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在昨晚。、、詔獄有個規矩,一天換四次崗,上午,下午,夜初和下半夜。就在下午夜換班時,一個人穿著牢頭的衣服混了進去。
這個人混進去之後,直接來到關押袁崇煥的囚籠前。因為袁崇煥是重犯,看押他的不僅是詔獄的牢子,還有錦衣衛的特使。特使眼尖,發現這人的面孔陌生,就跟了上去,又見他要打開袁崇煥牢房的鎖。就出言發問,結果被那人一刀砍個正著。
也合該這人命不該此時絕,那天他脖子上戴了一串極粗的黃金鏈子。這一刀雖然力大,但只將鏈子斬斷,沒能砍斷他的脖頸,特使大喊一聲,轉身就跑,這一叫聲就把詔獄中的人喊出來了。當然,他也不過只挺了一刻,來人衝上去,一刀將他砍倒,但這麼一阻,詔獄中的其他守衛都趕了過來,將來人圍住。
「後來怎麼樣?」曹化淳臉色陰沉地問道。
「大家圍住了他,但這個兇徒武功甚是高強,一連砍傷了四名廠衛,最後竟然殺脫了出去。不過,所幸的是他沒有得手,袁崇煥現在仍在獄中。」
「廢物!」曹化淳氣得大罵,「上百名錦衣衛,竟然連一個人都阻不住,要他們何用!馬上傳我的令,這事要追查到底。將袁蠻子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再加調兵馬把守!」
小太監應了一聲,起身要走,曹化淳道:「等等。」走上前去,左顧右盼了幾眼,低聲說道,「此事除了你以外,還有何人知道?」
「只有詔獄的十幾個來圍捕他的牢頭知道,我第一時間告訴了廠公你,其他宮裡的人都不知道。」
「把那幾個知情者全都給我叫到詔獄守著,咱家要找他們問話。你也在那裡等我。」曹化淳說,心裡已經有了算盤。一會兒他要帶東廠的侍衛過去,凡知情者悉數捕獲,就地處決。這個傳話的小太監也不例外,袁崇煥馬上轉移。此事事關重大,不能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去。
曹化淳匆匆離去,崇禎的心情並沒有好幾分。自今年以來,他的心情就一直沒好過,本以為用了袁崇煥,可以平息遼東之事,但沒想到袁崇煥竟然有通敵之嫌,當然,在他心中,其實並不十分相信這件事,只是,他實在氣不過的是,袁崇煥當年曾說過五年平遼的承諾,讓他一度心情愉悅,似乎建國安邦中興之業就要完成了,但沒想到袁蠻子竟然說了大話,讓皇太極打到了城下。天啟年前,魏閹橫行之時,都沒有這種恥辱,現在竟然讓他趕上了,尤其是,他這兩年勵精圖治,勤勉治國,一直努力做個好皇帝,卻沒想到,昏君都沒遭遇過的事,竟然都讓自己遇上了。自己若因此蒙受了昏君之名,那錯全在袁蠻子一人。
還有可恨的是,大臣們不能忠心為國,反而為了各自利益陰結私黨,蒙昧他這個皇帝的眼睛。曹化淳剛才的話,深深地激怒了他,內閣首輔錢龍錫看似老實,卻原來也暗懷心機。還有那個孫承宗,仗著自己是先朝老臣,處處與自己作對,祖大壽明明犯了忤逆大罪,他非要自己當著眾臣的面下了免死的諭旨,還要口頭承諾,永不追究,他們敢於如此脅迫君王,還不是因為有了遼東這個軟肋!
孫承宗、祖大壽,朕現在放你們一馬,不代表會永遠原諒你們,實在是權宜之計而已,崇禎想。昨天有大臣上奏折,裡面一句話讓他心痛得一夜難眠——「今日吏治民生夷情邊備事事堪憂」,是什麼原因搞成這個局面?崇禎痛心地想,文臣們都該死,他們負了朕的重托。今日袁蠻子一事,朕先要從吏治開刀,從內閣開刀,夷情邊備之事,朕再不能信任孫承宗祖大壽這些軍閥,朕要有自己的人,朕雖年輕,但不是昏君,也不是庸君,這些陰結私黨的官員不能再蒙蔽朕的眼睛了。
信馬由韁地想著,崇禎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坤寧宮。這個時候,他突然非常想念周皇后,近日袁蠻子的事一出,他在武英殿一住就是十天,冷落了這位皇后。也不知她是否因此有些不滿?
進門的小宮女見皇上來了,急忙下跪,然後就要進去稟報。崇禎揮手讓她們離去,說無須稟報。一路走進去,發現坤寧宮裡,也很冷清。天氣寒冷,但宮裡似乎沒有生起火爐子,與外面的氣溫竟無多大差異。想起一年多前,除掉魏閹之後,自己大權在握,江山穩固,那時,坤寧宮裡充滿了歡笑之聲,自己與周皇后終於不用擔驚受怕地過日子。夜夜恩愛,舉案齊眉,不過一年多的時間,怎麼世界就又變回來了?
「皇上,你來了怎麼也不通知臣妾一聲。」婉轉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崇禎回過頭去,看見周皇后巧笑倩兮,正在他的身後。
「十天沒見皇后了,朕很想念你。」崇禎走過來,將周皇后的手拉住,發現手竟然冰涼,心疼地說,「這麼冷的天,屋子怎麼也不把火燒得熱一些。」
「後宮裡的用度太大了。我剛才出去的時候,已經讓奴婢們把炭火熄了,人都不在,燒那麼多柴幹什麼?皇上來了,我馬上讓他們把火燒起來。」
崇禎抓緊周皇后的手:「你貴為母儀之尊,這點用度,算得了什麼?朝中的群臣如果能如你這樣節儉,這天下就不會窮成這個樣子了。」
「皇上說笑了。」周皇后微微一笑,將手從崇禎手中抽出來,道,「臣妾去給皇上沏茶。還是要臣妾親自沏的雪花茶吧。」
「不要了。我想喝點酒,你也陪我喝點,也好暖暖身子。」
周皇后道:「皇上不是一直不喝酒嗎?今天是不是有什麼高興事了,也說給臣妾聽聽?」
「高興事?」崇禎長歎一聲,「有高興事就好了。」
周皇后道:「怎麼,還是遼東的戰事?」
崇禎歎一句:「唉,袁蠻子負我。有些事你女人家還是少問。」
周皇后道:「我也聽說了,宮裡的人說袁崇煥投敵賣國,這是怎麼回事?皇上不是一直很器重他嗎?」
崇禎搖搖頭:「不說他了,取酒來吧。」
紅紅的爐火升了起來,坤寧宮一下子暖了。崇禎與周皇后坐下來,燙了一壺花彫,對飲三杯。
「草民小富即安,朕真是羨慕他們。」崇禎不勝酒力,喝下幾杯,臉就紅了起來,「皇后啊,你跟著朕,有的時候還不如生在草民家,你的心裡不怨朕吧?」
周皇后把酒給崇禎倒上,嗔怪地說:「皇上說哪裡話,臣妾跟著皇上,是上天修來的福德,這一生一世,臣妾只願服侍皇上,就是刀山火海,也萬死莫辭。皇上再說這樣生分的話,以後就不要再見臣妾了。」
崇禎賠笑道:「是朕失言,你莫要惱我。」將周皇后攬在懷裡道,「朕這幾日身體疲倦,心亂如麻,但對皇后的思念,卻未曾減半分。今夜,朕要與你共枕同眠,睡一個好覺!」
周皇后把臉貼在崇禎的胸前,幽幽地說:「皇上你不要太累了,國家大事,又不是一天能做完的,有些小事,就交給大臣們去做吧,你是天子,不能事必躬親,該放手時就放手讓他們去幹吧。」
崇禎苦笑道:「朕倒是想放手啊,可是滿朝文武,有幾個可用之人?」
周皇后突然想起了什麼,將臉抬起來望著崇禎:「皇上,臣妾有一事相問,你對那袁崇煥要如何處置?」
一提起這個名字,崇禎有些不快,道:「朕自有主張。」
周皇后將身子抽出來,對崇禎拜了一拜道:「臣妾想請求皇上一事,對那袁崇煥,可否寬大處理?」
崇禎不高興了,說:「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朕自有分寸。」
「皇上,臣妾從沒有亂政之心。但是對這個人,臣妾也曾有耳聞,聽說他是個清正的人,皇上,對他的處理你當要慎重。」周皇后言辭懇切。
崇禎道:「這是國家大事,你一個女流,又能懂得多少?」
「國家大事臣妾不懂,但臣妾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想當年,魏忠賢意欲害皇上,臣妾曾和皇上一起渡過難關,見過多少陰謀權詐之事。臣妾雖是女流,但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有些建議,也希望皇上能聽見一句半句。」周皇后據理力爭,「袁崇煥身繫遼東重任,又與女真人抗爭多年,努酋都曾經險些讓他炸死,說他謀反,其實是不能服眾的。」
「他謀不謀反並不重要,但他結黨,這個就不能原諒。」崇禎將周皇后從身邊推開,不耐煩地說。
「我知道皇上討厭滿朝文武陰結私黨,我也知道咱大明朝多年來黨爭不斷,已成積習,但是皇上你要慎重,不要讓某些人藉著這個結黨的由頭,再掀起新的黨爭。」
「你今天怎麼了?」崇禎站起來,不滿地說,「我是來找你躲清靜的,你怎麼又提起這些事了,你是成心不讓我安生吧?」
周皇后將身子微微一低,笑道:「皇上別生我的氣。我只是想盡一盡妻子對夫君的義務罷了,你要是不愛聽,臣妾就不說了,我自罰一杯可好!」說完拿起一杯,一飲而盡。
崇禎伸手在她的臉上刮了一下道:「你這個皇后,就是缺少女人的溫存,說著說著,就又扯到國家大事上了,朕真是拿你沒辦法。」說完臉上也放了晴,將周皇后攬進懷中。
周皇后道:「皇上的心思,我其實全都明白。皇上來找我,其實也不全是躲清靜,主要是找個人說說心裡話,臣妾今晚就陪皇上說說,保證不再惹你生氣了。」
崇禎道:「這就對了,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但也是朕的女人,和朕在一起,朕還是希望你先做個女人,再做那個皇后。」
周皇后笑道:「皇上明察。我是個女人,但也是個母親,皇上和你一起時,我還要你時常記得,你不僅是個皇帝,還是個父親。」
崇禎如夢方醒:「哎呀,你一說我才想起來了。好像聽說是朕的小公主病了,她怎麼樣了?」
周皇后嗔怪地說:「已經好多了,皇上不去看看她,卻一味和臣妾廝磨,你這個父親當得可不如皇帝稱職了。」
崇禎笑道:「你說的是。我這個父親真的不稱職,幾個皇子中,長平公主最嬌巧可愛,也是最嬌嫩的,可惜我對她的關懷太少了,罷罷罷,咱們酒不喝了,走,看我的小公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