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總是有著太多的偶然。
很久之後,孫永金依然在念叨著這句話,不過此時,他只是滿臉興奮的催促著部隊,「上,上,上,壓上去,別讓他們喘過氣來,讓他們一直逃,一直逃。」
潰逃讓一支本來張牙舞爪的部隊瞬間變成了綿羊,武裝農夫們原本還保持著線性陣列進行追擊,但隨著幾個不怕死的清兵把總倒在了火槍的齊射下,他們最後的一絲抵抗意志已經悄然不見,慌不擇路的清兵剩下手中的兵器,就向山林之中跑去。幾個把總模樣的人還企圖著把部隊匯聚起來,但在不斷響起的火槍聲中,他們很快理智的放棄了這個無望的念頭,扔下他們認為能扔下的一切東西,跟著那些兵丁一起鑽進樹林裡,勇氣、尊嚴什麼的全都被丟在了腦後,只恨爹娘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隨著道路的越發崎嶇,就算是武裝農夫這樣變態的傢伙,也無法再保持嚴整的隊形,但卻依然保持著五人為一個小組的戰鬥,這種嫻熟的配合使得清兵最後的念想都被埋葬在地底,或許他們有著足夠的武勇,但面對這種小組搏殺的時候,個人的武勇沒有太多的意義。
「讓開,讓開!」馬寧的親衛們努力在亂兵之中護衛著他們的總兵大人,就算是昏迷不醒的總兵大人,依然餘威尚在,那些奔逃的亂兵即使到了這個時刻,仍是懷著三分畏懼,奪路而逃的他們居然硬生生的在亂兵之中擠出一條路來。
不過就算馬寧能夠掙扎出一條命來,這支清兵也算是完了,在人數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居然被人打得潰敗,這種陰影將會伴隨他們一輩子,只要再次看見武裝農夫,他們就會止不住的戰慄。
孫永金沒想到勝利會來得這般輕鬆,他本已做好了肉搏的準備,卻似乎運氣極好的幹掉了對方的主帥,霎那間就讓對方陷入了混亂之中,整個戰鬥簡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殺,在這一刻,他也真正理解了,戰鬥並不僅僅只是一個拼人口的數字遊戲。
於是,他努力的追,他要讓這支部隊徹底的膽寒,讓這支清兵只要一看見他們就會轉身潰逃,他要讓這支清兵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的逃進騰越城裡,把這種恐懼向整個騰越城的清兵傳染。可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大學生,他的耐力實在是遠遠的比不上那些武裝農夫,更別提亡命奔逃的清兵,所以他終於累倒了,在一塊大石頭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著武裝農夫們的身影漸行漸遠,依然在一個勁的說道,「壓上去,壓上去,別給他們機會。」
此時,最靠近他的幾名武裝農夫警覺的停下追擊的腳步,以最佳的防禦姿態警惕著四周。
不多時,山上的草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幾名武裝農夫刷的一下就把火槍指向那裡,大聲喝到,「誰,誰在那裡。」
孫永金也是警覺的站了起來,而一名武裝農夫立刻就用身子擋在了他的前面,這一小小的舉動,讓他心中又是一絲感動。雖然他知道這或許是武裝農夫們一種本能的動作,但他就是在這種本能中逃得了一條性命,也正是那一刻,讓他真正的能夠面對這個世界。
只見樹林中走出兩個壯年,他們攙扶著一名老者,緩緩的向孫永金這邊走來,一邊走著,那名老者還一邊說道,「將軍,小老兒是來感激將軍的。」
孫永金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像是壞人,估摸著是當地的村民,示意武裝農夫不必太過緊張,只見他走到孫永金面前急切的問道,「將軍可是晉王的部下,可是明軍要打回來了!」
孫永金微微一怔,搖搖頭。
「那將軍便是鞏昌王的部下。」老人充滿殷切的問道。
孫永金再度搖搖頭。
老人稍稍一愣,臉上明顯有一點失望,歎了一口說道,「哎,我還以為是明軍打回來了。」
孫永金說道,「老人家你放心,明軍一定會打回來的,一定會的。」
「是的,明軍一定會打回來的。」老人也是喃喃的說道,實際上,就連他自己也清楚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而且按照原來那個時空的進程,明軍再也沒有回來過。自從永歷被殺之後,明朝的兩個支柱,憂憤的李定國鬱鬱而終,絕望的白文選最終投降,明朝最終還是沒能捲土重來。
這時,上了年紀的老人話兒似乎顯得特別的多,拉著孫永金的手說道,「將軍,你就算不是晉王的部下,也定是明軍裡的大將,自從明軍走了之後,雲南百姓可算是著了難,為了籌措糧草,那些清兵是肆意的燒殺淫辱,聽說昆明那邊好田好地都被遼東的清軍圈了去,如果不是小老兒這個村子地處偏僻,只怕這被圈走了……」
老頭兒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把他聽到的種種清兵的惡劣事跡一一道出,只聽得人血脈噴張,恨不得殺了那些作惡多端的清兵,每每說到激烈之處,老頭兒便說,「恨我柔弱書生四肢無力,不能上陣殺敵。」
孫永金聽得十分入神,卻不知旁邊的兩個年輕人看著十分焦急,這些話兒怎麼能當做外人說呢,雖然孫永金打敗了清兵,但誰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若是有朝一日他降了清兵,又會不會出賣他們。有時候,他們真的不知道村長究竟年老糊塗呢,還是精明過人。
說著,說著,老頭兒又說道,「將軍可知為何清兵沒有繼續深入緬甸。」
孫永金不知老頭兒為何又說起這樣的話題,不過不覺得能聽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問道,「為何?」
「清兵沒糧了!十幾萬大軍擁堵在雲南這麼一個貧瘠的小地方,就算清兵再如何的收刮,也供養不起這麼龐大的軍隊,你說呢。」
孫永金微微點頭,經過老頭兒這麼一提醒,他覺得非常有這個可能,倏然覺得這個老頭兒看起來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簡單,若是一個山野村夫,怎麼會去考慮清兵為何不入緬這樣的問題呢。
這時,老頭兒又說道,「但清兵終有一天會再次做好萬全準備,這次他們將不會再那麼輕易的停步,他們必然會經過騰越進入緬甸,那時將軍該如何自處?」
「將軍是要為大明擋住清軍的步伐,還是投降清軍?」老頭兒的語氣漸漸變得強烈起來。
孫永金則想也沒想的說道,「投降清軍,那是不可能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對這個朝代的噁心,更重要的是他在這個時代無親無故,沒有任何的牽掛,可以輕易的做出這樣的承諾。
老頭兒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繼續說道,「那麼將軍要如何的擋住清兵呢。」
孫永金一時語滯,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只是努力求存,同時因為一些衝動做出種種的舉動出來。
老頭兒看見他模樣顯得萬分的滿意,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就等著孫永金來詢問。
孫永金看見他的神色,知道他是有意吊自己胃口,淡淡一笑,說道,「老人家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名分,重要的便是名分,將軍若是不想投降清軍,就得有一個名分,這樣你才能號召天下豪傑,未來你未必不能扶危定難,成為下一個晉王。」
孫永金愣了愣,覺得他有點答非所問,看來他還是不該對這麼一個老頭兒抱有什麼期望,畢竟電視中的情節還是很少發生在現實中的。
不過,卻又對老頭兒的那句話略有感悟,就算他不看重名分這個東西,但並不代表別人也不看重,或許他真的需要一個能夠說得過去的名號了。
於是拱手向老人家道謝。
老頭兒也不管他真誠不真誠,只是捻著鬍鬚說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告別老頭兒,孫永金收攏手下的隊伍,在騰越城周圍留下哨探,便帶著眾人回家去了,一路上,武裝農夫沉悶的向前走著,李生明則顯得格外的興高采烈,給整個行軍增添了不少的趣味,讓人不會覺得這般的無聊。
不過一路上,孫永金也開始考慮著自己的未來,如果說襲擊了一支一百人的清兵還可能當成不足為道的土匪,那麼擊潰了一支上千人的清兵,那麼就不可能不讓人重視了。一直以來,他都是按照自己的性子行事的,他看不得那些濫殺無辜的清兵,看不得有人在自己身邊受到傷害,所有他衝動,他奮力反擊,但他確實該有個大的計劃了。
老頭兒的話雖然並沒有什麼營養,但卻點醒了他,若是清兵大舉進攻的時候,他該怎麼,如今他不能像小說中那樣一點點的積攢自己的實力。
那麼便讓整個滇西震動,為自己騰出足夠的戰略空間和迴旋餘地。
同時,他還想起,永歷皇帝雖然是被緬甸坑的,但這離不開吳三桂帶來的壓力,並且在不遠的將來,吳三桂最終也會派遣大軍前往緬甸,捉拿永歷。
那時,那時……
孫永金突然想到什麼。
那時,他便有機會讓吳三桂的幾萬大軍踏上一條不歸路,讓清軍遺留在西南的精銳為之一空。
想到興奮處,孫永金差一點笑出聲來,這時,十幾名來自於城鎮中心的援兵尋了過來,只見其中一名站在面前,似乎要匯報著什麼,但看見李生明在旁邊,遲遲沒有說出來。
看到這種情形,李生明識趣的走開。
這時,那名武裝農夫匯報到,「員外,我們的人口上限可以升級了,我們的城鎮中心可以升級了,我們的兵營可以建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