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少團長過於專心思考了,沒有注意到會場上已經沒有人說話,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安靜打斷了他的沉思,他望著大家說道:
「是啊,不好打。高射機槍要發揮作用,在於集火攻擊,分散的配置最多起個騷擾日機的作用。幹好了,瞎貓碰死耗子才可能揍下一架來。我們在向平型關進軍的路上能夠揍下三架九七式輕型轟炸機,就是充分發揮了高射機槍的這個特點,再加上日機完全沒有防備,低空進入了轟炸航線,不能輕易地改變飛行軌跡,才遭中了我們的道。
如果是靈活的速度較快的戰鬥機或者是高度較高的轟炸機(2000米以上),那是幾乎不可能起到啥子作用的。唉,當時真是該狠狠心帶十餘門37mm高射炮來,這就好辦了。三、四千米的都莫得問題的,火力也夠,中一炮就能讓小鬼子的飛機傷元氣。不像高射機槍,穿他媽十幾個窟窿,沒有打到要害處,損傷不大。
這個啷個把日機哄到低空進入我們高射機槍連的集火攻擊區域來的辦法,弟兄們都集思廣益一下,隨便提,異想天開也無所謂。」
那天跟著周大少團長到滹沱河邊上釣魚琢磨出點東西的李跣副團長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個打小鬼子的飛機的幾個要點,就有點像釣魚嘛,要選位置,撒窩子,用香餌,守桿待魚,才能把魚釣上來,對了,還不能心浮氣躁。」
這下大家連連點頭,這個比方恰當,於是熱烈地討論了起來。一套如何設計陰小鬼子的飛機的方案也趨於成熟。
值班參謀走進來通報,「總指揮、李政委!唐團長,陳營長都打來電話,說對面的小鬼子有所異動,但卻沒有發動夜間的反撲。不知道要幹什麼,具體情況還在偵查中,希望總指揮去看看。」
周大少團長聞言,手一揮,「先去看看,打小鬼子飛機的事明天再議吧。」
剛要走,被李政委拉住了,「曉舟,先吃個月餅。今天可是中秋節啊!」
「後勤處的丁處長真是細心人啊,月圓時至啖炙餅,每逢佳節倍思親嘛!能讓弟兄們中秋佳節吃上月餅,做得好。」周大少團長看著勤務兵端上一大盆月餅,拿起一個說道。
「吔,挺大個嘛(比現在的月餅三、四個了,大小像個燒餅了)。咦,還有字哈,『勿忘國恥』!」周大少團長看著大個月餅好奇地說。
「這回這個大月餅可不是老丁採辦的,你猜猜是誰?」李政委饒有興致地想考考這個小老弟。
「我說,不會是那個死老摳的閻老西吧?!」周大少團長自己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直覺。
「嗨,還讓你一言中的!果真是第二戰區長官司令部給咱們川軍**旅送來的中秋節慰問品,讓前線的弟兄們都過過中秋節。這不,還印上了『勿忘國恥』四個大字。內餡不錯,白糖豆沙餡的,挺好吃。」李政委笑道。
「有他的哈,吃個月餅也要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嗯,不錯。」周大少團長咬下一口大月餅,對旁邊的幾個勤務兵問道:「知道啥子叫『勿忘國恥』嘛?」
勤務兵們立正答道:「報告總指揮,『勿忘國恥』就是不要忘記了揍小鬼子!」大家哄堂大笑。周大少團長也笑了起來,因為這個回答,從詞義上來看是不對的,但從實際意義上來說又是對的。別看士兵們的文化不高,打小鬼子就是愛國的覺悟還是挺高的嘛。周大少團長大聲說道:「別笑了啥,說得好!『勿忘國恥』就是使勁揍小鬼子,把這些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去。這次全面抗戰是關係著我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的國戰。我們只有團結奮戰,堅決打敗了小鬼子,國家民族才能生存下去,才會有我們四萬萬中國人的活路。我們作為一個國家的軍人,只有抱定我死是為了國活,為了國活我們就不能怕死的信念,人人有有我無敵,有敵無我的決心,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政委,給這幾名弟兄一人多發一個大月餅,吃了好給老子使勁揍小鬼子!」
來到前沿,在一輪圓月的清輝中,周大少團長仔細觀察著敵情。小鬼子是有大規模的異動,但並沒有進攻的跡象。周大少團長思考了半天,明白了。他對唐東團長等人說:
「這是小鬼子在換防。我們打了兩天多的對手十川聯隊已經被換下去了。估計是後面的中村聯隊上來了(**混成第二旅團的另一聯隊,聯隊長中村正雄大佐,不是後來在崑崙關打死的那個哈)!」
唐東團長也同意這個看法,「十川聯隊這兩天遭我數次重大打擊,傷亡初步估計在兩千接近三千的樣子,攻是再無力了,守也是岌岌可危。本多政材這個老鬼子急於拿下繁峙,這回是手下兩個聯隊輪番上場了。」
正如周大少團長等人的所料。對面的日軍十川聯隊在3日、4日的幾次戰鬥中,損失十分慘重,死傷三千餘人。一個四千多人的聯隊,被周大少團長的隊伍打得淒淒慘慘,一片哀嚎。守住現有陣地都屬勉強,根本無力也無鬥志發動進攻了。獨腿將軍本多政材少將只得換上生力軍,沒有什麼損失的中村聯隊上來叫陣。
不僅腿桿遭炸掉的地方在隱隱作痛,獨腿將軍本多政材少將幾乎被氣得吐血:這個對面的對手---川軍**旅真是大大的狡猾,打仗非常刁鑽,完全不是其他中**隊那樣子打老實仗,要麼正面英勇死拼,要麼畏敵如虎一潰千里。
本多政材少將集中全部優勢火力猛拳打上去吧,卻似打在了軟軟的棉花堆裡,還差點閃了自己的腰桿。剛要定下神,卻又被不知撤到什麼地方的川軍**旅上來就是一頓大耳瓜子,打得眼冒金星。你說中**隊裝備簡陋吧,這支川軍**旅除了沒有飛機、重炮、戰車,其它的輕重武器不但不弱於日軍,甚至在步兵武器上遠遠還強於日軍。常常一個連級防禦陣地上就有十餘挺重機槍,迫擊炮和擲彈筒也不少,還有一種威力強大的反裝甲新式兵器(火箭筒)。熾烈的密集火力把日軍壓得頭都抬不起來,發動進攻等於送死。這也是十川聯隊數次與川軍**旅面對面交鋒,不但佔不到一絲便宜,還往往吃了大虧的原因。本多政材的飛機、重炮等優勢作用不大(找不到對手的主要陣地),短板卻暴露在川軍**旅面前,劣勢盡顯。
戰術方面,川軍**旅滑的就像泥鰍,根本抓不住,還黏糊得很,甩不脫,總是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你攻他就退,你退他就攻,完全無法判定他具體的防禦位置,使飛機、重炮常常徒勞無功,白費彈藥。更使本多政材少將鬱悶的是:明明知道川軍**旅有一支十餘門步兵炮的炮兵隊,打了兩三天了,竟然連其具體火炮陣地位置都始終無法判斷,只是一顆顆高爆彈常常落在頭頂上,除了罵,日軍還真不知道朝哪裡還擊
兩天了啊,本多政材少將仍然在繁峙縣城北面二十餘公里處晃悠,板垣征四郎在催促電中,語氣越來越重。也不怪板垣征四郎司令官發火,一個近一萬五千餘人的關東軍精銳加強旅團攻擊一個數千人的川軍**旅打了兩天,死傷慘重不說,還竟然未進一步,這無論如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本多政材怯敵畏戰。
獨腿將軍下了決心,不管川軍**旅再滑再詭,這兩天的狂轟濫炸,數次激烈的交鋒,你的傷亡也不見得就少了!一個旅能有多少人?頂破天,四五千人。我把防守左右兩側的中村聯隊換防上來繼續於你拼消耗,也要把川軍**旅拼光。八嘎,我**混成第二旅團不過了!這仗倒有個放心之處,始終擔心的兩翼晉綏軍的夾擊一直沒有出現,現在也不怕了,增援的**混成第15旅團小原將軍只需一天也要到位了。
隨即得到的一個情報使本多政材少將徹底安心,準備專心對付周大少團長了。原來,據守雁門關、平型關的晉綏軍主力,已經有撤離的跡象。這下子,一直擔心的受到側擊的問題,也煙消雲散。現在就是下定最後決心,以黃瓜打鑼一錘子買賣的敗家子勁頭,一定要擊垮川軍**旅!看著自己空了一截的右腿,本多政材少將怒從心生,恨恨地說:「我要親手斬下這支川軍**旅指揮官的頭!」
如果周大少團長此時聽到這話,一定大笑「你個死拜拜(川渝方言瘸腿的意思),吹啥子牛皮喲!」
回到北上縱隊指揮部,已至深夜。閻錫山派來的電訊聯絡小組的賀君玲少校還在等他。見到了周大少團長,把一份第二戰區長官司令部的電報親手交給了他。
周大少團長匆匆看完,遞給了李政委,歎了一口氣,對賀少校說道:
「既允三天,又何五日!我川軍**旅數日激戰,傷亡頗多,彈藥糧秣消耗甚大。你知道,繁峙小盆地四平之地,無險可守,現據村落小鎮防守非常吃力。連日小鬼子狂轟濫炸,陣地幾成齏粉矣。連防禦工事都無法修築。前線將士們全靠著簡陋的塹壕掩體躲避小鬼子的炮火、彈雨……」
到這裡,周大少團長不想再說了。心裡明白,此時已無退路。如果也撤,勢必與兩關退下來的組織混亂的晉綏軍裹在了一團。這種局面更容易失控,那後果不堪設想。自己的北上縱隊裝備多,後勤保障部隊多,如果沒有事前的精心籌劃和有準備的撤離,那就完全失去了控制,在這種非常混亂的局面下,是很危險的。
再抵兩三天,那壓力就巨大了。前面的日軍**混成第15旅團上來了,兩翼的雄關遭閻老西放棄,此時已轟然洞開,關東軍察哈爾派遣兵團主力從雁門關,板垣征四郎老鬼子的第五師團主力第九旅團從平型關,一左一右,形成了鉗形攻勢。這一下子可就不是一、兩萬人。那幾乎是進犯晉北的所有日軍主力。日他媽,自己是活生生做了閻老西這個老狐狸的頂門杖,只有死拼了嗎?
戰術上再多的勝利,依然挽救不了戰略上的整個頹勢。自己的一個決定,可決定了數千人的生死。周大少團長沉思片刻讓賀君玲少校給閻老西回了一個電,言「職部奉命抗敵,苦戰三日,堅守孤城,無一人一彈援助。現令再頂兩天,以完成遲滯日軍南下的千金重擔,使我軍兩關主力順利轉進,從容佈防。然敵勢甚熾,我陣殘破,不堪據守,無完成之信心,有必死之決心……」
給閻老西回了一個凌磨兩可的回電以後,周大少團長休息了,卻一夜輾轉反側幾乎無眠。清晨,周大少團長黑著倆個眼圈來到了北上縱隊指揮部。李政委等眾弟兄都感到心疼,卻又幫不上忙。是啊,在這個生死悠關的當頭,誰敢隨便下這個決心啊。
「小弟把眾哥子弟兄從華北的死地帶了出來,來到了這晉北戰場,不是來送死的!」周大少團長的頭一句話,讓眾弟兄鬆了一口大氣。對了啥,狗屁的第二戰區司令長官的命令。沒有這樣子使喚人的:不配合夾擊敵人,自己先瞞著撤了,然後留一外來的隊伍孤軍在前面死擋,也不發一人一彈支援,老子們前輩子欠你閻大爺的閻王債嘛?
「這是我的那個乾女兒小雨娃子給我的最後一個『錦囊妙計』。當時不是說,遇到不曉得啷個辦了的時候,打開看看。說句實在話,我昨夜確實猶豫不定,難下守、退的決心,真是到最後不知道啷個辦了,就打開看了。」眾人這時全豎起了耳朵,這可得聽聽。
鞠躬致謝,你的鼓勵是老鷹飛翔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