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永金還在舔舐著血戰的創傷時,清兵便彷彿跟他過不去一般的接踵而至,看來上次的那場夜襲,似乎是把清兵激怒了,從騰越城中出來的清兵直接就是朝著那個哨塔猛撲了過去,若不是事先機靈,預先留守了人在山林中觀察著哨塔的動靜,說不定一星半點的消息都傳不出來。
可就算得到了消息,他似乎依然沒有更多的好辦法,只是死死的瞪著一張手繪出來的,只有寥寥幾條單調的粗線和幾個圓點的地圖,而且就連這麼幾條線也不過是根據武裝農夫臨時的偵查和李生明等人一些記憶胡亂畫出來,除了明白的知道有幾個城池和有幾條大路之外,什麼也看不出來。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企圖要看出點東西,而且一個小小的想法開始在頭腦中漸漸成型。
李生明依然是大大咧咧的,就等著孫永金的一聲令下,彷彿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這條命就交給員外,只要員外說一聲,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不過他的弟弟可就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了。此時的孫永金還沒有太強的保密意識,所有消息一傳來,轉眼的時間整營的人都知道騰越城的清兵出來了,同時也很自然的想到是不是跟自己有關,畢竟不久前剛剛幹掉了一百多清兵,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李生風看著周圍那些全副武裝的農夫們,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哪怕一絲擔憂的神色,更遑論害怕了。可就算如此,他的還是沒來由的害怕起來,他看了看周圍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營寨,心中不自禁的打鼓,它們真的可以擋得住清兵麼,於是自然而然的產生出要溜腳逃跑的念頭。
他努力的壓抑著這樣的念頭,他知道哥哥又該怎麼說他了,可不管怎麼壓抑,那種念頭還是想紮了根一樣的頑固。
「去哥哥那裡看看吧,看看員外究竟要怎麼做!」當那種連他自己都不願有的念頭頑固到無法驅除的地步時,他只能是盡力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恰在此時,一個女孩探頭探腦的過來,喊道「生風哥哥!」
李生風看了過去,來人正是他們村裡叫薛敏的小丫頭,也是在那場夜襲中第一個認出他們的人。只見得她的神色也顯得忐忑不安,想說什麼,卻又半晌沒有說出來,好不容易才憋了出來,「生風哥哥,我們一起去員外那裡看看吧!」
原來這個小丫頭心裡也不是很放心啊,畢竟這幾個月的時間裡,清兵的凶名已經在整個雲南飄蕩,那可是連晉王都沒法擋住的啊。
薛敏似乎發現李生風看穿了他的心思,忙解釋著說道,「我不是不相信員外,只是姐妹們心裡沒譜,想讓我去員外那裡打聽打聽。」
「其實我也正想去呢。」李生風說道,現在又有一個人陪他一起去打聽打聽,反而讓他生出了一點勇氣,有點敢於面對哥哥了。
李生明看見了弟弟還有薛敏進來,雖然一貫大大咧咧的,不過在這個敏感時刻,他的腦子卻是清醒的,他知道不論是弟弟還是薛敏都是心裡沒底才會來看看的,或許他們並不是想要知道員外打算如何做,只是期望能夠從這裡找到一點信心。
同時,他自己何嘗不是想讓員外給自己一點信心,他是個講忠義的漢子,在員外幫他報仇的那一刻,他就把這條性命交給了員外,哪怕員外讓他現在去死,也是毫不猶豫。所以,他只是靜靜的等待著孫永金做出決策,那時,他便是豁出了這條性命也毫不在意。
不過,他還是有一點期盼,期盼著如上次夜襲一般,再次將清兵碾碎,儘管這次的清兵遠遠要比上次強大,整整一千多號人啊。
孫永金低蹙著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渾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景,幾名武裝農夫盡職的站在他身邊,時刻注意著周圍的一切。突然之間他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彷彿是下定了決心,然後問道,「生明兄弟,你確認我們的營寨不會輕易的被人發現,在這附近絕對沒有適合大隊兵馬行軍的道路。」
「當然,對於這片大山,我是最熟悉的了,平時除了一些深入山林的獵人,根本不可能有人到這裡來,更不用說大隊的兵馬了。」李生明堅信的說道。
對於這一點,孫永金也是絕對相信的,因為那些武裝農夫們傳回來的消息同樣如此,這裡就是一塊還沒有得到開發的荒蠻之地,而城鎮中心所在的地方則更加的荒蠻,上次看見的明軍不過是一些慌不擇路的潰兵而已,同樣那隊清兵也不過是一支運氣不好的哨探。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更加篤定,此時,他發現周圍已經圍了不少的人,他們每一個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著他。
在這一刻,在危機再度降臨到人們頭上的時刻,當面臨著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們似乎自然不自然的就想起了員外,而孫永金似乎就成了這一群人的中心,也成了他們的希望。此時,他們看見孫永金最終做出了決策,眼中閃爍著的激動之情是難以言表,只是就這樣看著。
在這一瞬間,孫永金也看到了這麼一群人對自己的期盼,雖然他們大多是一些女子和小孩,但能夠給別人提供保護,總是能夠給人無窮的動力。為了生存而戰,那種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同樣為了讓更多的人活下來,那種力量更是不可估量的。
在這一刻,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越來越難以自控,以至於不能不大聲的呼喊出來,「我知道你們很擔心,也很害怕,那些清兵從入關之後起,一路就席捲了整個中國,將這萬萬人口踐踏在腳下。今天,他們又出來了,從騰越城裡出來了,他們要像摧毀你們村莊一樣,再度摧毀我們新建的家園,把我們辛苦修建的一排排民房燒燬,把我們辛苦一年辛勞才能獲得的一點點糧食全都搶走,他們還要在我們世代居住的地方圈占土地,把我們乃以生存的最後一點尊嚴都剝奪得一乾二淨。面對這個渾濁的世界,我總想做點什麼,我想保護我們的家園不受侵害,我想保護我們辛苦勞作的成果不被奪走,我想保護自己的親人們不被糟蹋。」
說道這裡,孫永金頓了頓,而薛敏,還有陸續又過來的幾個女孩,淚水早已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儘管在這裡從來沒有說過她們什麼,更沒有因為那天晚上的事而說三道四,這裡讓她們重新感受到了開心,這裡的忙碌讓她們的生活再度充實。但那天晚上,那場悲慘的遭遇早已刻骨銘心的刻在了自己的靈魂裡。當一想到清兵又來了,剛剛重建起來的家園又要摧毀,剛剛重新建立起來的生活的信心又要崩塌,她們就止不住的悲從中來。
李生明早已捏緊了拳頭,只覺得心突然就變得激盪起來,或許不用那一場恩情,就憑著這麼幾句話,他就應該跟著孫永金的步伐,然後永無止盡的前進。
不知為何,在這時,他依然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只見他低聲喃喃說道,「保護我們的家園不受侵害,保護我們的勞動成果不被剝奪,保護我們的親人不被糟蹋。」
這是多麼遙不可及的理想,這又是多麼讓人心動的理想。
遐想之中,孫永金揮舞著拳頭,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所以,我將帶著我們最勇敢的人兒禦敵於家門之外!」