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人頭,當近兩千人同時發動攻勢的時候,氣勢分外的驚人,彷彿洶湧而來的潮水。成半弧陣型的武裝農夫則仿若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欲墜,似乎時刻都會崩塌,可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面目表情的站立在那裡,端正的舉著槍,劍士則在估算著清兵的距離,面目沉靜到讓人害怕的地步。
此刻,最先響起的卻是炮聲,由於不能限制住武裝農夫們的移動,所以它們的準頭小了不少,大部分都落在空地上。可就算這樣,還是有滾動的炮彈彈入陣列之中,奔跑的清兵齊齊的發出一聲歡呼。
武裝農夫縱然意志冷靜到殘酷的地步,可自身依然是肉身構成,被炮彈劃過的地方,就是一片缺胳膊斷腿,但與清兵不同的是,僅僅只是響起幾聲慘叫,便再也沒有更多的聲音了。
清兵以為他們死了,可隱隱的看見他們還在動,只不過是把火槍舉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依然指向他們。
在洶湧的清兵面前,在這驚濤駭浪之中,倏然間讓清兵產生這樣一種感覺,那單薄的陣列並不是孤單的一葉扁舟,而是能夠浮在大海上的一面磐石,任由海風捲起什麼樣的巨浪,也影響不了他們分毫。
這種感覺,對於那些貼得足夠近的騎兵來說,尤為強烈。長槍兵依然在踩著整齊的步調,儘管那支主要由火槍兵構築的部隊形勢危機到這種地步,也沒法讓他們變得更快,甚至於讓人產生一種不緊不慢的錯覺,彷彿前面的人死光了,他們眼皮兒也不會跳一下。
不過更加讓人覺得可怕的是那些火槍手,騎兵從他們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的變化,既沒有慌亂,也沒有恐懼,更談不上轉身逃跑,他們只是就這麼把槍舉著,把背後留給不多的幾十個長槍兵,對即將到來的騎兵威脅就像沒看見一般。
「殺啊!」騎兵一旦開始衝陣,其實並沒有太多迴旋的餘地,不管面前的敵人讓人感覺多麼的膽戰心驚,此刻也只有硬著頭皮衝上去,從兩個方陣還來不及合攏的空隙之中鑽了進去,朝著那些火槍手的後背直撲而去,希望攪亂他們的陣勢,至少也是要擾亂他們的心神,為正面衝鋒的同伴爭取更多的機會。
幾十名長槍兵根本就沒法把武裝農夫的後背護個周全,騎兵們很輕鬆的就可以找到間隙,從武裝農夫的背後劈過去。
那些火槍手們根本沒辦法轉身,在他們設定這個陣形的時候就決定了這一點,從整個戰場的角度上來說,一部分人的轉身射擊,不僅起不到良好的效果,反而會把他們的陣形變得更加混亂。
此刻,那些騎兵既祈禱著火槍兵們不要轉身射擊,同時又希望他們轉過身來,把陣勢弄得混亂不堪,就在這種猶豫之中,第一輪排槍已經打了出去。
衝鋒在前,被整個大隊推著前進的士卒們應聲倒下,他們中間不少人舉起了盾牌,可這沒讓情況好上多少。又毒又狠的彈丸輕鬆的打破了盾牌,然後鑽進他們的身體裡,在地上撲騰了幾下,隨即被後面恐慌著向前衝的同伴活活的踩死在地上。
也就是在第一輪排槍之後,騎兵們或是射出了他們的三眼銃,或是直接就在長槍兵護衛不到的空隙裡殺向武裝農夫的背後。
只聽得一聲慘叫,一名騎兵輕鬆的就殺透了整個陣列。不過,就是在他馬匹衝力已盡,微微停滯的一剎那,挺著刺刀的武裝農夫就蜂擁而上,在他來不及的反應的過程中,把他活活的捅成了一個馬蜂窩,十幾個窟窿不停的流著血,淌落在地上,把他生命最後的火花也抽取乾淨。
在他的意識即將從這個世界消逝的時刻,突然間就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究竟是一群什麼樣的怪物,居然如此輕率的就使用了這種以命換命的打法。
此時,他還發現另一個騎兵射出了手中的三眼銃,把一名長槍兵轟倒在地,但自己同樣被長槍兵挑了起來,微微掙扎了兩下,就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又一根刺刀捅了進來,他終於支撐不住,栽倒下來,把大地都侵染成血色。
而那些突前的武裝農夫再度回到隊列之中,又是一輪齊射。
清兵千總被眼前的一切看得血脈噴張,心中不停的想到,這樣的怪物究竟是怎麼訓練出來的,他們似乎並不害怕死亡,不過在死之前,得用更多的人命來換。
在這種場景下,千總已經想到,那些衝鋒的士兵只怕又要撐不住了,不過,此戰他必須一鼓作氣,因為他們實在沒有太多反覆衝擊的資本了。
於是早就下令督戰隊緊隨其後,任何膽敢後退者,就地格殺。
騎兵很快在這種以命搏命的戰鬥中損失殆盡,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夠成為騎兵的一般都是精銳啊,可就這樣消耗在戰場上。眼前的那些火槍手根本就沒有什麼技巧,在戰術上甚至於可以說得上是很拙劣,但就憑著那股漠視生死的態度,精良的裝備,就把人數遠遠多於他們的清兵死死的壓住。
當最後一名清兵倒下時,那名千總看得十分心痛,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總兵大人會敗在這樣的軍隊手中,或許那並不完全是運氣。不過,他更知道,面對這樣的軍隊,必須要消滅掉,否則他們根本沒法在騰越立足。為此而付出的代價是必須,儘管心痛萬分,但還是沒有下達讓他們暫時撤退的命令。
又是一輪排槍,清兵離那薄薄的一道陣線越來越近,但倒在這條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或是直接斃命,或是被活活的踩死,但還有更多的不幸者依然在地上呻吟。
衝鋒的清兵不知道還要承受幾輪這樣的射擊,他們寄予了極大期望的騎兵已經傷亡殆盡,而那條薄薄的陣線連一點小小的擾亂都沒有發生,只是死了幾個長槍兵或是火槍手而已。
失望帶來的打擊是無與倫比的,火炮的轟擊沒有動搖他們的士氣,騎兵絕死的騷擾沒有動搖他們的士氣。一輪又一輪的排槍不斷的從那黑洞洞的槍口中噴射出來,當第六輪排槍打出去的時候,擁有雄厚兵力的清兵也有人支撐不住,丟下手中的武器,不管不顧的就要回頭跑去,並很快的帶動了一批人。
孫永金愕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一直默默的數著武裝農夫究竟打出了幾輪排槍,眼見著所有的子銃都射擊完畢,接下來只能是刺刀見紅,可清兵竟然又奇跡般的要崩潰啦。
他可是打算等到兩支軍隊一接觸就把樹林中潛伏起來的大隊人馬全部撒出去的,不過這樣反而讓他更加高興。融合了大隊長槍兵的陣形將會變得更加厚實,也更加難啃,如果不是為了把清兵引出城來,他早就擺上這麼一個方陣。
此刻,或許只要不停的射擊,就可以殺傷大部分的清兵,然後一點點的逼近,直到他們最後崩潰。
就在這時,一柄血刀穿過一名逃跑清兵的胸膛,同時還有更多的刀向那些逃跑的清兵砍去。
「戰場逃亡者,格殺勿論!」督戰隊齊聲喊道,硬生生的把潰逃的勢頭遏制了下來,驅趕著清兵再度向前衝去。
擁有優勢兵力的右翼清兵重振士氣,再度飛快的靠了上來。
冷靜的看著戰場的劍士下令道,「準備刺刀!」
通過傳送而來的火槍都擁有著一個特色,就是裝備了刺刀,它們或是直接綁在火槍之上,或是可以折疊,或是可以安裝在槍口,這或許是這些武器不同於這個時代最大的地方吧。
只見刺刀平舉,在對面稀稀拉拉的弓箭射來的那一刻,猛然朝著前方對沖而去,白刃相見,刺刀見紅。此時,戰鬥的殘酷性,以及對人類精神的考驗都遠遠的超過剛才的射擊。
長槍兵急速的向前小跑著。
孫永金覺得該是出來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