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代步的車馬,大家可就犯了難了。周大少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對大家說:
「我他媽是一根筋,是騎驢找馬!老子把小炮艇開一艘沿著長江兩、三小時上水就到了石牌了,靠上江岸往山上爬就行了啥。還瓜兮兮在宜昌城到處找車馬代步。真是定性思維害死人囉!」
大家一想,可不是嗎?!還真個是騎驢找馬,也笑作一團。
周大少團長要親自坐小炮艇去探看石牌。三艘小炮艇的艇長都爭著要送。周大少團長笑瞇瞇地說:「幾哥子也別爭了,這樣,我來湊個趣哈,大家來猜謎語。先猜中者跟我去石牌可好?」
「行嘛,團長你別拿些文縐縐的來難人哈。咱哥子幾個都是文化不合格,屁話扯一歇的角色喲。」三艇長同意了。
「莫得問題的,我出個最簡單的謎語。聽到哈:上邊毛,下邊毛,中間一顆黑葡萄。打人身上一個物件。」周大少說道。
還沒等三個艇長定神去想,就聽六歲的馬曉雨說:「是眼睛!」。
周大少團長的臉都笑爛了,說:「好啊,猜對了!那乖雨娃子就把小炮艇開起送乾爹去哈!」馬曉雨這才曉得不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大家都被這個聰明乖巧的周大少團長的乾女兒逗笑了。
林雪兒把馬曉雨拉到起附耳說了幾句,然後對大家說:「重新來過哈,我喊小雨給大家念首打油詩,打一個現象,簡單得很。」
馬曉雨童聲童氣地念起來:「江上一籠統,地上一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北方的一些弟兄一聽就明白了,這些說得是咱平原上的冬天下雪啊:下雪時江天一片白茫茫,可不籠籠統統;地上的水井也看不見了,就剩一個大黑窟窿;黃狗身上落滿白色的雪花,可不變成了白狗了,白狗不用說了,自然身上變腫了,下雪天麻!
防空團江防大隊溫光頭大隊長(兼一號艇艇長)幾個,幾乎都是重慶本地人,哪裡去見此北方平原的冬季的雪景嘛,使勁想。
周大少團長急了,對三個榆木疙瘩說:「瞧你幾爺子這文化,平常喊你些多學習啊還不求當回事!學習啊,學,學啊!」
林雪兒氣得不行,有這樣作弊的嘛?!
三榆木疙瘩愣是死活沒反應,溫光頭還忙分辨:「團長啊!我們是下力在學啊!」
「對了,溫大隊長猜到了!」周大少團長急忙宣佈,「下的是雪!」大家全被周大賴皮氣笑了,人家溫大隊長說的是「下力在學」。他直接說成「下的是雪」。偏也沒有偏的這麼凶嘛!於是在一片哄笑聲中,「下力在學」的溫光頭大隊長「下的是雪」成功攬到了駕艇送周大少團長到石牌的任務。
果然,開起小炮艇跑得飛快,兩小時就到石牌鎮山下的江岸碼頭了。周大少一眾人下了小炮艇,沿著山路到了石牌鎮上。鎮子街上沒有幾個人,人們吃了少午飯,三三兩兩休閒下來都到鎮子裡的一個神龍茶館喫茶擺龍門陣去了。
找到茶館給老闆幾個錢,老闆給周大少團長找了一個據說有些文化的非常熟悉當地地理風情的叫王大哥的中年人。大家一看,土裡土氣的這就是文化人?王大哥領著周大少一眾人花了幾個小時把石牌鎮周邊地形地貌都仔細走了一遍。
五點來鍾了,此時天近黃昏,夕陽把萬山峻嶺和山下像一條彎彎曲曲帶子似的長江都撒上了一層金輝,分外輝煌美麗!眾人一時都被這自然界的奇景吸引住了,駐足欣賞起難得一見的峽谷美景。
「萬山磅礡水泱漭,山環水抱爭紫紆,時則岸山壁立如著斧,相間似欲倆相抉;時則危崖屹立水中堵,港流阻塞路疑無……」念著詩的周大少可沒這文采,這是郭沫若所寫的《蜀道奇》:這首很長的詩把峽區風光的雄奇秀逸,描繪的淋漓盡致。周大少只記得幾句了,隨口念來,竟也有些太白神韻。
聽到起周大少隨口幾句詩,帶路的王大哥不禁打量起這個領頭的瘦弱年輕的少年。心中連聲稱讚,可以嘛,狀元之才喲!各位可別小看了一石牌小鎮,那可是文化底蘊很深厚的!留下過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劉禹錫、范成大、歐陽修、蘇軾、陸游等等近千位詩聖文豪的足跡,更有許許多多千古傳頌的詩章顯文,是號稱「詩海文鄉」的!就是目不識丁的小鎮人,從小耳濡目染,不會作詩也會吟上兩首名家之作。
「小哥,可是真好文采啊!大家也是第一回來石牌小鎮吧。這三峽數百里,兩岸連山,略無闕楚,重巖疊嶂,隱霧蔽日,白非正午時分,不見曦星曉月。至於夏水襄陵,沿溯阻絕,或王命急宣,朝發白帝,暮至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春冬之時,則素湍懸譚,回清倒影,絕壁直立,多生奇柏,刁泉瀑布,其漱其間,清榮峻茂,幾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澗肅,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谷幽響,哀轉久絕。故漁者歌曰:『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天下奇險壯美,唯三峽獨尊也!」
完求了,自己覺得文采也略有一點的周大少得意洋洋拽了幾句郭大才子的詩,竟引出了一山中大隱的長篇宏論,又加上有些方言口音,周大少聽了個二不掛五(川渝方言半懂不懂的意思),至於其他人則直接雲山霧罩,如聽天書!周大少團長臉都紅了:真是別裝逼,裝逼遭雷劈!整了個班門弄斧,真真是貽笑大方啊!
周大少團長嘿不好意思地說:「王大先生,適才班門弄斧,惹人恥笑了。先生真山中隱士,世上高人啊!」
「小先生過謙了,老哥可當不起先生大稱。雖識得幾字,吟得幾首詩詞。剛才所念的不過是北魏酈道元《水經注》的描寫的三峽一段罷了,哪敢據為己功!小先生所作才是真才名章。堪比千古名家啊!」
「咳,我念的也是當今大才子---郭沫若先生的大作《蜀道奇》詩中的數句,可也不是我做的哈!」周大少忙解釋。
這下子大傢伙全哈哈大笑起來,鬧求了半天,都是扯著虎皮當大旗-----虛張聲勢啊!
兩個假把式這下子成了真朋友。要說這峽區的人淳樸啊,王大哥晚飯非要拉到周大少一眾人到鎮上家中吃去。也完全不考慮這一頓飯可能夠他家半月的伙食了。
周大少實在盛情難卻,答應了。卻悄悄吩咐萬朵花跑一趟,到山腳下江岸碼頭喊溫光頭派兩人背點罐頭、乾麵啥子的上來。要不然,老子這一大群人還不得像蝗蟲一樣啊!沒有這麼吃王大哥的。
算得上浩浩蕩蕩的周大少一眾人來到王家並不寬敞的家裡,頓時擠得滿滿當當,連板凳都找鄰居借了好幾根。深怕王家大嬸不高興的周大少團長心裡有些感動:淳樸的峽區大嬸熱情得很,根本沒有一點的不悅之色,反而是十分真誠地招呼大家,連聲抱歉說家裡條件不算好,怠慢大家了。
等到萬朵花和倆水兵背著兩箱肉罐頭、米、乾麵等氣喘吁吁給王家送來,王大哥兩夫婦卻堅決不收,吃頓便飯個嘛,客氣啥子喲。周大少一眾人都很感動,好人家,好人家!
「不行,王大哥,王大嬸,必須得收下,要不然我們走了。峽區生活不易啊,一路上,我們都看到了:稍微有點空當,人們都開成了巴掌地,真是巴掌地啊!有的大小就像一個臉盆大,種包谷(玉米)也就倆株吧?!山高坡陡,要種活都非常困難啊。今天我們這一大幫子人吃的包谷粑、土豆,都不知道要好多巴掌地才能出喲!」說到這裡,周大少心裡一酸,眼睛都有些紅了,後世建國都六十年了,自己三下鄉時還有這樣子的,真是當時有種欲哭的感覺。
他忙定住神,打諢道:「大哥請我吃頓飯,不收東西可不幹!」。
「好嘛,我收,我收下!」王大哥兩夫婦見周大少真是情真意切,終於收下了東西,卻是對大家千恩萬謝。施人無私,滴水泉報,好人家喲!怪不得後世,國家修建三峽大壩,峽區百萬民眾,無怨無悔,為了國家為了更多人,義無反顧拋家捨業搬遷他鄉,卻幾乎沒有幾個人提出更多的要求。三峽百萬移民萬歲!
峽區的人家,基本上一年四季包谷、土豆當家。周大少一眾人圍著火塘,火塘上坐著一大鍋子:鍋裡翻滾著干豇豆、干蘑菇、干蕨菜等一些風乾了的春夏秋採來的山珍野菜(現在這些可就貴了!)和干小魚兒(附近多支流盛產這些小竄竄魚,風乾即成可吃一年),拿來就著煎得金黃的包谷粑,倒別有一番風味。(筆者曾在附近的神龍溪吃過這樣一頓,十個人每人八十元,貴是貴確是很安逸!)火塘裡也扔了一些土豆,聞到香味刨出來,撕開土豆皮皮,沾點鹽粒干海椒面,也是好吃得很!
周大少團長抱著王大哥的一瓶酒稀罕的看過來看過去,
「王大哥,你這個果酒是野生獼猴桃酒啊!好東西,好東西啊!本地野生獼猴桃產得多不?」
「那可就多了!這附近至峽中周圍幾百里的崇山峻嶺隨處可見,峽中的很多猴子,全靠這些野果子。也吃不完,都落到地上爛了,堆起多厚。」
「哎呀!」周大少團長高興得一拍大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一處山水不養人嘛!老天爺看峽區人家苦,把世上這麼好的寶貝放這裡了,幾百里遍山遍野都是!(後世幾乎砍完,成了長江柑橘帶了!這些背時戳戳的砍樹派)媽吔,後世都十幾元錢一斤,還多不是野生的,這可真是好寶貝啊!
這後來,周大少團長就不讓眾人喝這獼猴桃果酒了,自己一人霸著,哪個好意思跟團長爭嘛,只好盯著周大少團長抱著個酒瓶子傻樂,時不時喝上一口。最後告辭王大哥兩夫婦的時候,大半瓶子(兩三斤)獼猴桃果酒竟被周大少團長一人喝了。雖說果酒酒精度數不高,周大少團長還是暈兒忽忽:怎麼告的別;怎麼下的坡(萬朵花和一眾人輪流背的,幸好他娃不重喲);怎麼坐小炮艇回到江海輪;怎麼衣服都不脫抱著個空酒瓶子死不鬆手就躺下了。全不知道。
看到兩夫人有些責備的眼神,萬朵花急忙解釋:團長這回不是借酒澆愁,他是飲酒助興,高興得喝醉了!
爬山涉水,累個半死;窮山惡水,苦不堪言。周大少團長啷個會高興得成這樣子了?兩個女娃子你看我,我看你,不曉得家欣哥、心上人哪根神經搭錯了。難道是昨晚上半夜綺麗,美女嬌娃在抱,周大少團長就樂成了這樣?倆個女娃子想到這裡,臉上都飛起了紅霞:這個死崽兒,就這點出息啊!那你那個掛名上峰范哈兒大哥,一火色娶了十七房太太,還不得高興得直接醉死ど台(川渝方言算了的意思),也好做個風流鬼啥!
(重慶這鬼天氣太熱了,老鷹真是辛苦啊大家支持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