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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輩行藏君豈知(1) 文 / 籐萍

    回到花園時,花園靜悄悄的,時近傍晚誰也不在,只有那只奇胖無比的兔子從草叢中探出頭來看他。、、聖香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它的頭。

    過了一陣子,身後草木之聲微響,他的嘴角微翹,「小畢?」

    畢秋寒顯然是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滿身塵土,目光甚是疲累,沒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

    「畢秋寒是出身於……」聖香見他不答,拖長聲音叫了起來。

    「你有什麼話,要問直說便是。」畢秋寒看來當真是累了,對於聖香的胡鬧也沒生氣,只是淡淡地道。

    「你去了哪裡?」聖香轉過頭來笑意盎然,「私會佳人?」

    畢秋寒臉色霜寒,肅然搖了搖頭,「我去了一趟洛陽。」

    「洛陽?」聖香瞪大眼睛,「飛去的?」

    「來回倒斃了十匹駿馬,加上我奔行了五十多里。」畢秋寒目中倦色濃重,「你可知我為什麼要查笑姬之事?」

    聖香笑吟吟地看著他,「不知道。」

    「冷、葉、李、南各有後人,這四位前輩橫死的時候正當盛年。三十年過去,算算他們的後人也是而立之年了。」畢秋寒冷冷地道,「李成樓的後人李陵宴招兵買馬,號稱為其父報仇,在江湖中橫行霸道,看誰不順眼就給人扣上殺父之仇的帽子,半年以來已有七家無端被滅門。冷於秋的後人冷琢玉仗以美色召集大批無知少年,浩浩蕩蕩地為李陵宴助陣。葉先愁的義子唐天書擅長陣法數術,傳言找到了樂山翁留下的寶藏,給李陵宴惡虎添翼。四家後人只有南碧碧的兒子南歌,迄今還未加入李陵宴的復仇計劃。若是短期之內找不到這四家真正的仇人,只怕李陵宴大勢一成,野心絕非僅是復仇而已。」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受宮主和李姑娘重托,要阻止李陵宴復仇。今日收宮主飛鴿傳書,趕去洛陽參加了一趟『解仇大會』。李陵宴今日和武林眾位前輩當眾翻臉,聲言絕不受任何調停,自立『祭血會』,揚言誰與當年之事有關,就殺誰滿門……」

    「所以畢大俠仗義出馬,要阻止李陵宴這大魔頭胡作非為?」聖香笑瞇瞇地看著他,「不過我想問一下,那位李姑娘是什麼人?」

    畢秋寒臉上微微一紅,「李陵宴的妹妹,不過她、她和李陵宴並非同道。對於哥哥的所作所為,她也是十分痛心的。」

    聖香用扇子柄撞了撞他的腰際,悄悄地咬耳朵:「不是未婚妻子?」

    畢秋寒極不自然地閃開,「當然不是。」但看他滿臉紅暈,不是也差不多了。

    「嗯……你拐走了人家的妹子,還不打算和人家成親。看不出小畢你一臉老實,還會玩弄感情。」聖香歎了口氣,扇子扇了扇,「這年頭的男人實在靠不住……」

    「聖香!」畢秋寒惱羞成怒,一句「不是」也能讓他編排出這許多東西,「你怎能胡說八道,壞人清白?」

    聖香大笑,「我說的可是實話,沒打算和人家成婚就不要讓人家姑娘期待。否則到頭來一哭二鬧三上吊,有你好受的。」他躲過畢秋寒劈頭的一拳,從他肋下穿過,「呼」的一道衣袂風聲,他已到了花園牆頭,揮了揮袖子,「本少爺最聰明,雖然明追暗戀本少爺的姑娘們無數,本少爺就是不惹這等麻煩。」

    好快的身法!畢秋寒心中微微一震。聖香在牆頭吐了吐舌頭。秋風之中他一足佇立牆頭,一足懸空,風吹衣袂,獵獵作響,彷彿稍一搖晃就會跌下來。他轉過身來,「小畢,你想不想知道南碧碧的兒子南歌人在什麼地方?我和你打賭,既然李陵宴他招兵買馬,借復仇之名橫行霸道,既然冷琢玉唐天書都被他拉攏,他就一定會來找南歌。找到了南歌就等於找到了李陵宴,找到了李陵宴才可以打他屁股告訴他,他到底可惡在哪裡!」

    畢秋寒頓時把對聖香輕功身法的驚愕丟在一旁,「你知道南歌身在何處?」

    「我當然知道。」聖香「啪」的一聲在牆頭打開折扇,臨風一笑,襟袖楚楚,衣袂飄飄。

    「在哪裡?」畢秋寒脫口問。

    「開封府大牢。」聖香笑瞇瞇地道。

    畢秋寒愕然,「大牢?他犯了什麼法?」

    「殺屍體的大罪。」聖香笑嘻嘻地說,「人要倒霉的時候,殺屍體都會坐牢的。你想不想見他?」

    如果能以南歌為餌,說不定就能引誘李陵宴入伏。畢秋寒深吸一口氣,「他身在大牢,我要如何見他?」

    聖香對著他招招手,畢秋寒飄身上了牆頭,只聽聖香對著他咬耳朵:「人在大牢,我們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的妻子兒女,要見他當然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畢秋寒本能地問。

    「卡」的一聲,聖香敲了他一個響頭,「哪裡還有什麼辦法?笨!當然是劫獄了。」

    「劫獄?」畢秋寒失聲道,「可是這裡是京城重地,公然劫獄,你不怕連累丞相大人嗎?」

    聖香白了他一眼,「所以當然是你去劫。」

    「我去?」畢秋寒一點也沒跟上聖香的思維,愕然。「當然是你去。」聖香的扇子指到他的鼻尖,「想見他的人是你,想做大俠的人是你,想抓李陵宴的人是你,想得到美人芳心的人也是你,和本少爺有什麼關係?本少爺身體虛弱,難道你還想讓本少爺和你一起去劫獄?萬一本少爺被那些泥腿泥手的衙役們打傷了,你賠得起嗎?本少爺可是堂堂丞相大人的少爺……」

    畢秋寒苦笑,這就是聖香的本性?「我去。」

    「人劫回來了,也不能帶回這裡來。」聖香笑瞇瞇地道,「總之不能連累我。」

    畢秋寒怫然,「當然!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你就是!」

    「那本少爺就告訴你,他被關在哪裡。」聖香招招手,「耳朵過來。」

    自那天告訴畢秋寒南歌被關押的地點之後,畢秋寒就開始著手籌劃劫獄的計劃。聖香每日假裝不經意,就聽見了某些內容,比如說什麼九月三日什麼人在哪裡接應之類的,他這才稀奇地發現原來畢秋寒真的是個不小的大俠。武當少林的低代弟子都由他調遣,顯然劫獄的計劃他和武林中那些掌門的老頭子們討論過一陣,顯然大部分老頭子們都是反對的。畢竟江湖中事,牽連到與官府作對極不明智。但是聽過了畢秋寒詳細的計劃和南歌被關押的地點後,他們勉強還是同意了。

    南歌被關在開封府大牢的邊角,恰巧他的牢房牆壁在前幾天某個雷雨天被閃電打了個洞。只要外邊的人能矇混入大牢,把救他出來的消息傳給他,打開他的手銬腳鏈,憑南歌的武功,要出來是輕而易舉的事。而如果他自己越獄的話,就不算劫獄,也就不容易懷疑到外邊的人身上。

    「聖香,」趙普緩步走到正在用烤肉串引誘那只胖兔子的聖香背後,「放走南歌,可會讓秋寒離開京城?」

    聖香沒有回頭,只是那只胖兔子對著熱騰騰的烤肉串吱吱直叫,想吃又不敢,「不一定。」

    「你答應了爹不讓秋寒查出真相……如果他想要替你娘的情人報仇的話,他們要殺的……就是你爹。」趙普歎了口氣,喃喃自語,「也許父債子還的話……現在他們要找的仇人其實是你。何況皇上絕對容不下知道真相的人,皇上他……」趙普沒有說下去,但是聖香知道,皇上之所以特別寵愛他,至少有一個理由,是因為聖香長得很像他娘。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聖香回過頭來,一臉的笑顏燦爛,「辦法是人想的,結果怎麼樣只有天才知道。」他收回肉串塞進自己嘴裡,笑吟吟地看著胖兔子抱著他的腿直跳,「我一輩子也許只能幫爹這一件事,不會做不到的。」

    他說「不會做不到的」的時候眼如琉璃,趙普見了心頭竟微微一顫,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你不找聿修大人他們幫忙?憑聿大人的武功……」

    「他們遇到事情的時候求過我嗎?」聖香打斷他。

    趙普呆了一呆。

    聖香很少不笑,但是他現在沒有笑,慢慢地用吃完烤肉串的竹籤在地上劃了一條線,「沒有——即使是到死,他們也沒有開口……」

    他沒有說完,但是趙普懂得那種默然的自負。正因為他們都是這種人,所以才會是朋友,「爹難為你了。」除了這一句,趙普已不知還能對聖香說些什麼了。

    聖香笑了,他鮮少笑得這麼柔和平淡。拍了拍趙普的肩,隨即環住趙普的脖子,他依靠在趙普身上,「傻爹……」

    他身上依然帶著那從小到大減不去的淡淡的嬰兒味道,還有淡淡的八寶桂花糕的甜味,趙普感覺到他溫暖的體溫和心跳,「你長大了。」

    聽聞到這句話,聖香又笑了笑,放開趙普,「我長大了。既然爹把這件事托給我,那麼以後不管我做什麼,爹都不要再過問了,好不好?」他凝視趙普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一抹純然微醺的笑意讓人不知不覺為之迷惑。

    「好。」趙普脫口而出,疑惑隨之而來,什麼叫做「不管我做什麼」?聖香他想做什麼?「可是……」

    「謝謝爹。」聖香吐了吐舌頭,笑瞇瞇地說,「這下我和小畢下江南去玩,爹可不能反對了吧?」

    他打斷了趙普的疑問。趙普愕然看著聖香完美無缺的眼眸,當真只是如此而已嗎?聖香漂亮烏黑的眼睛裡,除了隱隱的光彩爍然,只是一抹深如海底的黑,黑得全無邊際,連猜測都無從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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