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轟鳴聲久久方才散去,林府前院,血光大作,飛沙走石。待得塵埃落定,院中花草已然面目全非,毀於一旦。
林叢在這震耳欲聾的聲響中驚醒過來,其位置距離毒魔真君頗遠,因而只是受到輕微的震傷,並無大礙。而此刻,東方勝卻是渾身血肉模糊,躺在了林允兒懷中,一副重傷彌留的模樣。
林叢瞧得這一幕,哪還能猜不到發生了什麼,頓時老眼一紅,心中暗自祈禱,卻是沒有上前打擾。因為他知道,這或許便是那秦家小子最後的時光了。
「你本可以從容離去,卻何苦要拚死救我?」此刻,林允兒兩眼通紅,淚如泉湧,凝視著懷中之人,呢喃一般的話語中,卻是帶著責怪的語氣。
「為了你,我,我願意!」東方勝目光堅定,話音剛落便猛地咳了口血,意識漸漸模糊。此刻,他已然分不清自己的這番話語,到底是為了復仇,還是發自真心。
「秦大哥!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我命令你,你必須給本小姐活著!」林允兒見東方勝雙目緩緩閉上,頓時失了方寸,含淚一陣嬌斥。只是,此刻的東方勝,已然聽不到她的命令。
林允兒大急之下,將東方勝攔腰抱起,便要衝進內院,此時正好看到一臉悲慼的林叢,當即哭訴道:「爹爹,快去請大夫!秦大哥快撐不住了!」
「哦,哦!好,爹這就去!」林叢聞言,不禁暗罵自己真是老糊塗了,醒來之後竟然傻了吧唧地杵在這裡,若是因大夫來晚了而致使那準女婿不治而亡,自己豈不是罪孽深重?當下,林叢便飛奔而出,恨不得多長出兩條腿來。
數日之後……
東方勝緩緩睜開了雙眼,便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撲鼻而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幕淡藍色的綾羅輕紗帳。
「看來哥又沒死!呃,好緊!」東方勝心中一喜,但卻感覺渾身緊繃。目光一掃之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然纏滿了繃帶。回憶起那日自己所受的傷,便也覺得這繃帶是應有之物。只不過,他奇怪的是,自己渾身傷患,卻沒有多少痛苦之感,當即想要坐起身來。
「嚶!」東方勝一動,頓時便有一道清脆如鈴的聲音傳來。
原來,卻是那林允兒不眠不休地照料著他,此刻正趴在床邊閉目休憩,吐氣如蘭。但在感覺到東方勝的響動後,她立即睜開雙眸,驚喜萬分地凝視著他。
「呃,允兒你怎麼會在這裡?」東方勝感受到林允兒目光中的深情款款,頓時老臉一紅,出聲問道。
「這是我的房間啊!我不在這裡誰在這裡?」林允兒似笑非笑地說著,將東方勝輕輕按回床上躺下。這一動作,使得東方勝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但旋即便聽林允兒嬌聲叱道:「秦大哥你重傷未癒,千萬亂動不得,大夫說了,你若非體質異常,恢復能力出奇地強,只怕早已魂歸九幽了……」
「呵呵,我都還沒娶到你呢,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死了?」東方勝眉毛一挑,忽然調笑道。
本來他以為林允兒肯定會羞憤不已,甚至可能暴打他一頓。但這妮子的反應,卻是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林允兒面色緋紅,驀地低下頭去,一雙玉手緊緊捏著衣角,一副羞澀忸怩的小女兒模樣。這與她往日殺伐果斷的冰霜女王形象,完全是判若兩人!
「呃,允兒,我跟你開玩笑呢,你別當真了!」東方勝渾身一顫,受不得這等尷尬的氣氛,當即出言緩解。
卻不料,林允兒貝齒輕咬紅唇,猶豫了好一陣後,竟然無比大膽地道:「秦大哥,我,我喜歡你!」
「啥?剛才你說啥?」東方勝頓時懵了,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秦大哥,允兒喜歡你!」林允兒霞飛雙頰,但卻勇敢地將自己的心意重申了一遍。只不過,說完之後,她卻是在心中掙扎了一番,旋即有些遺憾地道:「可是,我卻不能嫁給你!」
「為什麼?」東方勝終於確定自己已經敲開了這妮子的心扉,但她這般自相矛盾的話語,卻是難免讓人覺得有些怪異。雖說他現在對於林允兒已然大有改觀,但是心中的仇恨,卻尚未消散殆盡。所以,眼下這個機會,他迫切地想要抓住!
「因為……」
林允兒歎息一陣後,面露苦澀,娓娓道來:「我自從習得飛劍之術,便雲遊四方,懲惡除奸!本來,我自以為替天行道,當得起問心無愧四個字。可是,我在數月之前,卻是犯了一個難以彌補的大錯,傷害了一個好人!」
「好人?」東方勝聞言一震,雙目中忽然閃爍著凶光。那幾乎將他人生徹底毀滅的一幕,在這一瞬間重新浮上了心頭。但他強忍下了怒火,聽由林允兒繼續訴說。
「那晚,我追尋作惡多端的採花賊去了西林縣,正好發現一個少年欲對那被擄的少女行惡,我也沒多想,便將那少年當成採花賊。憤恨之下,飛劍一出,便斬掉了他的……」
說到這裡,林允兒恢復平靜的俏臉再次飄起兩道紅霞,接著道:「後來,真正的採花大盜落網,我才知道那個少年原來是從採花賊手中救下那少女的好人,他卻是被我冤枉了……從那以後,我便發誓要找到那個少年,並照顧他一生一世來補償!只是,我回去找他的時候,他卻是早已越獄逃亡,不知所蹤。雖然這兩年,我想盡了一切辦法都沒能將他尋到,但我絕不會放棄!所以,今生今世,除他之外,我不會嫁人!」
「你,你要嫁給他?」東方勝心頭巨震,眼中透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處心積慮變換姓名,想要以殘缺之身騙取林允兒的感情,並羞辱於她。卻不料,人家早已立下誓言,要嫁給那個被她親手給淨了身的太監!
也就是說,只要他最初便表明身份。那麼,林允兒必定會毫不猶豫地下嫁於他!如此一來,他這些時日的苦心經營,不但白費,而且就連那惡毒的報復目的,也在林允兒那仙女一般純淨的心靈面前,變成了理所應當!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東方勝目光渙散,喃喃自語,一股疼痛之感忽然從心間湧出,不知不覺,竟然昏了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林允兒緊緊握住東方勝纏滿繃帶的右手,不停地道歉,轉眼間便已是淚眼婆娑。
這一夜,東方勝悄然推門而出,仰望天階夜色,心中五味陳雜。
「想不到,我東方勝原來竟是如此可笑!枉我還立志從惡,如今半件惡事沒有做成,除暴安良、英雄救美之事反倒做了一堆……」東方勝自嘲了一番,旋即望了眼不遠處的廂房。在那裡,他感受得到林允兒溫婉的氣息。
「此女,我已不忍傷之……」
雖說東方勝立志要踏入天人境,成就聖煌戰士,但即便他日肉身恢復,他對於林允兒,也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了。畢竟,這些時日處心積慮的歹毒算計,如今他自己想來都覺得十分可恥,無比下作!
「既然恨意盡消,那便緣盡於此,願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東方勝一聲輕歎,旋即身影晃動,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林允兒早早便起床梳妝,親手替東方勝熬好了療傷之藥。
「秦大哥,該喝藥了!」林允兒猶豫了一番,見房中毫無動靜,便推門而入。
「啪嗒!」看著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閨房,林允兒手中藥碗輕輕滑落,摔了個支離破碎。她知道,東方勝走了。而他的不告而別,也算是一種最適合他們的了結方式。畢竟,她無法回應他的感情,本就不敢有過多的奢求。
只是,她雖然理智地沒有去追尋那人,但卻不禁感到一陣落寞,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好似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一般。
不知不覺間,那絕美的容顏上,兩行清淚悄然滑落。
「若有來生,我願等你!」幽幽的聲音,迴盪在淒清的房間裡,久久不息……
而就在林允兒傷情之際,一道耀眼光芒忽然降臨到林府後院上空,卻是一位仙風道骨,鬚髮皆白的大道修士雲遊至此。
那修士面色慈祥,給人一種家中長輩感覺。他只看了眼林允兒,便立刻喜笑顏開,興奮地道:「老夫見這縣城中靈氣沖天,料想此間必有曠世奇才出世,足以傳承老夫衣缽!小女娃,你可願拜我為師,入我**聖門,從此踏足仙道,追求永生?」
林允兒心神恍惚,略微猶豫之後,終於把心一橫,旋即跪下身來,恭敬地叩首拜師。
「徒兒……願意……」
聲音雖淡,卻隱隱帶著深深的眷戀。她知道,此番一入仙道,與他的塵緣,便徹底斷了……
只是,這世間的種種巧合,冥冥之中的各種羈絆,卻又豈是她所能料得到,看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