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祁三升笑著看向清兵大營,雖然白天激戰了一天,卻絲毫沒有疲憊的感覺,反而覺得格外的振奮。當孫七挑選著俘虜屠殺在城門附近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這究竟是想幹什麼。
投誠兵剛剛歸順吳三桂,軍心未穩,隨時都有反覆的可能。所以,沅江一亂,吳三桂立刻就帶著大隊清兵前去鎮壓,就是為了避免引起連鎖反應,發動更大規模的投誠兵叛亂。如果清兵一路縱橫,輕易的討平沅江,或許不會出什麼太大的亂子,甚至於會對那些心懷兩端的投誠兵將領小有震懾。可是,他沒想到,小小的一個沅江居然堅持了如此之久,在他下定決心強攻之後,依然守住了城池,再加上孫永金奇跡般的從騰越崛起,一路斬殺清兵大將,如今,連昆明都給丟了。
此刻,他不相信那些投誠兵還會死心塌地的跟著吳三桂,裂隙在清兵遭遇騰越慘敗的時候就開始了,然後隨著八旗兵的戰敗、昆明城的淪陷,一點點的擴大。
而其中最為可怕的,就是吳三桂用來要挾這些投誠兵將領的家眷落入他們的手中,使得清兵失去了一張重要的王牌。
這幾天,他也沒少給那些吳三桂軍中的好友寫信,勸說他們反正。雖然還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但是那些投誠兵將領也沒有立刻拒絕他。其實,那些將領做到這一點,他就很滿足了,只要他們能夠在攻城之時,少出一份力,那麼對於吳三桂來說,便是一種極大的削弱。
吳三桂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否則便不會在投誠兵攻城之時,在他們的後面壓上大量的嫡系兵馬。可是,這種拿投誠兵當炮灰的舉動,使得雙方的裂隙變得更大,甚至於怨氣深結。
所以,對於清兵大營的內訌,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遺憾的只是他們不能跟對方有所聯絡,一舉擊潰滿清的雲貴主力。
就在此時,孫七走到他的身邊,笑著說道,「怎麼,擔心這是對方使的計策,引誘我們上鉤嗎?」
祁三升笑著說道,「就算這是他們的計策又能如何,反正無論他們內不內訌,我們都要劫營不是。」
孫七聽到他的話,也是「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他的模樣,祁三升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也受到了他的影響,開始有點不再把清兵放在眼裡,明明居於兵力劣勢,卻偏偏一次次的攻擊對方的大營。
他再看向孫七手下的那些精銳部隊,那些晚上,他所看見的只是騎兵,還稍稍的注意到了一下火槍兵,如今,那些長槍兵,似乎也很是不凡。
這個時代,火槍遠遠還沒有達到絕對阻敵的地步,需要長槍兵來進行掩護,如今,這些長槍兵隱藏在黑暗之中,肅殺之氣油然而生,就連那些普通人士兵,也不自禁為他們感染,靜靜的站在那裡。
祁三升倏然感歎到,什麼叫做不動如山,這就叫做不動如山。
一直以來,他認為自己手上的兵馬已經足夠精銳了,如今再看到這支長槍兵,他只能是自歎不如了。
其實,何止是他,就連參加過磨盤山血戰的高文貴,也能夠感受得到這支長槍兵的深深寒意。
憑著這樣的軍隊,或許野戰也是有一定勝算的。
想到這裡,他突然發現一件事情,其實明軍真正能夠動員的軍隊,絕對不僅僅於此,李定國的主力兵馬尚且未動,雖然經歷一系列慘敗,特別是許多軍隊已經被打散,但是,李定國絕對還能夠動員得出來近萬兵馬。
鞏昌王白文選和孫永金手下的王品、李生明等人,將兵數萬,征戰緬甸,如果不是因為對於那些降軍還不是足夠信任,又是一支龐大的軍隊。
孫永金另一強力兵團——孫一部,自從席捲麗江府之後,收編了大量的投誠兵,如今集結著這些兵馬,以及相當一部分的土司軍隊,對著剛剛歸順滿清的川南一帶發動猛攻,如果他們回師攻擊昆明,恐怕又有得吳三桂受了。
滇南的那嵩、許名臣等部兵馬,只要稍加休養,又是一支可觀的軍隊,就算不能給予吳三桂造成極大的威脅,至少也能夠把他騷擾得苦不堪言。
不過,最為可怕的孫永金本部兵馬,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動呢,他不相信,作為一軍主帥,不會不將最強大的軍隊留在手裡。不能不說,在孫永金派遣孫新出征之時,確實是掏空了幾乎所有的精銳,但是世人永遠也想不到,前方損失的所有兵馬,立刻就能從永昌城裡得到補充,並且隨著孫七等部的連番大勝,他甚至於還能再度擴張人口上限,傳送出更多的軍隊出來。
因此,如今的孫永金確實又有了一支龐大的軍隊,同時,更同李定國一起,朝著昆明殺來。
倏然,高文貴發現,其實這個昆明城就是一個巨大的磁石,吸引著清兵的注意力,然後一點點的被消耗,直到徹底的被圍困。
正在他的思緒間,最後的騎兵也整備完畢,只見孫七拔出長劍,朝著清兵的營盤一指,很是隨意的說道,「進攻!」
儘管是如此隨意的一句話,不過誰也不敢小瞧,剛剛還如山一般站著的長槍兵,頓時動如雷震,完美的詮釋了孫子口中那個軍隊的最高境界。
孫七也沒有刻意的規避那些投誠兵的監視,而是直接朝著他們衝了過去。
如此驚天動地的聲音,頓時就將懶洋洋的投誠兵嚇了一跳,雖然還沒有徹底的看清敵軍,也能夠感受得到那種攻勢,於是慌亂的踢打著身邊睡著了的同伴,大聲喊道,「敵襲!」
按理說,一直監視著昆明城的投誠兵對於孫七的襲擊,應該不會覺得突然才是,可是經過一天的鏖戰,這些投誠兵早就到了身心疲憊的程度,同時對於吳三桂嫡系親信剿殺劉之復的行為感到心寒,對於協助的事情極為不上心,再加上孫七擁有自動防禦的炮塔,根本不需要燈火來監視,於是有意熄滅了全城的燈光,弄得昆明城黑漆漆的一片,根本讓人沒法監視。
如今,孫七率領大隊襲擊而來,投誠兵猝不及防,帶領他們的將領大聲喊道,「快通知平西王,大隊明軍來襲。」
說完之後,就指揮著部下倉促佈陣,長槍兵在前,弓箭手在後,稀稀拉拉的連成一片。
這名將領反應也不算慢了,可是孫七的騎兵速度更快,黑夜之中,馬蹄聲急促傳來,在整個白天的防守戰中,這些騎兵是最為輕鬆的一群人,蓄勢已久,就等著晚上發威的時刻。如今,他們如疾風一般的衝刺而來,對著倉促列陣的投誠兵就是一輪火槍。
鉛彈如雨點一般的射入投誠兵的陣列之中,頓時濺起血花無數,本來就是稀稀拉拉的陣型,現在變得更加不堪。不過,就算如此,那些火槍騎兵也沒有貿貿然的衝將上來,依然在發揮著自己嫻熟的輪射優勢,第一排的騎兵迅速的朝著兩邊撤去,然後重新站在隊伍的最後,繼續裝填彈藥,而第二排的火槍騎兵被讓開了視線,也是毫不猶豫的開火,如此往返,子彈連綿不絕。
負責投誠兵弓箭手的將領一陣驚慌,黑夜之中,也不管對方有沒有進入射程,就是一陣亂箭射擊。
不能說這些弓箭手完全沒有射中,但是火槍騎兵同樣身負鎧甲,只要不是射中要害,對於他們來說,根本沒有多大的傷害。
不過,投誠兵中那些頂在最前面的長槍兵卻是傷亡慘重了,他們本來就是倉促迎戰,再加上士氣低落,面臨火槍騎兵的輪射,只是幾輪排槍,就讓他們處於崩潰的邊緣。
孫七一直冷冷的看著那些投誠兵,對於這些士氣低下的軍隊,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在他們身上花太多的時間,看見他們堅持不住,立刻就把重騎兵派遣了出去。
黑夜之中,視野本來就沒有多遠,這種如同鋼鐵城牆一樣的騎兵一出現在投誠兵眼前的時候,已經離這些投誠兵很近了,他們頓時一陣驚慌,因為他們知道,現在他們面臨不再是慘敗之中的明軍,而是一路所向無敵的明軍。因此,重騎兵還沒有衝上來,那些堵在最前面的長槍兵已經陷入崩潰之中。
重騎兵乘勢掩殺,把投誠兵的陣勢割裂開來,同時,火槍騎兵也再不是僅僅在那裡射擊,拿起馬刀,朝著那些完全不成陣型的投誠兵衝殺上來。原來結陣便可以阻擋住無數騎兵衝擊的楊威部兵馬,陷入全線崩潰之中。
這個時候,跟在後面的祁三升、高文貴等部兵馬也殺將上來,更是催動著這些投誠兵瘋狂的朝著自家營盤撤去。
同樣,在清兵營盤之中,吳三桂也陷入極大的尷尬之中。
他集中最大的兵馬前來圍攻劉之復部,炮火陣陣,數次都以為要徹底的打垮劉之復部,但是,每次他都不得不失望,他沒想到劉之復的抵抗會如此的頑強。
於是,讓人在營外大聲喊道,「只懲首惡劉之復,餘者不問,速速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當他們再度發起攻勢的時候,劉之復部的軍隊抵抗果然弱了很多,但是,另一個消息,立刻讓他入墜冰窟。
「明軍殺過來了!」如此簡潔的一句話,但是他的殺傷力,絕對比劉之復營盤附近的激戰更加恐怖。
不過,吳三桂畢竟在沙場上征戰了幾十年,很快冷靜下來,那些投誠兵就監視在昆明城的周圍,就算這些投誠兵再是心中有所反覆,也絕對不能如此倉促的造反,面對明軍的攻擊,說不定也能抵擋一二。
於是,他心中微微思忖一番,對著一名沒有家眷在昆明的嫡系將領下令,協助投誠兵堅守陣勢,絕對不能讓明軍衝進營來,特別是不能靠近劉之復的營盤,從後面給這些清兵屁股上來上這麼一下。
那名將領領命之後,知道事情的輕重,而且沒有家眷在昆明城裡,自然對投誠兵將領沒有多大的仇恨,當即就帶著兵馬朝著營外殺去,要去接應那處的投誠兵。
可惜,他還沒有走到陣地就看見了那些投誠兵,潰不成軍的楊威部兵馬,直直的朝著那名吳三桂嫡系將領的軍隊衝了過去。
那名吳三桂嫡系將領大驚,大聲呼喝著讓那些投誠兵讓開,不要讓這些潰兵衝亂自己的陣勢。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潰兵同他的兵馬攪在一起,恐慌的情緒同樣也傳染到他的兵馬身上。
他拚命的想要恢復秩序,但是,隨著潰兵的越湧越多,這種混亂哪能輕易平定得了,同時,孫七、祁三升等部的兵馬立刻殺了過來。
這個時候,那名吳三桂的嫡系兵馬已經不再是恢復秩序了,而是應該開始逃命了,在這種混亂之中,他們根本就發揮不了戰鬥力,面對有備而來的明軍,只能是挨宰的份。
頓時,又是一場大崩潰,已經沒有人存著作戰的心思,都在亡命的奔逃。
祁三升看著他們的情形,心中一陣感慨,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雖然有著襲擊的成分在裡面,但是這些清兵基本上是一觸即潰。
他當然知道,並不是清兵戰鬥力變差了,而是孫永金的兵馬一系列的勝利,使得清兵覺得膽寒,特別是那天晚上一戰,赫赫有名的八旗兵完全是被壓著打,再加上一系列的傳言,使得清兵已經不敢輕易的同他們交戰。
如今,又是大群的潰兵形成,孫七、祁三升立刻率部追趕,他們要讓這種崩潰的勢頭繼續擴大,最好是整個清兵大營陷入混亂。
吳三桂完全沒想到,他的軍隊會崩潰得如此之快,他現在正把目光集中到劉之復的營盤,當營外的騷亂傳來,劉之復的部隊抵抗得更加的強烈,特別是劉之復親自帶隊反撲的,頓時就遏制住了清兵的攻勢,雙方在大營之中廝殺不休,一時半分竟然分不出勝負。
同時,潰兵已經朝著劉之復的營盤衝了過來,首當其衝的就是一名親信部下,現在,他已經把軍隊基本上投入到攻打劉之復的過程中,被潰兵一衝,同樣也被拉入混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