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金的表情讓老者感到滿意,讀書之人總是有著一絲清高,就像孔乙己難以脫下的破爛長衫。老者雖然只是讀過幾本書,連秀才都沒有考上,充其量能夠稱之為童生,但依然擺脫不了那麼一股兒孤芳自賞的氣息。同時,作為書生,他也同樣有著另一種意氣,居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面對這如畫江山,總免不了渴望揮斥方遒。因此,聽見有人散家財,起義兵,要驅除韃虜之時,情不自禁的就要拍案稱好,雖然年近花甲,早就過了舞刀弄槍的年紀,但為義兵籌措籌措糧草總是做得到的。
孫永金同樣看出來這是一個頗有學識的老者,就憑著他那文縐縐的語言,就能看出這一點。不過,他的眼裡可不僅僅於此,在這個時代,能夠讀得起幾本書的,無一不是在一方頗有威信的人物,何況此人能夠被眾人推舉出來,能夠聯絡各村,籌集糧草,更加證明了這一點。
面對遠比自己強大的清兵,孫永金不可能不知道,僅僅就是這樣死磕,最終難以避免敗亡的局面,城鎮中心的人口上限決定了這一點。如果能夠得到這些山民的認同,那麼局面將會完全的不一樣。茫茫大山之中,就算是撒上十萬兵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當清兵來到之時,這些山民就會成為他的眼睛,幫助他襲擊那些落單的清兵,同時更有可能讓他展開一系列的內線作戰,讓他伏擊清兵的小股部隊,甚至於直接切斷清兵的糧道,將他們困死在茫茫群山之中。
因此,孫永金只是稍稍猶豫片刻,便說道,「老人家,我知道這附近的百姓最近都遭了難,不知多少百姓家中都被收刮一空,說不得現在連鍋都揭不開,此時此地,我又怎麼能要你們的糧食呢。」
老者微微一愣,要說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愛糧食,他是不信的,打仗打的就是人口和糧食,但相對於這個來說,他似乎更愛民心。
想到這一點,老者心中忍不住一陣驚歎,情不自禁的上上下下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的臉蛋顯得是如此的清秀,分明就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但舉手投足之間又少了幾分禮儀,似乎讀書不多,可眉目之間又多了幾分意氣。可若不是這份意氣,又怎麼會起兵抗清呢,再想一想在清兵南下之時那些屈膝投降的東林大儒,心中不禁忿忿,猛然歎道,「禮失而求諸野!」
孫永金被他突然出現的表情硬是嚇了一跳,琢磨著這老頭兒也挺古怪的。
此時,他似乎也意識自己的失態,連連說道,「小老兒失禮了,小老兒失禮了。」
孫永金忙擺手著說道,「沒事,沒事,只是我從小不愛讀書,希望老人家說話能夠更加簡單一些。」
說著,忍不住去撓了撓頭髮,他畢竟是個穿越而來的未來人士,而且還不是文科生,對老頭兒拗口的話可以說是半懂不懂的。
老者看見他的神態,黏著鬍鬚哈哈一笑,說道,「員外雖然不讀書,卻勝過那些飽讀經書的人百倍,雖然不將民生掛在嘴邊,卻時時刻刻關注著百姓的安危,雖然不將憂國憂民掛在嘴邊,在這大廈將傾之際,則能奮然起兵。小老兒雖然年近花甲,也想略盡綿力,村民們早已留下了口糧,那些揭不開鍋的,我們也會盡力幫助,員外儘管放心收下。只是可歎那些清兵真是作孽啊,不知多少百姓喪生其間,更為可慮的是,不知他們何時又會再來。」
既然老者都說到這種地步,他再不收下,就是矯揉造作了。同時聽到他所擔憂的問題,也是心中一動,略略整理了下思路,說道,「其實老人家完全不用太過擔憂,只要村民們及時的組成民兵,再配合恰當的戰術,未必不能同清兵周旋一番,就算殺傷不了他們,也讓他們撈不到好處!」
聽聞此言,老者眼前一亮,若是別人說的,他或許不行,但眼前這個年輕人說的他卻是信的。
不為別的,就為他能夠輕鬆的打敗上千的清兵,就為他面對急需的糧食依然能夠心懷百姓。同時,這裡的村民又深受清兵劫掠之苦,只是苦於沒有辦法抵擋。因此,他滿是期盼的發問,語氣中連那文縐縐的詞兒都丟到了一邊去,只聽得他說道,「真的嗎,真的可以抵擋清兵,並同他們周旋嗎?」
「當然,只要戰術恰當,採取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戰術,就可以讓清兵疲於奔命,而無所收穫。」孫永金信誓旦旦的說道,這是後世經過檢驗的戰術,並且是特別適合在這種茫茫群山之中,何況還有他這麼一支一流的部隊在這裡虎視眈眈,隨時能夠同清兵的小股部隊進行野戰呢。
不過,這樣做對民心的要求是很高的,他要求將周圍的村民都整合起來,相互支援,相互協助,隨時互通消息,因此,他又對老者說道,「你可以聯絡周圍的村民嗎?人若是太少了,就起不到足夠好的效果,更沒有足夠的迴旋餘地。」
老者笑著說道,「當然,能為員外略盡綿力,小老兒求之不得,說起來,在附近幾個村子裡,小老兒還有著幾分薄面,再說又是為了大家好的事情,如何不能聯絡起來,只是戰術上還得員外多多指點才是。」
「好!」孫永金爽快的答應到,這樣的事情他求之不得,如此他便能更多、更方便的接觸當地村民,從中尋找最堅定的支持者,然後逐步擴張,把這片茫茫大山變成清兵的墳場,讓他們一踏入這塊地方就會膽戰心驚。
此刻,無論是孫永金和老者都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會對後來產生多麼巨大的影響,只是樂滋滋的謀劃著未來,商定著如何來組建民兵隊,如何派出武裝農夫去指導這些民兵的作戰。
一老一少就這麼站在哨塔之下津津有味的談論著,渾然忘記了時間,只見得月明星稀,思忖著該商討的細節都商討完畢,方才恍然回過神來,原來夜已經很深了。
孫永金留下老者於營寨之中歇息,明日在武裝農夫的護送下返回村莊,而自己則馬不停蹄的向城鎮中心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