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山巒之中,一條條的羊腸小道彷彿是在告訴人們,西南的山路究竟是多麼的讓人難以行走,可就是在山巒之中,依然存在著一條稍微看得過去,能夠讓馬匹都輕鬆走過的道路,它同樣是騰越唯一通往南甸的道路。就是在這條路上,有人在飛速的行走,有人則在不停的忙活著。
一個上山採藥的年輕人還能記得前幾天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只見有人在道路兩旁不停的砍伐著樹木,但偏偏又不讓樹木倒下,用繩索支撐著它們,同時更有大堆的巨石和擂木堆到一處懸崖上,正對著山巒之間那條狹隘的道路。
那個年輕人越看越是覺得好奇,窩著身子就要向前挪上一挪,看看這些人究竟在幹什麼,但這回他卻沒有這麼幸運,突然覺得自己的腰間被什麼東西給頂住,然後就是一個黑洞洞的東西指著他的腦袋。
「你是清兵的間諜。」一個人這樣問道。
那個年輕人忙不迭的搖頭,雖然不知道什麼叫清兵的間諜,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那人看了看他的腦後,說道,「那你就在這裡待上幾天吧。」
說完,不由分說,就把他扣在這裡,並且讓他很快的發現,跟他同樣的人原來還不止一個,所有的人都被圍在一個新挖的小坑上,蹲坐著擠在一起。
到了此刻,那個年輕人依然忍不住好奇,向旁邊的人問道,「你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嗎?」
一個山民白了他一眼,說道,「你那個村的,連這都看不出來,是要打仗了。」
「打仗了!」採藥的年輕人滿臉都是興奮,更是不斷的從小坑裡探出頭去。只見那些人不僅讓他們蹲在坑裡,而且就是自己也同樣挖了一個坑蹲著,心中不禁歎道,這是打得哪門子仗,有誰打仗是玩挖坑來的。
同樣納悶的還有李生明,他不僅納悶於為什麼要如此來設計伏擊線,更加納悶與孫永金為什麼就如此相信清兵一定會去增援南甸。不過,他身邊的孫新卻沒有這麼多的心思,在劍士們建議下,不折不扣的執行了孫永金的命令,在伏擊線上挖了長長的壕溝,大隊的火槍兵就躲藏在其中。他們有的拿著魯密銃,有的拿著掣電銃,而看起來最為嚇人的則是拿著迅雷銃的人,上面密集的槍管實在是讓人望而生畏。
當看到那些火槍時,李生明心中就是忍不住感歎,他想不明白孫永金為何會有這麼大的能量,如此利器,彷彿不要錢一樣的拿過來,每一次有人增援過來的時候,都要拖上一車又一車的槍支彈藥,似乎沒有窮盡一般,不斷的淘汰著武裝農夫手上的兵器。那些被淘汰的鳥銃很快就到了那些經過考驗,值得相信的普通人手上,只見他們細細的把玩著槍支,臉上是琢磨不出來的欣喜,一位從原明軍過來的人,更是不停的把鳥銃上的刺刀弄下來,又裝上去,然後撫摸著黑黝黝的槍身,說道,「這真的是鳥銃嗎?」
這當然是鳥銃,不過卻是另一個世界製作的鳥銃,無論是工藝還是材料,都遠遠的超越了這個時代,擁有著無以倫比的穩定性,絕對不是這個時代,動則炸膛的槍支能夠比的。
因此,每一個分到槍支的都是欣喜無比,不過,當他們看見周圍那些人羨慕的眼色時,更加覺得自豪,隱隱約約的就覺得自己是孫永金一個圈子的人,心中也就越發的忠誠起來。
李生明摸了摸手上的掣電銃,他是不多的幾個擁有掣電銃的普通人,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這一點。不過此刻,孫永金還交給他一個更加重要的任務,就是決定什麼時候向敵軍發起攻擊,而攻擊的信號,就是他的槍聲。
想到這裡,他倏然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一直以來,他都是跟在孫永金的後面衝鋒陷陣,極少指揮部隊,唯一的一次,就是珠山寨的防守,可就是那次,他還差點讓那些清兵聲東擊西,鑽了空子。
不過,孫永金依然是如此的相信他,依然對他委以重任,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分外的感激,越發的覺得自己要做好這次伏擊的工作。
隨著時間的飛速流逝,清兵離伏擊的地點越發的近了,而李生明他們也隱入戰壕之中,頭上密密麻麻的蓋滿了枯草,遠遠的看去,彷彿與天地融為一色,沒有人能知道有人埋伏在這裡。
那名採藥的年輕人努力的睜著眼睛,他實在不敢,這裡就是剛剛還喧嘩一片的地方。只見飛鳥也壯著膽子停留在樹上,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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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崇山峻嶺之間,一條通往南甸的必經之路上,幾名清兵哨探,同樣在警覺的前行,他們漸行漸遠,為整個清兵的前進張開了一道幕布,不停的偵查著敵情,並且消滅的敵人的眼睛。
在這樹林密佈、山川險峻的地方,在那一條條羊腸小道上,雙方的哨騎就這麼廝殺在一起。能夠成為哨探的,無一不是清兵中的精銳,但他們的對手,不僅有最堅定的克隆人組成,還有原來明軍裡面的夜不收,雙方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在珠山之下,就開始同清兵廝殺在一起,一路追趕而來,只要有大部清兵存在的地方,就有他們的存在。
就是在清兵轉向南甸的這些天裡,雙方的哨騎都沾滿了對手的鮮血,不過卻是打了個平手,誰也沒有辦法徹底的壓制住對方。
一名清兵哨探竄入騰越與南甸的邊界之處,拉著韁繩,停留下來,四處張望著,作為一名哨探,他當然知道此處的險惡,而且知道這絕對是個設伏的好地點。那一排排的樹林,不知道能夠藏下多少兵馬,如果他們突然從兩邊殺了出來,絕對是個極大的威脅,說不得就要讓近兩千清兵全軍覆沒。
不過,自從進入西南以來,這種地形實在是數不勝數,就連一向警覺的他們也產生了一點審美疲勞,見怪不怪了。這一路過來,比這驚險得多的地方,同樣是比比皆是,他們無一不是冒著被對方偵騎斬殺的危險探了個明白,一路過來,原來的一隊人馬,如今只剩下他孤單一人。看著這種地形,雖然明知存在著埋伏的可能,但實在提不起興致,拿起手中的三眼銃胡亂的朝著樹林中開火,驚起一片飛鳥,慌亂的結隊而逃。
那名哨探面帶微笑的看著天空中那驚慌的一幕,若是這裡有人埋伏,那裡驚得起如此多的飛鳥出來,自以為此地安全,縱馬朝前飛馳而去,若是停留得太久,說不得就真的被那些敵軍偵騎給埋伏了,此刻,他渾然不知正有無數雙眼睛死死的瞪著他呢。
李生明正是這無數人中的一個,他舔了舔乾渴的嘴唇,神色緊張的看著那名哨探離去,然後鬆了一口氣。他數不清楚,這究竟是看見的第幾個哨探了,他們的無數偵騎同清兵哨探廝殺在一起,但還是無法徹底的壓制住他們,面對剛才的局面,若是有人不小心,以為那人發現此地埋伏,繼而開槍,那就不知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了。
不過,就在那名哨探之後,大隊人馬的聲音漸漸傳來,步伐整齊,雖然還比不上孫永金手上的那些精銳,但絕對是一個強悍的軍隊。李生明再度舔了舔乾渴的嘴唇,為了更好的伏擊,他們很早就進入戰壕之中,用草從把自己偽裝,足足在這裡等了兩天,就是嚼吃些乾糧,如今聽見大隊清兵的聲音,頓時就把精神提了起來。
只見他把一桿自生火銃悄悄的從草叢中伸了出去,指向漸漸行進過來的清兵隊列。同時,他的身邊還放著另一支掣電銃,以備不時之需,只要他一聲槍響,那麼伏擊就正式開始。
就在他要開槍的時刻,一名偵騎丟開了馬,急急的向伏擊的地方跑來,不過眼看著就要趕不上了。
原來,沈應時雖然狂妄,但畢竟是沙場老將,在即將臨近南甸的時刻,突然把兵一分為二,讓五百名先鋒在前,自己帶著大隊兵馬在後,只要碰上伏擊,就摔著後隊人馬向前衝殺,把伏兵絞殺乾淨。
李生明雖然不明就裡,而且埋伏之中,視線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不過躲在他後面的劍士卻是站在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一眼就把清兵的人數點了個分明。
於是,李生明的身邊,倏然之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名劍士爬到他的身邊,輕聲說道,「只有五百人,不是清兵的主力。」
他微微一愣,然後點頭說道,「知道了!」
說完,手指離開扳機,把自生火銃收了回去,任由足足五百人揚長而去,所有伏擊在第一線的人都是這麼看著,幸虧他們大多是克隆人精銳,而且就算是普通人也有不少是久經戰陣的老手,能夠影響得到那些新兵蛋子,於是在沒有命令到來的時候,硬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甚至於連走火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此刻,沈應時騎在馬上,同樣搖頭晃頭的行走在山間,他知道,在這群山之中,無處不是伏擊的好地方,越是到這即將進入南甸的地方,越是謹慎,而且哨探的大量陣亡,極大的限制了他的偵查能力,所以同前面的五百人拉開了距離,只有先鋒經過的地方,他才會帶著大隊人馬放心的踏過去。
一邊向前走著,還在一邊大罵著馬寧是個廢物,連這麼關鍵的形勢都看不清楚,還嘰嘰咕咕的說著什麼,只要騰越城的清兵實力尚在,就無懼於那個人的折騰。
實際上,對於清兵來說,永昌府和騰越城存在的意義就是威懾滇西的各個土司,把他們牢牢的控制在手上,同時不斷的壓迫明軍的生存空間,直至最後消滅。不過,隨著孫永金出擊南甸,這種戰略就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對於清兵來說,這已不僅僅是扇臉這麼簡單,而是要命,一旦周邊的土司一個個的陷落,那麼騰越和永昌府就成了滇西的一座孤城。
當年滿清在遼東的那種戰術就會再現到他們自個頭上,如果那個人在遙尊永歷,就更能得到別人的認同,所產生的能量也就會更加巨大。
沈應時正是清楚的看到了一點,所以果斷出擊。不過,他不僅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更嚴重的低估了孫永金的力量,於是自以為是的認為他的兩千精兵可以在騰越一地橫行無忌,對馬寧的慘敗熟視無睹,在珠山稍稍做了一下佯攻,就朝著南甸直奔而去。
他相信憑著南甸依山而建的城池,把孫永金堵在城下兩、三個月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於是一邊派著信使前去鼓勵南甸的士氣,一邊驅策著軍隊,飛速的向前殺了過去。
對於孫永金的設伏,他並非沒有想到過,只是一來堅信他的主力都已經到了南甸,剩下的兵力連固守珠山都是問題,就更別提什麼伏擊了。二來,他在騰越城就聽說了,那支軍隊火器犀利,不過也正是他們全都裝備著火器,所以讓人格外的放心,他們要想設伏,就得保持火繩的持續燃燒,那些亮點會暴露他們的位置。
他不相信自己的哨探都是瞎子,連如此明顯的蛛絲馬跡都看不見。不過,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孫永金會有如此大量的自生火銃,採用的是燧發裝置,清兵並非沒有這樣的利器,不過,現在全都在八旗貴胄手上,拿來打鳥玩耍呢。而且他更不會想到,孫永金的兵會躲在戰壕之中,就算有火星,也不是那麼容易發現的,何況他的那些哨探早已同孫永金的偵騎廝殺疲憊,那裡還能有這麼多的精力來偵查個仔細。
於是,他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帶著大隊人馬走出騰越,跨入南甸的地界之上,然後揚鞭笑著說道,「只要出了這塊地方,那個人便再也無能無力了。」
他身邊的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問道,「總兵大人為何如此說呢,現在我們不是剛剛才進入南甸,才剛要面對那個人的主力嗎?聽說那人作戰極其兇猛,若是他真的提前攻破了城池可怎麼辦。」
沈應時又是開懷大笑,他就是喜歡屬下這樣的模樣,覺得格外的凸顯自己的英明,於是也不介意給他們解釋,說道,「這南甸可是由大大小小無數的頭人、寨主構成的,宣撫使的權力雖然很大,但沒有這些寨主和頭人的支持,他什麼也做不到。所以就算那人真的如此強悍,這麼快就攻破了城池,也不一定就能讓所有的寨主和頭人心服口服。到時候,我們只要挑起滿地風雨,就能攪得他不得安寧,再以我們清兵的威勢,脅迫那些寨主和頭人,定可蕩平此賊。」
那人聽完之後,恍然大悟,原來總兵大人根本就沒打算硬拚,而是打算脅迫南甸土司去當炮灰,自己坐收漁翁之利,打出致死的一擊,不過這話卻不能明著說的,於是媚笑著說道,「總兵大人真是英明啊!」
沈應時看見他恍然大悟的模樣,再度暢笑起來,一邊縱馬向前,一邊大聲喊道,「給我向前,攻破第一個山寨,就讓各位弟兄樂一樂。」
聽到總兵大人的話,原本因為行軍而顯得疲勞的隊伍,立刻神采煥然,他們知道樂一樂是個什麼意思。
就在此時,突然一聲槍響,就是一輪排槍打了過來,頭前的幾名清兵立刻就被打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