麼巾幗,你看看我的大姐柳如是,那才叫女中豪傑!她以風塵之身,能夠嫁給天下第一才子,朝中第一重臣錢閣老,那才是千古絕唱的情事,還有我的二姐李香君,外柔內剛,意志堅決,突破萬重阻力嫁給了復社的大才子侯方域,恐怕也是風塵史間的絕唱了。即使我最小也是脾氣最好的妹妹董小宛,雖外表溫柔可親,也一樣的是秀外慧中,才氣崢嶸,否則又怎會讓那位大才子冒辟疆神魂顛倒呢?」

    吳三桂道:「你也不錯啊,那位吳梅村公子,不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嗎?」

    陳圓圓想起那天吳梅村天真的話語,笑道:「哈哈,他們復社的人,都是這樣,一個個神神道道,每日把情啊愛的掛在嘴上,不過,我可不喜歡他啊。」

    吳三桂奇道:「那就怪了,這位吳公子與錢閣老、侯公子、冒公子等人齊名,我看他才高八斗,人品正直,才能名氣也不在上述幾人之下,他與你,才子佳人,這是天作之合啊,怎麼姑娘你會不喜歡他呢?」

    「那位吳公子是個好人,復社的公子們也大都是好人,但不是只有好人,才能讓我喜歡的,」陳圓圓道,「喜歡一個人,不是看他好還是壞,有名還是無名,而是要發自內心地喜歡。那位吳公子,是個大才子,但我陳圓圓卻並不喜歡才子。才子多情,但是卻未必能夠依靠,在這個混亂的世道上,一個男人,靠才華和多情未必能保護得住一個女人,世間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頂天立地,肩扛重擔,既能保國亦能安家,我陳圓圓不羨慕才子佳人,只羨慕英雄美人。」

    吳三桂道:「那姑娘心中的英雄,又是什麼樣的?」

    陳圓圓突然停下腳步,深情地望著吳三桂道:「相公你不顧個人安危,先救我於京郊之外,又不計後果,再救我於豪宅之中,你心繫國家重任,又能相助身外之人,在我心中,相公你就是個英雄。」

    這一番表白大膽而真摯,幾乎就是直接示愛。吳三桂一時尷尬,他雖行伍多年,但是並未在風月場所浸淫過,所交往之人,多為赳赳武夫,即使是女子,也都是溫良傳統、逆來順受之人,突然碰上一個如此大膽示愛的女子,他雖然心頭狂喜,但一時臉紅心熱,卻不知如何回應是好。

    陳圓圓大著膽子說了這些話,也是心頭一陣狂跳,數年來在風月場地,她習慣了嬌嗔造作,逢場作戲,原本將感情看得極淡,對那些追求者也是常常以退為進,強顏歡笑,虛與委蛇,但今日見了雄壯偉岸的吳三桂,一顆芳心似乎突然有了屬地,竟然一改常態,大膽表白,她想:「我這是怎麼了?會不會我說了這些話後,他會更加地瞧不起我?」偷窺一眼,見吳三桂臉上表情尷尬,不敢直視她的臉頰,想道:「他也害羞呢?還真是個憨直的男子。」又想起復社的那些人,若是聽了這些言語,怕不早就隨之甜言蜜語、柔情蜜意地貼上來了,如此一想,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看似不懂風月,實則踏實穩重,心中不禁又是甜蜜,又為自己能為這樣的人傾心而感到驕傲。

    兩人一時無語,默默前行,誰也不知怎麼接話才好。雖然此時夜黑風高,路途遙遠,但兩人心中卻有著無盡的溫情,只恨不得這一路永無盡頭,就這麼走下去,此刻雖然無語,心中的波瀾起伏,熾烈情感,卻綿延不絕地湧了上來。

    不多時,兩人已經來到了吳三桂坐騎所在之處,為怕馬兒出聲,吳三桂早已經將它的口和足全用厚厚的棉布塞滿和包紮嚴實了,馬兒被拴在一棵大樹前,在黑暗中,非常安靜。吳三桂道:「就勞煩姑娘和我共乘一騎,先回我宅中避避。」

    陳圓圓點點頭,卻不急於上馬,指著天空道:「相公你看,好圓好亮的月亮。」

    吳三桂順著她的手指方向,只見前方,一輪明月高懸,明月之下,一片片紅磚碧瓦,青松翠柏,掩映在夜色下黑壓壓地沉寂著,更凸顯著這輪明月,如白玉盤般地高高掛在空中,照亮著腳下的芸芸眾生。

    「好美啊!」陳圓圓深深地吸了一口夜空中純淨而又清新的空氣,歡快地說道,「原來這京城中只有夜晚才會這麼安靜,月亮才會這麼圓這麼美啊!」

    吳三桂與她一起站在那裡,看著那輪明月,心中充滿柔情。這一刻,在兩個年輕人的心中,個人的離合際遇、家國的征途坎坷,都變得不再重要了,時間似乎突然停止,而只有頭頂的這輪明月,才見證了他們無比安寧又幸福的心事。

    兩人情不自禁地互相對望一眼,在夜色下,陳圓圓亮亮的眼睛有如天上的星星,光潔的臉頰猶如頭頂的圓月,婀娜的身姿猶如追月的嫦娥,吳三桂一時心蕩神馳,突然抓住了陳圓圓的手道:「圓圓,你不要離開京城了,就留在這裡吧。」

    陳圓圓激動地望著他,道:「相公,你肯讓我在這裡陪伴著你嗎?」

    吳三桂道:「我何德何能,敢要姑娘如此承諾?姑娘你要是不認為吳某是個無用之人,只要你不嫌棄,我情願為你肝腦塗地。」

    陳圓圓心緒激盪,情不自禁地向吳三桂的懷中靠近,吳三桂張開臂膀就要將美人擁在懷中,就在這時,只聽得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大限即將來臨,兩位還如此卿卿我我?我看,肝腦塗地就不用了,腦袋分家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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