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山寨,越逃越遠的土匪,李生明奮力的追殺著他們,可那些亡命奔逃的土匪跑得跟兔子一樣快,雖然不斷的有人拉下,但還是有更多的人即將逃脫,本來就對地形很不熟悉的他們,要追上這些兔崽子並把他們全部截住,看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生明努力的催促著那些陣型保持著相對完整的武裝農夫,說道,「快一點吧,再快一點吧。」
「不行,我們必須保持至少三人為一個隊列前進。」
李生明無語於他們的頑固,土匪都逃成這樣了,還需要保持什麼陣型,現在就算是一支槍,一個人也能成串兒的俘虜一大群土匪呢。
就在這時,只見王藥兒帶著一大群人跑過來,李生明微微一驚,下意識的拿好自己的刀,再仔細的看向那邊。只見裡面有土匪,還有一個清兵,不過看著同他們一起行軍的武裝農夫時,他的心下稍安,大聲問道,「那個誰,你怎麼回事,怎麼帶這麼多人跑來了,是不是想逃跑。」
王藥兒忙笑著做了個揖,「大爺,我們都是員外叫來招降山寨裡的弟兄的。」
「你們?」李生明不停的掃視著他們,滿臉的不相信,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那名清兵的身上。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那名清兵早就漲紅了臉,因為他從李生明的臉上分明的看到了鄙視和不信任,於是,先低下頭去,最後猛然抬起來說道,「借刀一用!」
「你做什麼?」李生明向後退了兩步,滿是警惕的看著他。
那名清兵一時間也是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孫永金帶著幾隊武裝農夫正好趕了過來,看見這一幕,揮揮手說道,「把刀給他。」
李生明還是有點猶豫,低聲說道,「可是……」
「放心,把刀給他吧。」孫永金依然堅持著說道。
同時,那名清兵對孫永金投以感激的一笑。
李生明猶猶豫豫的把刀遞了過去,同時警惕的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只要敢有任何不軌舉動,就算赤手空拳,也要讓他命喪黃泉,絕不能因此讓員外受傷分毫。
王藥兒同樣滿是緊張的看著那名清兵,心中不禁有點暗暗後悔,叫苦不迭,把這傢伙帶來幹嘛呢,不會有什麼不軌的舉動,不會因此連累他們吧。
接過短刀的清兵把周圍的情景都看在眼裡,清清楚楚的看見他們不信任的神色,只有孫永金衝著他抱以鼓勵的一笑。
此時,他心中越發的感激,將頭輕輕一擺,一條黑色的東西飛向前來,手起刀落,在眾人的一片訝然之中,把辮子剃了下來。然後也不說什麼,只是舉起手,抬著那條斷了根的辮子,跪在孫永金的面前,喊了一聲,「員外!」
眾人先是驚訝,再看向他時,神色之中隱隱的多了一絲敬意,就連李生明也對自己剛才的舉動感到有一絲不好意思,結結巴巴的說道,「剛才,那個,真是對不起……」
那名清兵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眼睛直瞪瞪的看著孫永金。
「好漢子!」孫永金讚了一句,三兩步走上前來,急得武裝農夫拚命的進行遮掩,只見他扶起那名清兵,說道,「好樣的,站起來,堂堂正正的做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僅僅剪掉腦袋後面的辮子,我更相信你早就剪掉心中的那條辮子。」
那人眼中噙著淚水,囁嚅了半天,說道,「無論什麼辮子,我都會剪掉。」
「去吧!」孫永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看到這一幕,王藥兒越發的確認自己沒有跟錯人,大吼了一聲,「弟兄們,該是我們為員外效力的時候啦。」
眾人齊聲應到,朝著王藥兒所帶領的哪條路疾奔而去。
山林之中,在王藥兒消失的那條蜿蜒小道上,只聽得一聲吼叫,「弟兄們,別抵抗了,咱們大明又回來了。」
「王藥兒,那不是王藥兒嗎?」正在逃跑的匪徒轉過身來,恰好看見了衝在最前面的王藥兒,同時他們很快又發現了跟在他身後的那些武裝農夫。
其中一人喊道,「王藥兒,原來是你把敵人給引來的,我還以為是被人追尾巴,貼過來的呢。」
「王藥兒,你這個卑鄙小人。」另一人罵道。
「李小子,你不是說不願降了韃子才來投的的珠山嗎,怎麼今天打算跟大當家的一起投清兵嗎?」王藥兒反問道。
那兩人微微一愣,半晌之後,說道,「大當家的是不會投清兵的。」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這種話連他們自己都感覺到是自欺欺人。
這時,王藥兒又喊道,「大當家的不是想投了清兵,那你說說這幾天一直在珠山出現的韃子是怎麼回事,你說說大當家的為什麼要去襲擊一支同清兵血戰的部隊。」
「這……」那兩人一時語滯,不知該如何去說。
王藥兒趁熱打鐵,繼續說道,「我們的員外如今盡起家兵,要保這大明的江山,你們既然還認這個大明,你們既然不願做韃子的奴才,那麼現在不正是你們效力的時候嗎。」
兩人相互望著,在看見那些武裝農夫的時候,他們已經做好了當俘虜的準備,當王藥兒說到可以為員外效力的時候,他們有一點心動,更有一點不可置信。
員外真的會要他們嗎?
王藥兒就像是看穿了他們的心思一樣,鼓動著說道,「放心吧,只要不是鐵了心的要當漢奸,員外都是要的。」
「你才要當漢奸呢。」那兩人憤憤的說道。
「那還等什麼,該是替員外效力的時候,過了這個村,再想加入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說著,王藥兒向前走去,繼續奔跑著,一邊喊道,「大明又打回來啦!」
聽見這樣的喊聲,看見王藥兒不管不顧的就從他們身邊經過,那兩個人也顧不得,硬著頭皮就跟上了這一波隊伍。
行進間,他們倏然發現,有一個人明明就穿著清兵的衣服,甚至於辮子也是剛剛剪掉的,卻也在那裡喊著,「大明回來了!」
「你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清兵嗎?」那兩人突然站定,厲聲問道。
剛剛剪掉辮子的他又是滿臉漲得通紅,結巴著說道,「沒錯,但我現在不是清兵了,大明回來了,我還是大明的兵。」
「你的意思是說你降了。」其中一人有點不相信,自從清兵進入雲南之後,一直聽見的就是某某總兵又降了清兵,某某將軍又向清兵投誠,可如今,居然也有了清兵反投過來,不能不讓他們覺得有一點不可思議,又有一點驚喜。
或許真的是大明打回來了,他們不用做韃子的奴才,不用忍受韃子的欺壓,不用留下那麼一條可恨的辮子。
頓時,兩人也變得興奮起來,大聲喊道,「大明又回來了。」
很快這樣的聲音連成一片,在整個山林的響個不停。
「大明又打回來了。」
「咱們的員外是一名忠臣義士!」
「咱們的員外散盡家財,聚天下豪傑復興大明。」
那些原來是大明官兵的土匪每次聽見這種聲音的時候,總是不自禁的站住,自從大明戰敗之後,他們就像沒了家的孩子,苦苦的在這個世上支撐,既不想成為韃子的奴才,又不知該如何才能生存下去,一不斷的聽見有人投降,有城池投誠。每次這個時候,他們就會有所動搖,只是一點點不甘心,和一點點愧對祖宗的念頭在頑固的支撐著他們,甚至就連這麼一點念想,他們都不知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大明又回來了!」
孫永金也在喃喃低語,響徹山林的聲音同樣傳入了他的耳朵,那些想當然的語言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思忖之中。他在這些人的口中成了一名大明的忠臣義士,他散盡家財只為復興大明的江山。
這些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借口,卻全都為他想好,同時更讓他的心靈感到一點震撼。
或許大明很腐朽,或許大明的一些制度已經跟不上經濟的腳步,但是僅僅只是這麼一個字兒,就會成為這個時代,那些還在堅持著的人們的心靈寄托。
或許這就是為何永歷在喪失了幾乎所有的軍事勢力之後,吳三桂依然要苦苦相逼,因為就僅僅憑藉著永歷這樣一個名字,就足夠在雲南捲起一場風暴,西南還忠於大明的人依然存在,甚至於那些已經投降清朝的明軍也隨時有可能反覆。
此時,哪怕明朝的氣息微弱得如星星之火,哪怕永歷被世人傳為逃跑天子,但不可否認,他的名字,他的存在依然是世人的精神寄托,依然是漢人反抗異族統治的一點念想。
王藥兒的隊伍像滾雪球一般的越滾越大,此時,他再想抄小路堵住潰兵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越來越多的土匪卻不再逃跑,特別是那些原大明的官兵。
「這不是後世!」孫永金低聲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