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無名的小鎮子中,那條由灰石板鱗次鋪疊而成的街道上,腳步匆忙的行人與各種形se的馬車正往來不斷,偶爾有獨行的冒險者裝束著武器防具邁步走過,也有著背著弓箭巨斧、或是腰佩長劍利刃的傭兵們成群結團嚷鬧而過,一路上還為著某些值得他們關注的事情爭吵著,還不乏為此而大打出手的時候一旦有打鬥的場景出現,那肯定就會招惹一群閒來無事的閒漢懶婦或路過的好事者圍觀,還有人會為此大聲叫好、甚至對打鬥的雙方下賭注論輸贏,將原本就喧囂的氣氛引得更加熱烈。
不過,卻是沒有一個人會將自己的目光投注在只有十幾步距離的地方,那些個潮濕幽暗的只會被他們把垃圾往裡面堆放的街道巷子角落!
那裡,正有著十數個衣衫襤褸的流浪兒蹲坐在牆角邊上,盡量蜷縮著身子,不敢把手腳隨便伸出來,一動不動。或許他們是想盡可能地保存自己的能量和體溫,以免自己在寒夜的時候被凍死。又或許,是怕不小心碰髒了路過的人的衣衫鞋子,從而招惹到一頓拳打腳踢。
當然,他們並不是一出生就是流浪孤兒的。
他們的大多數都是因為托森帝國與溫斯特帝國之間的長年戰爭而導致家破人亡、流落至此淪落為孤兒的,畢竟,距離這個無名小鎮的不到兩百里之外的兩國交界處,這兩個帝國現在正打得火熱!否則。也不會吸引來這麼多只會往金幣看、為戰爭而生的傭兵,他們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大多都是抱著要狠狠撈上一筆的發財念頭。
而有的流浪兒的遭遇也不比上面的來得好,他們或是在跟隨父母在行商的路上遭遇強盜搶劫卻又獨自逃得一命。或是出生在貧賤家庭而終於頂不住生活上的各種壓迫剝削、又狠不下心把刀子往自己喉嚨上一抹的……
若是無人接濟,估計這些流浪孤兒的下場大多是逃不脫餓死凍死一途的,有些餓得發了狠而去偷竊搶扒的,甚至會被那些苦主抓住然後活活打死!哪怕是被人口販子看上了,天天忍受他們的皮鞭抽打鞭笞,只要能有東西填一下肚子,那也是一條能夠勉強生存下去的活路!
兩國交戰邊界上諸如此類的流浪孤兒並不在少數,只是這麼一個無名小鎮子裡都能有數十個流浪孤兒在挨餓受凍。可見人口販子的市場也沒有出現供不應求的時候,甚至可以說,能夠被他們看上眼帶走的都算這些流浪孤兒的造化!
上層權貴之間的權力博弈、利益爭奪,就是底層貧民的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是自古以來恆久不變的真理。
這,就是該死的戰爭!
對於自己面臨的處境,大多數的流浪孤兒還是很清楚的,因此,他們的目光也幾乎都是一片對未來完全絕望的死灰色。一個個渾渾噩噩地蹲坐在街道小巷的角落邊上,等待著死亡之神將自己的靈魂帶走,苟延殘喘地活著。
街道巷口那十步之隔的距離,光明與幽暗的交界。便是生與死之間的天塹。
殘酷,而又無情!
但是。這十數個流浪孤兒之中,有一個人並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雖然與其他流浪孤兒雙手抱膝蜷縮在牆角的動作一般無異,可他的雙眼卻在閃爍著某種名為堅毅的光亮!
那是一名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頭髮髒亂、衣衫襤褸,整個人看上去瘦弱不堪,似乎被風一吹就能倒下,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平靜得很,無喜無悲。
他將自己目光投往不遠處那人來人往的街道方向,大多數時間又會落在那些傭兵身上掛著的刀斧利刃上面,如果有傭兵之間發生爭吵打鬥,小男孩的目光絕對就會移往那裡的方向,帶著一絲渴望地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
包括那些同樣蜷縮在角落的流浪孤兒在內,沒有人知道這位小男孩是怎麼淪落為流浪孤兒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座無名的小鎮子裡。但是,他們總卻是下意識地想要離這個小男孩遠一些,不願靠近他的身邊。
或許,是小男孩眼眸中的那片光亮,刺痛了本應該是同類的他們的雙眼!
忽然,街道巷口處一暗,讓這條原本就很是潮濕幽寒的小巷更是變得昏暗了起來,卻是一輛馬車在巷口那裡停下了,擋住了灑落的陽光。
一隻乾枯蒼白的手挑起了馬車的窗簾,露出了坐在馬車裡的那人的臉。
那是一張何等陰森猙獰的臉龐啊!
它幾乎被數不清的疤痕佈滿了,橫豎無序,凌亂得幾乎看不出其原主人應有的容貌。一雙嘴唇乾枯得毫無血色,甚至有些黑得發紫,那如鷹喙般彎鉤的高鼻下,兩道白氣正吞吐有形,宛如在呼吸著從地獄深處的幽寒!
至於鼻樑以上的部分,卻是被一襲黑色的袍帽遮蓋住了,難以看清楚此人的全貌。
但,僅以這人所暴露出來的這部分臉,就已經讓他的面容往死屍的臉更加靠近了,而且還是死了一年以上才開始腐爛的那一種……
一看見這人的臉,那名蹲坐在角落的小男孩的頭便是一低,將目光縮了回來。
但是,小男孩卻是感覺得到,車上的那人將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在這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渾身無端地發冷,更甚於寒冬之夜!
這人是誰?
小男孩有些駭然,因為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是不由自主地發顫,寒意透徹骨髓。
只不過,那人的目光在他這裡稍一停滯之後便移開了,又掃了其餘的流浪孤兒一眼。嘴唇便是微微張合起來,他那只乾枯蒼白的手往小巷的方向點了幾下,似乎是在與馬車上別的什麼人交談著,又像是在對誰下達指令。
很快。一名身形健壯的漢子下了馬車,走進了這條幽暗潮濕的小巷,幾乎是一手就捉提住三兩個,將包括小男孩在內的五六名流浪孤兒給抓上了馬車,他們根本就沒有一絲反抗之力!隨後,又重新坐回了原位的壯漢一甩馬鞭,發出一聲辟啪的脆響,便是驅車離去。
小鎮裡是沒有人會在乎這些流浪孤兒的死活的。哪怕是親眼看見了如上的這一幕,他們所做的也不過是毫無感觸地將自己的目光移向了別處,或是落在了某個人鼓鼓的腰包上,或是停在了某個旁邊走過的姑娘那豐滿圓潤的俏臀上。街巷角落裡的這些流浪孤兒的遭遇,哪會有人去理會?
……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小男孩被這輛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冰冷氣息的馬車凍得渾身直發顫、身體僵硬得幾乎連一根手指都難以動彈的時候,它終於停了下來,馬車的布簾很快也被掀開了。
那名將他們抓上馬車的大漢再次俯身鑽進了馬車裡。將流浪孤兒們輕易地提抓了下去,也不管地上滿是冰冷而磕人的石子,便把他們一股腦兒地扔在了地上。
一顆尖尖的石子劃破了小男孩的臉頰,鮮血直流。憑著這股刺痛感,小男孩終於勉強地讓自己那沉重的眼皮睜開了一條細縫。可映入他眼中的,卻是一片滿是黑色枯木的荒蕪之地。以及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透著詭異氣息的漆黑巨塔!
不等小男孩繼續打量,一名全身裹在黑布袍裡的人步伐緩慢地走到了這些流浪孤兒的前面,他那雙從衣袖處露出來的乾枯蒼白的手,讓小男孩第一時間便確定了這人的身份:這個人,肯定就是自己之前所看見的那個坐在馬車裡的容貌可怖的人!
他是誰?為什麼要把自己抓來?
小男孩的心裡滿是疑惑。
可是,黑布袍之人突然伸出了他那只乾枯得毫無血色的手,一把將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抓了起來,而另一隻手的手指,卻是在小男孩臉上的傷口處輕輕劃過,隨後伸到了他那如鷹喙般的鼻下。
嘖!
黑布袍的男子深深地吸了幾下,模樣很是陶醉,甚至,他還伸出舌頭舔了舔,似乎手指上沾染著的那幾抹鮮紅讓他興奮得難以自已。
由下往上,被抓著的小男孩終於看清了對方的全貌,整個腦海卻只被一樣東西充斥滿了。
那是這名黑袍男子的眼!
一雙如同蛇般瞳孔豎起的狹長魔眼!
一雙讓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的眸子!
它正貪婪地盯著自己!
只需半秒,便讓小男孩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如同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寒冰。
……
沃伊瓦城堡裡的某一房間裡,珂菲兒猛然睜開了自己的雙眸,胸口急促起伏著,神色有些驚悸。
深呼吸了幾下,她這才稍微穩下了自己的凌亂心神,馬上地,她又轉頭看了窗外一眼,外面那片灰濛濛的不太明朗的天空,表明了現在是一個早晨的時刻。
呼!
珂菲兒長長地鬆了口氣,躺在軟床上的她緩緩支撐起了自己的身子,右手往額頭上撫了撫,入手的卻是感覺一陣冰涼的濕意。
她怔怔地看了看放下來的右手,好一陣子,才接受了自己竟是不知何時出了一身冷汗的事實!
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夢見那麼久遠的事情?
珂菲兒雙目略有些茫然地環視了空無一人的房間一眼,隨後用力地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她不由閉上了雙眼,嘴角卻勾起了一絲苦澀的弧度。
是的!是的!
剛才的夢境,都曾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它,是真實的。
而且,還真實得可怕,自己不可能會忘記……
珂菲兒現在已經回憶起來了,因為,那確確實實是以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事實上,那雙如蛇眼般狹長的可怕豎瞳,曾一度是自己這位劍道聖者幼時揮之不去的噩夢!
那名把流浪孤兒當做**實驗素材的心腸惡毒的黑魔法師,自己恐怕永遠都忘不了他!以及,自己在他的那座魔法塔裡所經歷過的一切!
珂菲兒可是清晰地記得,跟自己一同被抓進去的那幾名流浪孤兒,都因為被那位黑魔法師灌下了一種不知名的冒著氣泡的黑色魔藥,相繼以各種慘狀哀嚎著、聲嘶力竭,受盡了痛苦的折磨才死去,恐怕,那時候能夠馬上死去都成了他們最大的奢望!
自己一直都在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的慘劇發生,直到某一天,那名黑魔法師將自己也從牢籠裡抓出來,鎖在了那張滿是鐐銬的石台,手上拿著那管又一次重新改良了藥材配製和份量的冒著陣陣灰氣的可怕魔法藥水,一步步接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