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撫使龜縮在他最後的城池裡,獰笑著看向城下,看著城下打著各式旗幟的人群,那裡有不少人在不久前還是他的部下,轉眼之間,又成了討伐他的一份子,讓人覺得世事是如此的可笑。不過,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是真的值得效忠,唯一能夠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家族。不,現在連家族也不是那麼值得效忠了,自己的親弟弟居然帶人前來討伐他,夥同那個人一起前來居然是自己的弟弟,或許這個世上只有自己是值得相信的了。
他猙獰的面目連親信們都感到害怕,而在這個時候,龔寧竟然派人射了一封信上來。
親信們把信遞到宣撫使的手中,發現他拿著信的手在顫抖,然後一字一句的讀下去,不肯錯過哪怕一個細節,最後還是確認,這就是龔寧的親筆信。
怒不可遏的宣撫使直接撕碎了它,然後聲嘶力歇的喊道,「開戰,聽見沒有,開戰,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宣撫使的狂暴讓他的親信們更加戰戰兢兢,吆喝著讓手下做好準備,城外那些士兵同樣也搭好了竹梯,還有兩門小炮被推了出來。
只聽得一聲炮響,雲集在城下的士兵蜂擁而上,抱著火藥包的武裝農夫在無數盾牌的掩護之下,努力的在城下挖一個洞,然後把火藥包塞進去,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同時,更有一輪輪的排槍不斷的壓制著城頭,讓他們根本不敢探出頭來,聽著一聲聲的爆炸,那些守城的士卒,只覺得整個城牆都在顫抖,彷彿隨時都會崩塌一般。一些還有一點勇氣的士兵,站起身來,把猛火油朝著埋火藥包的武裝農夫扔去,頓時就燃燒了一片,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慶祝,下面的火槍手就把他打得像篩子一樣。
不過,這座城池經營百年,堅固非常,再加上守城器械齊全,雖然城牆上的將領打得膽戰心驚,不斷的看見有人倒在排槍之下,不過在宣撫使親信的督促之下,不斷的有人把猛火油,把擂木扔下城去,不斷用長槍把那些登上城牆的士兵刺了下去,甚至於還拿著弓箭和鳥銃進行反擊。
不過,他們的鳥銃手太少,半天的功夫,就損失殆盡,而且也沒有那個人還敢拿著鳥銃去同城下的那一排排火槍手進行對射,幾乎是只要露出個頭來,就是十幾顆排槍子彈射了過去,挨上一下,就得在頭上留下個大血窟窿。
唯一還在發威的就是城頭的兩門小炮,不斷的發射著炮彈,只要落入人群之中就是製造了一大堆缺胳膊斷腿的生物,甚至於直接攔腰切斷。看見小炮巨大威力的炮手們拚命的裝填著火藥,突然之間,那名裝填火藥的人摀住自己的眼睛,滿地的打滾,眾人愕然的看著他,聽見有人喊道,「太燙了,大炮太燙了。」
原來不停發射的小炮早就燙得不行,那名緊張的炮手竟忘記了這一點,火藥剛剛被裝填進去,就燃燒了起來,燒瞎了他的雙眼。
另外一名小炮的裝填者,嚥了口唾沫,再沒敢把火藥裝填進去,恰在此時,背後一陣震天的響聲傳來,只覺得天搖地動,再也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只見城牆被炸碎了一片,當他清醒過來時,只覺得自己的雙腿都沾滿了血,小炮更是被掀翻到一邊。
孫永金看見城牆上對他威脅最大的兩門小炮都啞了火,那裡的士卒更是在苦苦的堅持和掙扎著,儘管他只是發動了一場試探性的攻擊,根本就沒打算一鼓作氣的把它拿下來,但是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他差一點就心動了,打算一口氣把這座城池搶下來。
不過,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在看見這座城池的那一刻,就知道,急切之間,要把它攻下來是不可能的,其實他也沒打算這麼容易的就把這座城池攻下來,只要能夠給予城池裡的守卒足夠的壓力就夠了,於是只是發起了一次試探性的攻擊就撤了下來。
看著城下的步卒收拾著夥伴的屍體,在排槍的掩護中退了下去,城上的守卒長鬆了一口氣。就在剛才的那場攻擊中,他們以如此充足的準備,依然被城下狠狠的壓制住,那一輪又一輪的排槍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只得瘋狂的把猛火油扔到城下,雖然那可怕的威力立刻就遏制住了對方的攻勢,特別是阻止了正在炸城的武裝農夫,但是急劇消耗的庫存讓他們根本樂觀不起來。太久沒有經歷如此強度戰鬥的他們,完全不懂得節制,也讓一絲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他們不知道,當一切能扔下去的東西都扔下之後,他們還能拿什麼阻擋那源源不絕的攻城士兵,何況就是在不斷的有東西向下扔的情況下依然傷亡慘重,若是彈盡糧絕,他們還能有什麼希望呢。
雖然這一次,他們守住了城池,但實際上,他們卻更絕望了。
同樣,看著這一波試探性的攻勢退下來的寨主們,心痛的看著損傷的士兵,攻城永遠是最慘烈的,但是為了表示對新宣撫使的效忠,他們都是咬牙忍著,只要能夠保住自己在南甸的地位和利益,這樣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們派出自己的族人,衝鋒在第一線,幾次爬上對方的城頭,最後又被宣撫使的那些親信們用長槍刺了下來。
不過,就算這樣,他們對攻陷這座城池依然有著幾萬分的信心,不為別的,就為剛才那一輪輪的排槍射擊。他們不是沒有見過鳥銃的人,相反,他們的寨中都擁有著不少的鳥銃,但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可以像這樣使用他們,他們沒有想到過,只是進行因為排槍和輪射,就可以讓它們產生如此巨大的威力,心頭中默默的念叨著,回去之後,也要千方百計的組織起這樣的鳥銃隊。
同時,他們越發的覺得投靠孫永金一方是多麼明智的選擇,若還是跟著宣撫使大人,只怕他們現在就是被這一輪輪的排槍射擊的對象了,而他們苦心經營的寨子,在那兩門小炮面前,根本就是個笑話,中原那麼多城池都擋不住炮火的轟擊,他們小小的土壘更別提了。
孫永金把他們的心思都瞧在眼裡,故意在他們的面前向孫七問道,「若是持續這樣的攻勢,我們多久能攻下城池!」
孫七同樣是故意朗聲答道,「若是不計傷亡,再加大一點強度,三五天之後,就可以進城喝酒了。」
那些寨主們眼中都是熱切,他們自然知道,在這個時候能夠有所表現,對將來的好處是無窮無盡的,於是紛紛請戰。
孫永金擺擺手,說道,「諸位的忠義之心我是能夠感受得到的,不過實在不願意看到諸位族中的子弟,將大好生命消耗在攻城之下,不如我們再給城中的那位一次機會,誰願意再去勸降一次。」
話音剛落,老頭兒宋凌站了出來,說道,「小老兒願意走一趟。」
他的兒子一把拉住他,說道,「你說過不給我們添亂的。」
說完之後,他對著孫永金說道,「將軍,家父年事已高,恐怕難以勝任。」
宋凌倔強的掙脫開來,朗聲說道,「將軍,這宋家寨還是我當這個家,而且小老兒確實是真心的想讓宣撫使大人活命,讓我去勸降有何不可,莫非將軍信不過小老兒。」
宋凌的事,孫永金可是知道,他當然信不過這個小老頭,不過還是爽朗的說道,「好,忠心可嘉,既然你願意走這一趟,我當然不會攔你,來人,護送宋寨主入城一趟。」
話音剛落,一名武裝農夫,還是一個土司兵就帶著他去城下喊話。
宣撫使聽說他們是來談判的,立刻就放了一個吊籃下去。
看著三個人漸漸消失在城頭中,宋凌的幾個兒子氣得直跺腳,叫苦不迭,後悔不該把父親帶了過來,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相信父親會是去勸降的,只憂心著他是否會做出什麼糊塗事情來,以至於連累整個家族。
這時,孫永金說道,「放心吧,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怪罪你們宋家的,我不是個糊塗蟲,你們的忠心,我還是看得見的。」
宋家的幾個兒子感激流泣,大呼,「將軍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