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如同書中描寫一樣的月黑風高夜,歐陽諾尾隨著神堂峪來到了她家公寓的樓下,假裝是住戶,同神堂峪一起進了電梯。
他的計劃很簡單,在神堂峪出電梯的同時尾隨出去,在樓道裡搞定她,然後掏出她包裡鑰匙進入她家,之後運用magi,在夢境中誘導她說出隱情。
這種方式有些殘忍,有些違背道德,但這件事是歐陽諾留在tbs的最後心願了,他願意用這個罪過換取等待的時間。
近期頻繁使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方式,讓他麻木;神堂峪的縝密,他讓急躁;所向披靡的力量,讓他自滿。
最終,他犯下了這個錯誤。
神堂走出電梯後,歐陽諾身形一閃,脫離了電梯監控的可視範圍,隨即用沾滿迷藥的手套從身後捂向神堂峪。
他沒有看見此時神堂峪嘴角微抬,好像是獵人等待已久的獵物終於要上鉤了。
她微微躬身,而後右手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回身劈向歐陽諾的肋下。
歐陽諾立時大驚,急忙強硬地扭動身體,企圖避開這一擊。
不過他還是慢了一步。
神堂峪的掌鋒牢牢地劈在了他的小腹上,這一掌就好像是刀子劈到了他的肉裡,躁癢過後傳來劇烈的疼痛。
歐陽諾要緊牙關,他知道這次遇到真正的對手了,這是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能與他過招的對手。
歐陽諾緊盯著神堂峪的右手,剛才那一掌劈出了空手道的精髓,絕對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沒想到這樣一個空手道的高手並不是一個穿著格鬥服的老者,而是一名弱不禁風的女子。
神堂峪不打算再給歐陽諾機會任何機會,柔中帶剛的右掌一次次地劈向歐陽諾,後者只能慌忙抵抗、閃避,轉眼已被逼到了樓道的角落。
這是一次無聲的打鬥,只有拳掌的風聲與歐陽諾狼狽地呼吸聲,神堂峪像是一個優雅的演員,從容不迫地玩弄著手中的獵物。
她並沒有如同傳統的空手道格鬥一樣口中不停地呼喊著「哼」、「啊」一類的助氣詞,只是冷酷而又純粹地操動起這些招式,沒有什麼感情。
「記清楚,你敗在神堂剛柔流的手裡。」神堂峪三個虛招過後,右臂一晃猛然劈向歐陽諾的頸間,夜色下歐陽諾只感到有一股涼風襲到。
這一擊歐陽諾等了很久,對手顯然是早有防備,實力不在自己之下,而自己又先受傷,與之正面對峙非常不利。
因此他不斷地賣破綻向後退,為的就是引得對手輕敵之下的全力一擊。
神堂峪的所有攻擊都是出自右手,只要掌握了她右手的出招軌跡,歐陽諾有自信在對手大意的一招中幹掉他。
歐陽諾雖然來不及抬臂,但還來得及抬肩。
他脖子向側方扭過去,同時左肩奮力抬起,身體微側,用大臂硬抗了神堂峪這一擊,而後藉著這股力量右手一拳猛然砸向神堂峪的小腹。
「哼……」神堂峪發出一聲輕嗔後,左手猛然如游蛇一般竄出,一把扣住了歐陽諾的關節。
「**不是空手道嗎!!」歐陽諾無奈之下竟破口大罵,有一種深深地被坑了的感覺,此時左臂受傷,右臂被人把住,已無勝算。
「空手道是祖傳的……」月色下,神堂峪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迷人的微笑,之後她身形一側猛然發力,小小的身體竟然直接扛著歐陽諾完成了過肩摔。
「柔道是後學的。」神堂的身體壓在歐陽諾身上,用柔道的技巧封住了歐陽諾的多個關節。
歐陽諾被一本了。
他紅著臉掙扎了一下,渾身上下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來。
「媽的,竟然被一個小姑娘一本了……」他漠然一笑,喘著粗氣說道,「還有的聊嗎?」
這是一個試探,如果神堂峪真的打算傷害自己的話,歐陽諾會毫不猶豫地使用magi自保。
「呵呵,被我一本的人可多了,我可是七段高手,別太自卑了。」神堂峪笑著鬆開了歐陽諾,一躍而起,優雅地鞠了一躬,「歐陽先生,請多指教。」
歐陽諾狼狽地爬了起來,把帽子和墨鏡扔到了地上。
「你給我上了一課,謝謝。」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只是付之一笑。
「來都來了,到我家坐一坐吧。」神堂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古典的笑容。
神堂峪家中的擺飾很傳統,屬於那種古樸的日本風,歐陽諾沒有想到在一幢現代化的公寓樓中,竟然也可以把房間內佈置成這種樣子。
「請坐。」神堂峪客氣是示意歐陽諾坐到大廳茶几前,而後打開櫃子,取出了一套看起來很不錯的茶具。她此時更像是茶社中的一名茶師,雙眼中充滿了古樸的神韻,沒有一絲塵世的味道。
之後很長時間,神堂峪都在專心地燒水沏茶,長嘴水壺中的水沿著一條漂亮的弧線澆到茶杯中,這一切都表現出神堂峪是一個茶道高手。
「請品嚐。」神堂峪躬身將茶杯遞給歐陽諾,後者禮貌地點頭稱謝。
歐陽諾用杯蓋略微翻了翻茶,又小心地吹了一下,輕抿一口。
這種綠茶的清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就算是magi獻上的頂級綠茶也沒有這種味道,這已經稱得上是一種藝術了,期間包含著厚重的文化與精神。
「我的國家以茶葉而聞名,我卻沒怎麼研究過,想不到在這裡卻陰差陽錯地品上了茶,真是慚愧。」歐陽諾自嘲一笑,中國在很多方面都擁有淵源地文化底蘊,但自己卻不懂得珍惜與發揚,反而總是在外面開花結果。
「歐陽先生想一開始就把話題定位到這樣的高度嗎?」神堂峪輕輕一笑,沒有過多的深邃,只是有一種最原始的純真。
歐陽諾啞然一笑,這是他遇到的第二個摸不透的人,與本田佑的那種冷厲的深沉相比,神堂峪更加熱情而又自然,但他們在本質上擁有一種同樣的神秘感。
「你究竟……要做什麼?」短暫的沉默過後,歐陽諾選擇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這句話好像應該我問你吧?」神堂峪起身為歐陽諾添了些水,「深更半夜地跟蹤一個女孩子,企圖襲擊,怎麼看都是你更奇怪一些。」
「抱歉,出於專業操守我不能說出此行的目的。」歐陽諾搖搖頭,無奈地說,「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了,不然也不會準備的這麼充分。」
「還是注意到我了麼……歐陽專員。」神堂峪低頭輕泯一口綠茶,發出了一聲低歎。
「現在為止還只有我注意到了,你的行為實在是有些……有些太詭異了,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歐陽諾攤了攤手。
「說到行為的話,你好像更加詭異吧?」神堂峪露出了她獨有的孩子般的笑容,「7月入職,同時兼任後期部與動畫部的工作,8月獎金榜冠軍,解決公司醜聞,9月升任副課長,開始管理辦公器材,這裡有一件事是正常的嗎?」
歐陽諾無話可說,只得尷尬地笑一笑。
的確,怎麼看都是自己更詭異一些。
「哦對了,還有10月,也就是幾天前,你**製作的動畫剛剛首播……」神堂峪漫不經心地說。
歐陽諾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又釋然了下來,雖然有關《水果籃子》的事自己一直保持低調,不過在很多情況下還是不得不出面,被人知道了很正常,他只是沒想到最先說出這件事的會是神堂峪,他們之間畢竟從未出現過交集。
「對你這樣的人來說,在tbs工作還有什麼意義嗎?」神堂峪問道。
歐陽諾聳了聳肩,笑道:「呵呵,我覺得咱們要問對方的問題都是相同的,這真有意思。」
「既然這樣……」神堂峪從爐子上取下剛剛燒開的水壺,放在桌上,「不如我們把心中所想多說出來,或者就此別過。」
歐陽諾沒什麼遲疑,接受了神堂峪的建議,除了magi的事情以外他並沒有太多要保守的秘密,在這個女人面前他更願意坦誠相待。
「好吧,那麼我先說。」歐陽諾放下茶杯,用簡短有力地語氣說道,「我最初來tbs的目的只是熟悉這個圈子,這個過程對我來說出乎意料的順利,如你所說,我做了很多事,見了很多事,積累了足夠的經驗,現在我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了,這裡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比我想像的要簡單。」神堂峪也放下杯子,友好地笑了笑,「我以為會是商業間諜什麼的……現在看來就沒這麼複雜了。」
「總之,這就是我的故事。」歐陽諾苦笑了一聲,「很無聊對吧?」
「如果你的精力稱得上是無聊的話,那其它人都只能算是流水賬了。」神堂峪起身,濾去了二人杯中的茶葉,換上新茶,再度沖拭。
「看得出來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為自己設計了穩固而又充實的前進道路。」神堂峪放下差距,轉而望向了歐陽諾,「我的一樣。」
從她那清澈的眼眸中,歐陽諾看到了一種堅定的信仰。
神堂峪繼續說道:「這一切已經腐朽了,人們在漸漸糜爛,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
「你是說……演藝圈……還是整個社會?」
「都有。」
短暫的沉默過後,歐陽諾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個問題,說的太大了。」
「任何大的問題都是從小問題累積起來的,不是嗎?」神堂峪說著,用最標準的姿勢品了口茶,「所以要解決大問題,也要從小問題入手,通過不懈的努力與積澱,達到最終的目的。」
「你確定要把這些政客的問題攬到自己身上?」歐陽諾問。
「至少在演藝圈的範圍,我可以盡一份力。」神堂峪望著窗外,悠然說道,「發展到現在,大多數藝術家都成為了資本的俘虜,這是一個根深蒂固地社會問題,要解決它,就要從一點一滴做起。」
「洗耳恭聽。」歐陽諾正色道。
「你知道藝能公會嗎?」
「日本藝能公會?貌似只是一個名譽組織吧,沒什麼作為。」
「是的,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重建藝能公會。」神堂峪默然說道,「同你的行為一樣,我也在按照我的計劃一步步地前行。」
歐陽諾托腮沉思了一番後問道:「你所說的重建,是不是指把它從一個名譽的協會,變成一個商業機構。」
神堂峪的眼睛突然一亮,激動地說:「是的!沒錯,你居然這麼快就想到這一點了,我代表我的同僚們敬你一杯茶!」
茶杯的輕碰聲好像把談話帶入了一個愉快的節奏,兩個年輕人都輕鬆了很多。
「恕我直言,這可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現在的藝人都受雇於各大藝能公司,無論是在收入上還是前途上,都是藝能公司的發展更大,藝能公會想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恐怕很難。」歐陽諾無奈地歎道。
「這一點請你放心,我和我的同僚們已經精心策劃多年了,只待揭竿而起,皆是將有大批的藝人投靠於公會。」神堂峪笑道。
「可是……公會有既沒有藝能公司高額的佣金,也沒有業內的關係網絡,怎麼能長久地吸引藝人呢?」歐陽諾皺著眉頭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首先,藝能公會是開放的,免費的。所有加入公會的藝人都不必支付經紀人費用,這一點對新人很有吸引力。」
「那也就是說,公會的贏利點僅僅是針對公司和劇組的?」
「基本上是這樣,動畫公司可以到公會來僱傭聲優和動畫師;劇組可以來僱傭演員和剪輯師,甚至導演;雜誌也可以來僱傭模特。公會會向他們收取一定的中介費用用於維護日常開銷。當然,除此之外,每位加入公司的藝人都有義務為公會拍攝廣告,這裡面也會有一定的收入,不過十分有限。」
「這樣的話,公會基本上是一個半公益機構了,這對新人確實是一個好消息,但限制自己利益的同時也限制了藝人的利益,比如某個新人通過公會的途徑成名了,與純粹只有介紹工作的公會想必,他顯然更願意接受藝能公司的僱傭,在高額的合同收入的同時亦可獲得最大額度的宣傳。」歐陽諾沉思道。
「這一點你就說錯了……這不怪你,你可能對藝能公司還不夠瞭解。」神堂峪搖搖頭解釋道,「實際上,藝能公司才是壓搾藝人的罪魁禍首。藝人與公司簽約後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公司的安排,尤其是大火的藝人,他們也許一年到頭也很難有一天的休息,更不用說去陪資本商吃晚飯這種事……同時,藝能公司的合約是死的,比如一個新人與公司簽了5年的合約,也許他在第二年就火了,但合約中的工資與分成依然是那麼低,他要麼選擇忍氣吞聲,要麼毀約。毀約的話他就要面對巨額的賠付,有很多藝人都栽在這上面了。還有,大的藝能公司的手段更加殘忍,在他們的體系中形成了一套獨有的潛規則,迫使所有藝人為了陪老闆睡覺會拼的頭破血流,如果哪個人不聽話,很有可能會被永遠的打入冷宮。」
「哎……黑不見底啊……」歐陽諾長歎一聲,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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