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今日的水聲,並不能平靜墨紫的心。
透過打開窗戶,她看到蕭維三人正讓可那和使臣們圍著說話,無暇顧及其他,而原本和她在一起的楊悄也叫月瑩帶到隔壁間,說喜歡她官服上的花樣子,想照著描個樣子。
「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上都了。」以為是可那有話要說,卻想不到是烏延。「抓了人還不走。只要我現在衝去喊一聲大求王在此,你認為會發生什麼呢?你這麼喜歡把人當人質,不知自己當人質,會不會還這麼自信?」
「阿紫,我們之間不能平心靜氣說會兒話了嗎?」烏延沒走,他雖然有豆綠在手,不怕墨紫不去大求,但他仍希望能帶她一起回去。
墨紫往窗口靠了靠,「我和你已經沒必要再說什麼了。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別告訴我,你身邊還缺了女人不成。姐姐妹妹都收了,你的後宮還有多少?各部一名公主?」
「我是一國之主,群臣不可能允我只有一個王后。」他不明白為何她始終為這件事堅持不讓步,也留意她靠近窗口的動作,完全不相信他的表現,眉頭不禁皺得更深,「雖然宮裡會有其他女人,但我能保證她們根本不能與你相提並論,不過是為我延續烏延的血脈,同時令各部繼續效忠於我,無關感情。而你我的兒子必承我位,但他也需要兄弟們為他守牢天下。你若怕我變心,我可向鷹神發誓,有違誓言便讓我死後不能升天。」這是作為王者,最重的毒誓。
墨紫長長,長長歎一口氣,話說到這份上,其實是她的問題了。她不能像別的女子一樣,要麼真心大度接納丈夫娶別人,從此姐妹們好成一條心要麼假裝大度而在宅子裡明爭暗鬥。幸運的,就把對方斗倒,倒霉的,就被對方斗倒。鬥贏了,不是為了愛過的丈夫,而是為了一口氣以至於身邊一份真心實意都沒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然後拿正妻的尊嚴當牌坊,讓後世子孫瞻仰。
別可笑了吧!活著不能痛痛快快,死了以後才吃香?她雖然絕對不是倡導自私自利,但應該在有生之年多看看這世間美好的風景人物和故事,而不是當圈起來的羊啊。
「烏延,我能理解你,也感謝你這份心意。」一年多的分離,讓她能說出感謝。這個男人確實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我承認這是你所能做到的最好。」他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烏延聽到感謝二字時,臉色開始全陰。又來了,這種令他無所適從而恐慌的疏離感。
「那你既然理解,不能為我容忍一些,退讓一些嗎?」恐慌但不會退懼。他是鷹神之子,翱翔天空,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我不能。」墨紫輕輕搖頭,「因為我太瞭解自己,所以你和可那月湘好上的時候,我才憤怒。現今想起來,當時我言辭過於激烈,情緒也不穩定。其實可以冷靜把話說開的。烏延我沒辦法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不管是名分上還是實質上,都受不了。以前你有多少情事,我可以無所謂,但你說要娶我為妻之後,還和月湘做夫妻那檔子事,實在讓我忍無可忍。是我小氣,是我善妒,還有不能改的潔癖。這些日子,我真想得很清楚。你沒做錯,我也沒做錯,就是兩人在一起並不合適。想通了,便釋懷了。這會兒瞧見可那月瑩跟你如此親密,結了宮妃的髮式,還有佩戴妃子定制的粉色鳳凰石,我一點都沒感覺。」
這段情有過美好,卻不會再為它激動心跳,真正過去了。
烏延眸中燃盛怒之火,「阿紫,合適不合適,不由你說了算。你善妒,不能容我後宮。好,你只管清理,我決不過問。你不喜歡我跟其他女子行房,我不再那麼做便是。後宮女人的生死隨你處置,我身心都歸於你,你還想怎樣?今日說出來,只要還留我烏延一條性命,我一律答應。」
「烏延,你說話總給自己留足餘地。讓我只管清理你的後宮?你納進來的,為何要我清理,你自己不動手?我只管清,你只管納,想在你群臣面前扮懼內,而我來背負所有的指責罵名嗎?出了月湘的事,你就該知道我最厭惡什麼。可我看來,你依舊我行我素,床伴和戀人分得好不清楚。你不會變,我卻變了。我不想怎樣,因為一切已經太晚,我對你——」沒有感情了。
「阿紫,別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忘了嗎?豆綠在我手上,生死由你這個姐姐幫她抉擇。」烏延不想聽下去,「我也不信你變了這樣的話。此次見你,確實和以前有很大不同,可是仍難掩■中正氣。你是個堅持的人,對感情也是如此。我傷了你的你可以慪氣,可以任性,但已經夠久,別讓我用強的。我給你兩個選擇。一,現在就跟我走,回去便進行我們大婚之典。二,桃花開滿枝頭之前,你自己回來,豆綠不會有事,豆綠的相公也不會有事。」
墨紫不知道說什麼,對他,似乎說什麼也沒用。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選第二個。那麼,我會在王城等你。你不來,我就殺了你唯一的親人。阿紫,你我經歷那麼多事,該知我說到做到。」他,不能讓她走,絕對做不到。
可那真地笑著進來,故意朝外大聲說,「瑩兒,別纏著兩位女大人,船要入大江口,我們得送她們下船了。」
見到墨紫,眼神森寒,面色卻祥泰,「宋小姐別來無恙?」
墨紫不再看烏延一眼,往外走,「可那大人不必虛偽,討厭我只管表現出來就是,也讓你們的王清醒清醒,告訴他我要是入宮,有多少除掉我的陰謀在準備進行。莫非要讓我當國後,是想叫我早死?」
烏延低吼,「阿紫,我會把事情查清楚,任何人都不敢傷你分毫。」
「烏延,你也最好想想仔細,娶了我,失了那麼多人心,是否划得來。難道一統江山的野心就此罷歇?難道你甘願守著我,而放棄你們祖輩歷代追求至今的夢?」她一腳踏在門外,「清明時節雨紛紛,那時我必與你相見。你敢傷我妹妹和妹夫分毫,別怪我讓你整個大求陪葬!若是我以前過於隨性心軟,現在你最好別把我這話當成空頭要挾。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要是死了,那便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了。」
桃花開,太浪漫。改成清明,意味她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來得及的,一定來得及的。
蕭維在墨紫撩簾的瞬間,看到了艙中那道身影。俊目微垂,用可那之女將墨紫楊悄帶進去的理由原來是去見他?他是大求之王,為墨紫屢次三番露面,兩人究竟是何淵源?墨紫曾說過自己是玉陵人。玉陵大求勢同水火,她能引得大求王如此關切,除非她的身份也不一般。但大求王並沒有像強行帶走玉陵二皇子那樣帶走她,說明他手下留情。一個身份尊貴非常的男子,一個即便當丫頭都難掩其光芒的女子,兩人明明是敵人,卻看似十分熟悉,只有情字可釋了吧。
皇上說,大求王入都,只當作不知就好。
蕭維不想遵從這樣的旨意,如果能扣下大求王,大求必陷入混亂之中,邊境便能太平一段時間。
但皇上卻說,大求王狡猾,一定早已想好退路,不容易捉到不說,還讓大求有借口發兵。此時所行,必須小心仔細。
哪裡是皇上說的?分明是中書令那個老頭照搬了元澄的話。皇上對元澄更是寵信有加,早忘了這人在南德的劣行惡績,在此次兩國來使這段時間裡,幾乎獨納他言,令守制派一時氣焰抬頭。而這人和墨紫的關係也是說不清道不明。雖然,元澄確實機智過人,在給墨紫洗冤時,當機立斷,搶在暗敵之前將陰謀揭露。
但他,就是認同不了他。
這樣的女子,開數朝以來第一例,成了實權女官,還和當世最有野心和最有手段的兩個男子糾結不清。自己應該不齒她遠離她,但是做不到。看不見她時,他還可以自欺欺人一切如常。一旦她進入視線,那般意氣風發,他便不能思不能言,心跳得那麼有力,令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將她拉到身邊,告訴她他值得她信賴,不用彼此瞪眼或冷視的時候,她已經在射鈴那時表現得落落大方,彷彿盡棄前嫌。如此一位讓他必須欽佩欣賞的奇女子。
妹妹入了宮為妃,家裡開始關切他的婚事。昨日,爹娘問他可有心儀之人,能請皇上下旨賜婚。嚇他一跳的是,心中立刻想到了墨紫。
就如綠碧所說,他喜歡了這個女子。無論他如何讓自己去想不可能,如今他已不得不承認,她早在還是墨哥時,身影就在自己心裡揮之不去。因為揮不去,所以看到她就焦躁。現在想來,她從一開始就時常不經意流露出女兒態,是他太驕傲了,以至於抗拒而刻意往黑處看她。
現在,她可以自擇婚配。
而他,何嘗不可?
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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